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卞说:“我觉得梦想应该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它是不会停下来的。”
梦想梦想,果然是恍然如梦一场。不觉它已来过又走了,当别人问起时,只道:“罢了罢了,那都是儿时的胡言乱语,不值再提。”
好像过气的手表,我不再佩戴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停了。无声无息,无痛无感,忽然就死了,死了整个人生。
偶尔我会想起,小学时期曾在旧书堆里寻到一本钢笔字帖,是徐志摩的诗集。表面铺了些许灰尘,我就着一旁的床沿蹲下来翻阅,书页泛黄有些破烂。我低头读过一篇又一篇甚是不知疲倦,只是眼眶渐湿,说不清道不明,只剩“这诗真美”在脑子里盘旋。其实年少未经世事不知人生喜悲又怎懂愁滋味,那不过是个提醒。它提醒我,文字那么美,你可以去读一读,诗人那么洒脱,你可以去活一活。
从那以后,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书籍,不管是十万个为什么还是生物万花筒,都看了个遍。等到六年级的时候,周末都泡在僻静街道旁的一家书店里。书店不大,仅有左右两排的书架,大多是吸引初中同学的言情小说和漫画书,也有一些名著耷拉着脑袋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我喜欢蹲下来翻阅书架底端的漫画,一看就是一下午,左腿麻了换右腿。到日落时分,就去挑一两本厚些的书借回去读,有些一毛钱一天有些三毛钱一天,押金20元期限为一个月。走出书店日光倾城,黄昏的纱幔如同城市的梦,文字交叠的醉意也如同我的梦。我记得小学的作文总是被夸奖被当成示范朗读,那是可以被炫耀的自豪,是文字带给我的荣耀,是让我有些迷恋的毒药。
不如做个诗人好了,头戴斗笠,背挎长剑,左手浊酒,右手挥毫,写一纸荡气回肠,吟一首柔情万种。就做个诗人好了,圆了脑子里的那些奇形怪状。
这,可能就是梦想在襁褓里嗷嗷待哺。初中时我依旧是喜欢读书的,把自认为好的句子小心翼翼地抄写下来,如获至宝反复诵读。如同诵经的僧侣不敢懈怠、万分虔诚,我不成佛只渡自己。特别用心的是,会买好看的本子,也仿着诗人的模样写写停停记录些不成气候的脾性。未曾想过稿子投到学校的文学杂志社里还被采用,普天同庆,这梦我才不愿醒。
到了高中,课业变得多了,梦也做得少了,也知道了肚子要吃饱。趁着课间和一些无聊的课堂看些课外书,看到悲怆的情节抹抹眼泪,看到有趣的说辞拍拍大腿。再无其它,也不敢再想其它。同一个高中同一个梦想,我一觉醒来跳入这股洪流,再无生还。
如今我已是人,开膛破肚却没有找到诗,不是现实残酷,是我右手残疾,提笔落笔提笔落笔,始终只字未提。偶尔忆起与诗初相识的温热,又敲醒自己。做那无妄的梦干什么,你只是有些玻璃渣一样的情绪,倒影不出华丽,走且走着,人生哪有什么风景,你哪有什么可证明。
不对,我何必向谁证明?这是我的梦想,我可以藏匿它,我可以占有它,我可以坚持它。我有热爱的工作如何又不能再做个诗人自说自话自娱自乐偷偷品读自我灵魂渗出的雨露。我不成佛只渡自己,何必告诉众生?站在巨人的肩膀低下头颅做便是。热爱诗歌就吟诵,喜欢音乐就歌唱,迷恋绘画就提笔,何须多想多言?
诗人永远不会忘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将去哪里。
我竟灵魂和身体都没有酿出诗意,只酿就一壶碌碌无为的苦酒。恍然大悟,我的心底下过的雨,有几场是旧梦在哭泣?今夜才听真切它呐喊地如此彷徨我背脊发凉,我开始沉默我开始复兴。
因为热爱,所以坚持。因为坚持,所以极致。
所谓梦想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