人在疲惫时总是容易怀旧。在家休息的那段日子,一天在书房整理旧物,忽然翻出大学时的毕业留言册来。打开来一页页地翻过,眼睛终于在文枫那页停留下来。他的字不漂亮,甚至谈不上流畅,至多只能说还算清晰而已。但是那些文字一行行读过,那张略带忧虑而又似乎看穿尘世的清瘦的脸便在记忆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你说那个从童话中走出来的清纯女孩从梦中醒来了吗?
你告诉我少读些文学书,少读些诗词,因为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把我圈在童话的森林中了。
你说要永远追求卓越,算是你对我的忠告。
你说感激是债务,但你不准备还了。
你说我幸福,你会高兴;偶尔不愉快,让我自己想法解决。
你说你不祝我万事如意,但你可以为我祈祷。
你说感谢生活的恩典,让我遇上你。
就那样我一直蹲在地上,反反复复地读着你这些字,我忆起了我们三人一起踩着积雪打着雪仗一路欢笑去教堂的平安夜,想起了学院街上的各种小吃,记起你这个被人称作“疯子”、“怪人”的天才“诗人”,记起你那不急不火的沉稳,还有你那极度自尊下深掩的敏感而又脆弱的自卑。貌似冷漠的你距人千里的背后,其实是有着一颗热情真诚的心的,只是你担心被欺骗,害怕被伤害。是的,诗人的心灵,是纯净的。而经历了那么多的你,是真的怕了。
于是你独自离开。一个人悄悄地住进传染病医院。你不愿给别人带来不便,所以选择了独自离开。从W那里得到你的消息,当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去时,虚弱的你正躺在病房里打着点滴。看到我们,你违心地说着伤人的话赶我们走,其实我知道,那个时候脆弱的你,是多么需要这份关怀这份友情!默默忍受着你的责骂,我和W下课就去看你,谈着你喜欢的话题,终于你不再暴躁易怒,渐渐地平和平静地接受了现实。经过一个多月的配合治疗,你得以痊愈出院,随之而来的期末考试,在我们的笔记下,你亦顺利地通过。那个时候我们头顶上的天是何其蓝,我们的心情又是何等的轻松欢快啊!
你说你一直把我送给你的那本波德莱尔的《恶之花》视为珍宝,而我却把你回赠的那套《林语堂散文》束之高阁。因为那时的我,只喜欢三毛和张爱玲。多年之后认真读起,不禁心生感慨:倘若那时早些读到大师这些睿智的文字,我一定会活得豁达好多。
然则时不我待。往事,俱往矣!
在新年的余庆仍在的这样一个夜晚,我独自坐在书房里,再次读到文枫的话,感觉象和老友促膝而谈。默默地在笔记本上敲下这些字,心中已经做了决定:新的一年里,我要放下该放的,捡起该继续的,好好地活着。
春天又来了。亲爱的文枫,你在他乡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