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久违的芦花,是在上班的途中。看到路旁的花坛中一丛丛一簇簇的点缀着,一直以为它只生长在荒郊野外,却不曾料到在城市中也能觅到它的身影。
初识芦花是在琼瑶的一部剧中,片名已经不记得了。我原以为芦花便是芦苇开的花。郊外的河塘边水池旁到处都是芦苇。到了秋天,芦苇的顶部便会冒出扫帚一般的芦苇花。在乡间,会在植物的顶部冒出如此般模样的还有甜芦粟,一种清甜的貌似甘蔗的作物。小时候,是孩子们解馋的食物之一。那种酷似扫帚的不是花而是来年可以播种的籽。
我常常将这三种植物混淆。芦苇上的花比琼瑶描述的芦花来的健壮,由此而知,真正的芦花是一种极像茭白似的更高更细的植物,到了秋天开的花柔软细腻,能够在秋风中不停地摇曳。刚冒出的一阵,黄中带绿,有点发亮,在晨曦中亮闪闪的,会时不时的摆动着优美的弧度,那种精美和细致是其他花朵不曾有的。
能让琼瑶钟情于它的或许就是它那柔情的略带含情脉脉的姿态。以至于我对故事的情节没有丝毫的印象,而它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使我明白了这世间有这样一种能如此准确表达人的心境的一种花。
以后的日子,我在乡间一到秋天总是会去寻觅它们的踪影,摘几株插入瓶中,看着它们就像看到了从羞涩初恋走向落幕黄昏的感觉。
随着天气的渐渐转冷,芦花便会失去往日的光泽,色调也会渐渐发灰发暗,柔软的绒毛会渐渐变得粗糙疏松,慢慢地会一丝一丝的掉在书桌上,拭去一层又一层,仿佛永远也掉不完。
我总是在它不曾掉完之前将它丢弃。看到没有绒毛的芦花犹如一只没有羽毛的小鸟,让人看了于心不忍,抑或是更像一个没有了羽翼的老者,孤零零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落幕的芦花是我最不忍看的,它如同人生的不同阶段,留下美也带来悲伤。
那时的我常常流连于乡间的小路,找寻田间的各种杂草野花。几十年前,乡间没有马路,通往城镇的便是田间的一条条小路,甚至是连小路也没有,我要穿越稻田麦田和菜地,跨过一条条有水或是没水的沟渠。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经常在梦中被一次次的跨越惊醒,诧异自己身处何处,属于自己的那片田地在何处。这样的一种跨越令我想起了一种动物岩羊,一种特擅长于在悬崖绝壁中跳跃的动物,会胜利跳上山头也会顺着岩石滚下。如同我一样,经常会跌入沟渠中,甚至全身湿透。
害怕每次的跨越,却痴迷于那些无人留意的野花。我的目光随着步伐不停的搜寻。杂草野花总是和那些孤独的小土丘结合在一起。一个个无名的小土丘是死去的人的归宿,它存在于地势高坦的荒郊野外,也成为杂草野花最理想的风水宝地。
这是一块少有人问津的土地,在乡间这样的土地到处都是,我从初次见到时的惊悚已变得淡然,甚至还试图从土丘周围花儿的丰盛联想到土丘下面的人究竟是何种身份。贫穷富贵,平凡高贵,年少长者,每个土丘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春天,土丘的周围冒出各色的小草,有马兰头,车钱草,荠菜,野葱和很多叫不上名的野草。很多植物今天都已经成为我们餐桌上的菜肴。
特别是我所看到的野葱,一种似韭菜非韭菜似葱非葱的植物,我始终不知它也是能做菜的。一次,家住农科院大院的同学带了野葱烤茄子的便当,打开便当盒,香味扑鼻而来,十分诱人。鉴于同学的父母均为农科院的科研人员,肯定排除了该植物的毒性之类的问题,真是将世间美味尽收腹中了。
曾不止一次的向家人提起这个事情,只是惯有的生活习惯还是没有将野葱作为一种菜肴搬上饭桌,今天若是我想去采摘一些自己来烹调,估计也是难觅它的踪影了。
野蔷薇盛开了,淡淡的粉色,耀眼的桃色,清雅的白色。一年之中,它总是最先给人们带来色彩和清香。往后的日子各种鲜花竞相开放。人们常常会采上一大串带回家,在每个贫乏的屋子里给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不同的遐想。蔷薇一茬一茬的开直至盛夏,就像一个吸尽了去年母乳的婴孩拼命地疯长着。
田间的小路两侧常常还会有去年老农们种下的蚕豆,此时的蚕豆花如同一只只顽皮的蝴蝶在丛中嬉戏,两只小黑眼还会时不时的向经过的路人眨巴一下。
金黄色的油菜花开了,那是世间最为壮观的汪洋。一种无法用油画笔所能堆砌的黄,金灿灿,亮晃晃,即使是最擅长描绘田间景物的凡高也会被这样一种艳丽而纯净的黄而折服。
夏日,在小土丘的周围马兰花开了,白色的一片片,层层叠叠犹如满天星。看到这些。我的脑海中总是憧憬着天堂的样子,一个用白色鲜花铺成的世界,花儿随风荡漾,泛着涟漪,一个没有尘世间烦恼纯净的世界,如同我眼前的盛开的马兰花陪伴着一个个孤寂的灵魂,时而群舞时而吟唱,那是一个无人烦扰的寂静天地。
盛夏的季节,菜地里还有一种似小雏菊的黄色花朵,那是我们经常吃的蓬花菜。盛夏是它开花结籽的时节,看到它就有一种采摘的欲望,极其的渴望它能成为我的瓶中植物,只可惜它不是野花。为了得到它,我常常要趁着夜幕降临之际穿上高高的雨靴去老农的田间偷上一大把。三毛曾经说过偷花不能算偷,我也总是用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在那样的岁月里,我的心中我的屋子中总是有那些能让我叫出名字或者叫不上名字的小花陪伴着。夏末,桃子熟了,梨黄了,诱人的桑子紫透了,一个个挂在枝头诱惑着我。
遍地的西瓜地也是我流连的地方,我所钟爱的并不是一只只饱满的西瓜,而是那西瓜上不规则的纹理,淡绿和翠绿相间,赏心悦目,没有雷同。
我常常梦见自己是一位看瓜农,住在西瓜地边矮矮的茅草屋中,就像诸葛亮一样悠闲地摇着一把鹅毛扇,偶尔还能看到顽皮的小刺猬在瓜田间乱窜。
喜欢冬天的农村,这是一个最为清闲的季节。家中的柿子熟了,我最期盼的时刻到了。爷爷将采下的柿子分给各房的孩子,每个孩子都能得到一篮子的柿子,我迫不及待的将它们全部埋在草灰中,通常一个月后便会从青色变成橙黄。
期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对事物最原始的期待便是在儿时等待柿子的成熟。我几乎是每天都能扒开草灰看看柿子,等待的过程让我从小对柿子有了莫名的喜爱。只是那种糯而滑的感觉今天已不复存在了。河堤边的柿子树在爷爷去世的那年随着坍塌的堤岸冲入了河中,如同爷爷的灵魂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逝去的人啊如同逝去的一草一木,儿时的那一份原始而又恬静的美丽如同镜头的焦点汇聚成一连串悠远的记忆尘封在我心灵的最深处。
孩提时的童谣萦绕耳畔,久久不能远去。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们在说话……
2014年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