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贵州的大山里长大,喜欢那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更喜欢山寨边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它从大山深处走来,欢唱故乡的山歌穿过村寨,滋润着两岸的土地,流淌着逝去的岁月,是我童年时代最难忘的一道风景,也是我记忆里最初的起点。是老家的那条小河,伴我生活,陪我长大,凝聚我太多的欢乐和童年的梦想。
16岁那年,我参军离开了我的家乡。从那时起,故乡的那条小河就永远的屹立在我的乡魂旅思之中了。那记忆中的小河的气息和韵味,只有在许许多多的乡梦归幻中方能得以体会。虽然置身于这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喧嚣浮躁的城市生活里已经近40年了。可是在忙忙碌碌、步履匆匆的时光里,仍然抑制不住自己对那条小河的心驰神往。每次回到贵州石阡的老家,总是先去看看那条心中的小河。
从有记忆时起,就知道小河与季节有着天然的联系,不同的季节具有不同的风采。
南方的春天总是从一场场春雨开始的。暖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和煦的春风掠过山川,寒冬留下的冰冷在悄然之间消退。这时候,小河沉睡了一冬开始苏醒过来,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清灵的河水,可以看到鱼儿在清澈的河底自由自在地游玩。岸边垂柳如丝,展开了鹅黄色的嫩叶,微风拂过,随风摇曳。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验到乡间那自然景色的优美!
小河两岸,不规整的农家房舍被绿树掩映。鸡鸭成群,犬吠声声。炊烟如云龙,游戏于古老的树梢枝头间,缭绕在农家房屋上空。围绕在河两岸的是三大坝农田。记得一个叫当门坝、一个叫对门坝、一个叫文坝。当门和对门的得名自然与其位置居寨前和对岸有关,为什么叫文坝,至今也没有弄懂其名的原由。随着季节的更替,景象万千。
在汛期到来前,河水平静安详。这时候,我常到河边放牛,往往借此机会去河里游泳、捉鱼。捉鱼的方法很多,有时把衣服一脱,直接下水用手抓,为了取得更多的捕获,我们常常几个小伙伴组织在一起,用石头围成小小的堤坝,把鱼圈进来,然后步步为营,直到鱼儿全都落网。小河里的鱼种类很多,最多的是鲫鱼、白条和角角鱼,别的鱼我都叫不上名字。记得有几次我跟着伙伴儿在河里捉旁蟹和泥鳅。旁蟹比较好抓,只要不让它夹住就行,可泥鳅很机灵,身体又滑得很,几次到手,几次逃脱,那着急的样子,至今想起来都很可笑。因此,我们抓鱼是尽量不去抓泥鳅的。年岁稍大一点后,我们开始夜间去抓鱼。记得有一次,我将小河拦腰用石头截断,安上了一个“篆”(用竹子编织的一种捕鱼器具),待到清早我去河边收“篆”的时候,不见了“篆”的踪影。我顺流而下,在下游深坛里寻回了“篆”,却发现“篆”里有一条娃娃鱼,足有十多斤重。我高兴得连蹦带跳。母亲把娃娃鱼拿到乡场上卖了8元钱。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如今回想起来仍不胜欣喜。
每当夏至到来的时候,小河里总是一拔接着一拔地发洪水,用老辈人的话讲夏至涨水十八河。一场大雨过后,小河进入亢奋状态,发出轰隆隆咆哮的声音。因此,每当大雨过后,爷爷都要让我到河边看看涨洪水没有。如果涨了洪水,爷爷会带着我去河里捕鱼。我最喜欢这个时候,到河边去看那奔腾的河水。洪水力量凶猛无比,它们急切地打着旋儿,滚着浪花,挟持着树枝、野草,浩浩荡荡,飞流直下。河沟里早已蓄满了浑黄的泥水,河两岸的地里到处都发出耀眼的水光。眼看着洪水漫过了良田。这时候的更多的农人们已没有心情观看洪流,只见人们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锄头和钉钯直奔自家的农田而去,维护被洪水冲坏的田埂。当时看到他们那种与洪水奋勇搏斗的场面,深受感动。
秋天的小河,河水更显得丰盈,如同一幅金灿灿的油画,飘着馨香,静静地展开着。河岸上,往日蜂拥蝶舞的花儿凋谢了,曾被绿叶花朵遮掩的树枝,此时已是野果累累。河边那几块静卧了千百年的巨石,横七竖八倾斜在河边,我拿着自已的小人书坐在石头上,一坐就是良久,有时水牛游过了河,进了对岸别人家的庄稼地,对门山上的人扯破了嗓子,才让我猛然醒悟过来,直奔自已的牛儿。心想那户人家主人行行好,不要告到家父那里,否则肯定要遭斥责,好在放牛的那些时光,从未被家人训斥过。也许叔叔伯伯们存有一颗宽恕的心,根本没有介意。在河边的诸多石头中,有几块很特别,石面光洁,这些石板是女人们用来洗衣服的搓衣板。印象最深的是在河边洗衣的孃孃、婶婶们,会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在水边的沙石滩上,因为这里非常干净,而且日照充足,衣服很快就会晾干了。她们一边洗衣,一边聊天,水流声、搓衣声、欢笑声一起在小河上空回响,这个时候小河是喧闹的。
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是我童年的记忆。
我站在桥头,手扶着桥栏,放眼脚下的河流,思绪万千。
我知道这条记忆中的河流已经距我越来越远。这时候,我碰上了一位孩提时的同伴。他曾和我一起放过牛,比我要大几岁,约莫也刚近花甲之年。看上去,他已经花白了头发,佝偻了腰杆。许多的皱纹爬上了他的脸庞,显得很老。我们谈起这条河,很有共同语言,对这条河的过往记忆都非常深刻。从他的脸上我看到了他对这条河的依恋和惆怅。
他走后,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有一天,我们也都会像这条小河中的流水,慢慢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