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在吗?”
你一定也和我一样还没睡吧,都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我数了很久很久可还是没有数清。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我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搅你究竟是不是我犯下的另一个不可救药的错误。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呢,总是不停地回望来时走过的路,然后在那些惊心动魄的错误中一路跌跌撞撞,却还是像疯了一样的念念不忘。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个疯子,可是这并不是我决定写信给你的理由。
夜色愈发浓重了,落地窗外的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得荒唐。我推开窗,黑暗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在那条银白色的渐进线淹没我的胸口之前,你柔软的声音突然从我的耳际划过,你说:“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所有的白天,只留下黑夜中的那一半。”是吧,你比我疯狂,我都十八了也不敢像你这样的放肆,所以,我要给你写一封长长的信,这样在明年马兰花盛开的时候你就还是会想起我,你要知道,我已经老了,我也会害怕来不及。
喂,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你只是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在清晨还没有散开的薄雾里,露出你洁白的牙齿,看着你傻乎乎的模样,我也忍不住笑了,然后我们就一直一直笑,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笑得不停地跺脚捶胸。上帝说我精明了一辈子怎么会造出这么两个疯子真是后悔莫及悔得头发都掉光了啊。可是,怎么我们疯狂了这么久,上帝还是迟迟舍不得毁掉我们呢?真是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得都要抓狂了啊。不过,好像在我的印象中,最后的最后我们都哭了,哭得衣服上全都沾满了鼻涕眼泪就连洗衣机也洗不掉。我问你哭个啥啊,你说是看我哭得太伤心了所以情非得以,你知道吗我当时特想抽你然后大声说我只是笑得太久了想换种方式继续笑仅此而已啊。
喂,你说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光怪陆离啊,我就经历过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比如说那个夏天里的残酷记忆被活生生的晒死在了太阳底下,然后在我眼皮发烫转过身的时候,你就消失不见了。
还是很喜欢白岩松同志的那句话,他说一个人的战争就是注定了要单枪匹马的。记得当时我读给你听得时候我还哈哈大笑来着,因为我真的不明白打仗这种事情为什么要一个人,而你却很认真的说这就是现实,我注视着你的眼睛呆住了,不是你说得有多打动人心,而是我在想你的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而且长得那么过分。而现在,我正提着水壶在黑沉沉的暮色中穿过那条通往寝室的弯弯曲曲的小树林,心里盘算着还有几个题没有做,还有白天从黑板上抄下来的笔记好像有几个地方还没有搞懂。而那场一个人的战争,我只是在偶尔的放下笔的时候才会想起。窗外的飞鸟落寞的拍打翅膀从天空划过去,没有声响。在这一段近乎残忍的时光里,我是一个人,什么是战争,我想我懂了。
这个冬天快要结束了,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这里的雪还是下得那么落拓和漂亮,只是更多的时候,我不再像在你在的时候那么闹了,我学会了安静的戴着耳机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音乐,你一定不相信吧,是啊,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曾是那么那么不甘于寂寞的人,可是我也是相信你是懂得的,因为你说我躁动的外表下流淌着的是可以令人忧伤到死的血液,我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可也是最绝望的人。那天在电视节目上我看见我们曾是那么喜欢的歌手陈奕迅,他老了,尽管全中国他的名字还是很响亮。他参加节目的时候唱了一首很老很老的歌,那是我们在手机上单曲循环了无数遍的歌,不要说话,你还记得吗?
他唱:“愿意用一支黑色的蜡笔∕画一出沉默的舞台剧∕灯光再亮也抱住你。我一边听一边抹眼泪一边咒骂词作者为什么要非要用黑色的蜡笔,因为那就意味着画出的只是回忆了,我不要回忆,可眼泪抹掉后我才突然想起,我好像就只有回忆了,那些鲜活的脸,那些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有那些站台的离别,以及寒风中冻得凝结的眼泪,都变成了无比模糊的光影,它们从亿万光年之外的地方投射过来,投射在我的瞳孔里,然后幻灭。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推我,醒来时一位长得极像孟婆的大妈俯下身亲切的对我说:“孩子,我们该走了。我猛然惊醒,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回顾四下,才发现空空荡荡的公园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又冷又怕,回家的路上我故意把脚步声踏得很响很响,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可笑啊,我怎么会孤单呢?又或者说,只是因为我想你了,非常。
天气预报上说明天有雾,你说雾散了之后是晴天还是阴天呢?如果是阴天我打算在家里好好睡上一觉,昏昏沉沉到天亮的那种。如果是晴天,那也不错的,这个冬天太漫长了,无休无止得让我迫不及待的渴望太阳的温暖。我这个生于冬天的人这么厌恶冬天,你说这是不是很矛盾?算了算了,人生就是这么纠结的,如果要一个个的想明白就是把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全搭上,那也不一定够啊。
喂,你睡着了吗?
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想必你都听困了吧。好吧,有人倾听总是好的,没有你,我还可以说给谁听呢?就像上次大半夜的我冲出家门突然很想大声说一声晚安,可是走了很久我还是没有找到人可以说出口,最后我只能抬起头像多年前的小四像个疯子一样对着天空说了我的晚安,然后我就心满意足了,再然后,那声晚安,它晃晃悠悠的像喝醉了酒,重重的砸在我的头上。
痛。可还是无从述说。
不过你是谁呢,我开始怀疑了。
落地窗外的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得荒唐。
迷糊中,我蜷缩紧了身子,我困了。
可是为什么,我突然听到你的声音,像是远远近近拉扯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你是这样说的:“我就是你啊”。
原来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