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撞击。碎裂。
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个略微臃肿的女人。
我在一年前的时候就曾听说过她故去的事情。当时还在县里读着高中,母亲天天在家和县城之间奔波。那天,母亲似乎还有一些忌惮,只是说晚上回家时听两个女人说摔死了一个女人,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了。
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听说是有抑郁症的。家人没有看好偷跑出来,在楼道的窗口,选择了离开。
那个女人,我没见过她,也只是心里默默的感觉是臃肿的。挤过窗口。
不知道她是否想过,她会碎裂在3楼厨房的窗口,她的碎片会迸溅在原本干净的玻璃上。
不知道,碎裂的那一刻,她有没有笑。
我是见过死亡的,只是那时候还完全不知道死亡。记得的只是玻璃下平躺的曾祖父,以及他双唇间夹着的那张红纸。还有的就是祖母一阵阵的哭声。
或许,死亡只是丢弃的一种方式吧,选择死亡的时候,就丢弃了全世界。
与其说距离产生美,倒不如说那些大大小小的缺点都因为想念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害怕被人丢弃,更加乐意在情感殆尽前选择丢弃对方。
就像捉迷藏一样,除了鬼以外的人随时都可能成为被丢弃的那个,被鬼丢弃的人。而我,就是那个被鬼丢弃的人。还是孩子的时候,欣喜的躲在那个停用教室的门后。生怕发出的声音会让前来寻找的鬼听见。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是隐隐的感觉上课铃快要响了。那个鬼,那些被鬼找到的人,在教室里,说说笑笑。
记忆是个可笑的漏洞。
如今才发现那些曾经深刻的记忆都已抹平,连痕迹都难以发觉。记得那个男人是这样描述对她的喜爱。她的气味,是他闻过最甜美的。
嗅觉,应该是最难以捉摸的吧。即使身处异地,也可以和几天前,几年前,十几年前一样,在不经意间闻到当初的记忆。甚至走着走着就能落下泪来。
我也遇见过这样的男生,在最青涩的年龄。熟悉他的每一丝气味,他用的洗发水,他用的肥皂,还有他唇齿间的气息。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种语气。分手的这几年,我试过各种洗发水,各种肥皂。直到感觉自己的味道和他一样。很难想象,即便分手,每日不变的晚安,谈恋爱的各种烦恼,也在相互之间没有断过,我知道他的每一任女朋友,他知道我喜欢的每一种零食。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因为害怕先丢弃他。我知道,没有如果。
有时候甚至觉得父母都已经把自己忘记了。记得刚刚离开家一年后的那个假期,母亲挽着父亲又说又笑,在前面走着。我就这么跟在他们身后,也不说活,就这么跟着。走着走着就哭了。
卑鄙的自尊。
越是长大,越是无法接受别人的否定。他们的每一句否定,都生生的把我丢在了角落。甩开门,脸上的鼻涕眼泪还没有擦干,才发现自己又和孩子一样了。半夜十二点在南京的街巷里晃荡,想找一个安定的地方。这才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路过一家婚纱店的门口,精美的婚纱,隔着防盗的铁网,和我对望。直到我看见门前一堆玫红的被子蠕动了一下。惊得后退了一步。是个女人。
就那样睡在路边?
就这样睡在路边。
午夜的路旁,还有一个颤颤巍巍的穿着黑色衣服的老人,干枯的皮肤皱在脸上,蹒跚着向我走过来。就那样迎面走来。惊叫声停留在候间,抓紧衣角的时候才发现口袋里还有一串钥匙。
就这样,我那卑鄙的自尊异常的膨胀开来。婶婶在南京的那所房子成了我最好的居所。
至少,我没有真正的被丢弃。不用睡在路边,不用半夜在路边徘徊。
无论怎样的境遇,未来的我们终究是我们。
宿舍里有一个很安静的女生。和我们都不一样。
她的成绩是最好的。她的衣服是最朴素的。她的用钱是最省俭的。
简洁的马尾,没有刘海。鼻梁上的眼镜和我小学生时戴的那副几乎一模一样。
她很温柔,很多人这么说。
她是可怕的,就像精神分裂一样,一样可怕。
我深深的记得那天,她用手抚过她的手腕,一寸一寸的抚着。然后抚着她的胸口,用力的按了几下。最后,用尽全力的掐住自己的脖子,狰狞的笑容在她扬起脖子的刹那,进入了我的世界。
她想养一只兔子,她说她喜欢看着弱小的生物在她的手指尖挣扎。
将它们举高,在看着它们落下。我当然知道,我的一只仓鼠就是这样离开我的。在她将它从20厘米的高度摔进笼子的一小时后,就那样,在我的手心喘息着,直到停止呼吸。
她说,丢弃对于宠物是在好不过去向,即使这个去向面临的是死亡。绝大多数家里的宠物都是为了吃而养的。当然,她不是农村的女孩,会养鸡,养猪。她的父母都是医学的博士。来回于各个国家的医学会议。
她笑着告诉我,她的妈妈给狗放入心脏起搏器,狗的眼里充满了泪水。那时候的笑和她掐住自己时的笑一样狰狞。
我很害怕,即使我知道医学的实验是不可避免的。我只是深深的害怕着她对于生命的蔑视,包括她自己的生命。她总是一次次的选择丢弃那些生物。甚至丢弃这个世界。
她想死。尽管她最后放弃了。她深深的绝望依旧令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不知道什么是未来。不知道如何前行。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现实中。随时担心着被丢弃的命运。
无时无刻的压抑着自己最卑鄙的自尊。就连记忆,都满是漏洞。
我们就是这样存活着,每一丝痛苦,每一丝迷茫,每一丝快乐。
都是我们生存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