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个大世界,火车是个小世界。坐火车的有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打工的,洗头的,跑销售公关的,单位出差办公事的。职业地位不同,行礼也各有不同,拎公文包的,拖箱包的;民工回乡要用扁担挑了两个鼓鼓的蛇皮袋,衣被鞋袜应有尽有,锅碗盆瓢尽在其中;时时髦女郎就只挎个女士包,里面只装镜子,唇膏,眉笔,卫生纸。
有行人就有送行的人。是朋友,只淡淡的握个手,道一声一路平安,车上坐的,在窗玻璃上挥挥手,静待汽笛声响,车子缓缓开动。无语泪垂的,是情人,四只手如藤条般缠绕在一起,不管是长别还是短离,一想起“今宵酒醒何处”就不由得揪人心肠;行礼多的大呼小叫,挤不去便从窗口往里塞,送行的气沉丹田,嘿的一声大叫把行礼举过头顶,罢了长吁一声满身臭汗;车厢里的就不免受人叱喝,遭人白眼,行礼压了别人的脚,挤了别人的包,不小心又弄脏了别人的衣服。人人都像吃了火药,车厢里温度太高,谁也降不下来;跟着爷爷奶奶回老家的是孩子,左顾右盼,一心只看新奇,全然不知道爸爸妈妈在站台上追逐火车。
行礼安妥了,各人摸索就座了。城市电影胶片一般向后退去,谈性上来了。男人哗地撕了香烟的封条,招招手到车厢接头处去吞云吞雾。从克林顿到莱温斯基,从萨达姆到本·拉登,一直侃到中央七大常委,西柏坡,毛泽东,老子,票子,房子,骂完了腐败又谈女人,叹罢了足球再说旅游。直到烟抽的口苦了,腿站的发酸了,乘务员手拿扫帚,簸畚过来白着眼提醒烟头要用脚踩熄。女人们则从包里掏出瓜子,酸梅,沙淇玛,花花绿绿的一大堆,然后试探着谦让对方,小声嘀咕起衣服的牌子,化妆品的价钱。或好奇,或羡慕,或自卑,或嫉妒。再后来就是老公的烟酒恶习,孩子的捣蛋顽劣,责备里有种自豪,琐屑中感到满足。
爱打牌的,四五个人扎一堆儿,轮流揭着两沓扑克牌五喝六地凑热闹。桌子上有开了的二锅头,雪碧,苹果汁,牌是要共同玩的,白酒,饮料却自取所爱,绝不强求。
几局下来,人就熟了。跑业务的推销起自己的产品,打工的介绍起自己的工厂。还有的,认识了个老板,就趁机来个毛遂自荐。“三句话不离本行”,打豹子的尽全力,打兔子的也得尽全力。接着是互留手机号码,单位学校地址,车厢是社会的缩影,坐车是一场闹哄哄的聚会,明知道再见合作的机率极少,却更加自然,坦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站台,笛的一声长鸣,就有人托案而起,垫着报纸踩上座子取下行礼,从口袋里翻出火车票。握手握的很用力,道别的话说的极真诚,下车的人就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下车,挤进站台上纷芸的人群中冲等他的人笑。
没有人再想联系的事,“来的都是客,过后不思量”。只余一些恍恍惚惚地片段和怎么也回想不起来的眉眼残存在记忆中。偶尔也有做成一笔生意的,正如一不小心中了个五百万,那才叫真运气!或许邂逅便成就了一段姻缘故事,那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才称得上真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