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时,在湖北,独自看管一个器材仓库,就住在这座仓库的楼上,楼前不远是民居,楼后是一片荒地和一方水塘。楼梯在室外,站在上面可以看见东北方向的原野与山村,还有一条铁路线。
上楼第一间便是我独居的斗室,不外一桌一椅,一床一柜,柜里是满满的书。墙上有朋友赠的字画“登高峰不怕千般苦,闯新路何惧万里遥”。由于自已的爱好与追求,便报考了自学考试中文专业。每天都要和“子曰诗云”相对白,玩味“二分法”和“审美感受”等。
而每当看到同龄人大多事业有成,自己仍无所作为时不免惭愧,但深信书中自有沧桑路。
屋前有桐树一棵,枝深叶茂,也在时刻警戒我努力上进,因为朱子有诗,“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桐已秋声。”早晨的霞光常将斑驳的树影映在暗蓝的窗帘上,鸟儿也不停地鸣叫。到楼头展眺,活动一下身体,洗漱完毕,往往在背时上几段外语后便是吃饭的时候了。饭后,照例是学习将考的课程,再不就读上几段小说,也许还练练笔头、翻翻杂志,一杯清茶、两本书刊,权可打发半日的光阴,午睡后的空闲也不过如此。这种恬静的生活虽常常被工作训练所打断,但还走着它固有的步伐。当然,时而袭来的寂寞、孤独、感伤也往往影响一天的情绪甚或几日。这时若无法排遣了,便去找朋友聊天,在谈笑中寻求解脱,也时也欣赏一下墙上的字画,楼后的风光,或听听理查德的钢琴曲,贝多芬的交响乐。
夏日的湖北是很热的,傍晚坐在楼口乘凉,嗅空气里花草的清香,看夜幕里流萤飞掠,听池塘中蛙鸣虫唱,摇扇啜茶,往往会忘记身外的琐事,只享受生活的惬意。若在深秋的黄昏,又赶上阴雨天气,则令人感到孤凄,花草已经枯萎、桐叶也将落尽,池塘里更是菡萏香销、翠叶凋残,天上半轮明月洒落楼头,往往使人魂归千里、神游桑梓。若再勾起哪桩心事,易安居士的《声声慢》一词便会不招自来。
但那种感觉毕竟是少有的,更可人的还是春日里的时光,不知何时,归来的燕子又在转青的树上欢快地歌唱,大地也悄悄地披上了嫩绿的衣装,人们似乎也甩掉了一冬的萧索,在春光里积极地寻找更新的快乐。这时,我往往在假日里找根竹竿、拴上丝线、抓只青蛙,去后面的水塘里钓虾。难怪鲁迅在《社戏》里说,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果然,它这次脱了钩,下次还忍不住去钳取那白白的蛙肉。由此可见,葬送一切生灵的,往往是它自身的贪婪。若都能像《前赤壁赋》中所说的,“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岂不安乐终生。春风送暖之日,正是读书大好之时,我常于工作之外,捧一本书在塘边边走边读。这时,莲儿也在茁壮地生长,用不了多久,就会在原本只可听雨的残荷间出落成一个婷婷的舞女。若有风雨袭来,便可欣赏到那“器乐”下的娇姿。
大自然养育了人们,也给人以许多无声的启迪,面对一塘青莲,怎不教人想起周敦颐的《爱莲说》,李渔的《芙蕖》,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尽管三人立意的角度不同,有的欣赏它的品格,有的盛赞它的奉献,有的寄托了美感,但看到的都是美好的方面,因之,又觉得以莲花为榜样总不会有错。
穿驰南北的列车常以隆隆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与安宁中唤起,似乎在提醒我本是他乡的游子。每逢这时便倍加振作,努力进取,以期将来有所作为。那百米的方圆就是我拼搏的场地,每天演奏着有规律的生活乐章,那小小的楼台也成了我展望的窗口,日日呈现着变幻又如故的画面,我可以高声吟诵,也可低头沉思,既品味着生活的酸甜,也探索着人生的真谛。
四年里,我年年被评为优秀士兵,三次受嘉奖。当我退伍时,我入了党,拿到了湖北大学颁发的专科文凭。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以青春和努力谱写的历史还常常令我激动和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