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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病了

  手机上的闹钟铃声又响了。我知道,我订的起床时间到了,该起来洗漱准备上班了。眼睛沉沉的,像上边有块大石头压着,又像前面蒙上了一层纱布,尽管用力睁,却始终没睁开,意识也处在梦境中,怎么拉也拉不回来。及至铃声再次响起,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潜意识中明白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不起来不行了。

  三下两下穿好衣服。边穿边喊着老公也快点起床。急急忙忙进入卫生间,清理郁积一夜的身体垃圾。刷牙洗脸,快速化妆,整理发型。十五分钟内必须结束战斗。

  又冲进厨房,做个简单的早餐。老公还是没从房间出来,高声喊着:你快点,要迟到了。从冰箱里取了两个馒头,放在电磁炉的锅里溜着。又拿了两根黄瓜,迅速在龙头上冲冲,取出刀子,用力拍拍,放上细面状的辣椒粉,在铁锅里倒上点菜籽油,烧热了,往上一泼,加上食用盐,山西陈醋,用筷子一搅。再冲两袋速溶油茶,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餐就成了。这个程序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否则就会有迟到的危险。

  老公还在卫生间磨蹭,我边吃边给他安排工作,叮咛着注意事项:一会吃完饭,要带上点点(我们家养的小狗)上厕所,要给点点窝里放上水和吃的。一定要记得,必须给它放上水,饿饿无所谓,没水就渴死了。客厅的窗要打开,门要锁好……。老公应付式地答应着。可我知道他一定听清楚了,因为我几乎每天都要说一遍,他也耳熟能详了。

  五分钟的吃饭时间,我基本上按时完成任务。匆匆换上皮靴子,用鞋刷子擦了擦,穿外套,背皮包,开门,关门,叫电梯。快步出了单元门小区门,上了广场。钟楼广场是一个四周高,中间低的池状结构。大多数人都走在上面,从四周绕行。我从广场的中间斜穿过去。这是三角形的一个斜边,可以少走好多路呢。我每次上班都这样走,下班回家时,时间紧的话,就原路返回。时间充裕,就会优雅地走在池子上面,像个城市富婆样的荡荡。有时正赶上音乐喷泉开放的时间。激昂高亢的音乐,带着擎天的水柱,一次次奋力冲上云霄。看着这种情景,经常会想,水不是世间至柔之物么?人形容女子柔情似水,水润光泽……。眼前这水却是如此挺拔,如此豪迈,如此坚强,几乎像一根棍子直插蓝天,一次一次,不间歇,不停顿,直至音乐停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战争时期战场上的女子形象。噢,原来这水是听到了战斗的号角,激活了它生命中的刚烈之情,不再怯懦,不再犹豫,不再柔弱,由至柔之物变成了至刚之物,忘记了疲倦,忘记了危险,忘记了这甚至会付出生命。

  从池子中上来,踏上了槐树林中的方石板。惬意地踩着正好够我一步距离的正方形石板,节奏快捷地向前迈进,尤如贴着水面滑行的仙鹤。突然,电话响了。第一反应是——还在家里的老公又要叮咛询问什么。从提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弟弟!心马上提到了嗓子眼。早上七点钟,弟弟打来电话,必定是家里的父母亲怎么了。果然,母亲病了,昨晚就住进了县医院抢救室。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停跳了似的。我懵了,呼吸困难,头脑一片空白。接着弟弟说啥,什么也不知道。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回家!否则就见不着母亲了。对着电话连连说着:赶紧回!赶紧回!其他什么也没想,也没做。至今,我仍惊讶,一向听到父母生病消息就爱哭的我,这回怎么竟然没哭?!也许正如老人们所说的,至亲之人的感应吗?母亲无大碍,所以我不会感到伤心。

  等到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时,弟弟说,昨天晚上两点多时,他的电话响了,他和弟媳被惊醒。睡意朦胧中,一看是大哥打来的电话,马上睡意全消。大哥说母亲病情严重,正在县医院抢救室里抢救。让弟弟告诉我,看我们能不能马上回家一趟。

  接到电话后,弟弟和弟媳商量了一下。三百多里外的母亲生命垂危,急呀!可半夜三更,怎么回家?还是等天亮了再想办法。于是,他们没惊动我,一直等到现在。

  在给我打电话之前,弟弟和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大哥联系了,听大哥说,母亲现在情况己经稳定了。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打几天吊瓶,休息一下,恢复一下就没事了,不用紧张。只是因为母亲一向身体硬朗,很少吃药,加上这种病来时紧急,情景看起来确实挺吓人。而且检查以后,医生还开玩笑说,母亲心脏跳动很有力,可以活到一百岁。

  听到这儿,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复了位。弟弟说,等我上完课了,他和我一起回家去。便又加快了步伐,重新追赶公交车去。

  今天是星期五,我只有一、二两节课。两个小时的时间,我出奇的平静。讲课时,精力充沛,思绪活跃,语言精妙,效果特好。电话没再响起,说明母亲情况良好。有大哥大嫂母亲身边,我非常放心。

  大嫂是在我十三岁时来到我们家的。那时,我上初中二年级。有一天,母亲突然来到了我跟随父亲念书的公社。平日母亲白天多在忙碌地里的农活和家里的家务,晚上就做针线活,缝缝补补,给我们这群孩子做衣服鞋子。除非有重大事情很少来公社的,我几乎每周周末自己回家,偶尔父亲会送一回。这回母亲来了,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

  果然,母亲和父亲忙忙碌碌地进出,急急切切地商量,周周密密地策划,体体面面地要给大哥娶亲了。我高兴呀,大哥终于要给我娶嫂子了。在那个时代,二十五岁娶媳妇是特别的晚婚,同龄人早都几个孩子满地跑了。父母急呀,盼呀,何时才能给大哥娶亲?现在终于等来了。而且新嫂子是大哥自己挑的,他俩是自由恋爱。在此之前,新嫂子是家里己经给订过婚的人了,据说都快结婚了。可她认识了大哥,互相爱慕,私订终身。她冲破了重重阻碍,忍受了许多闲言碎语,我们家给人家退了全部的订婚礼钱,才跟了大哥。

  母亲拿出了积攒多年压箱底的钱,来操办这场婚礼。她买了好多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还买了只有过年时才会见到的葵花籽和花生,小心地放在了父亲的办公室兼卧室里的纸箱子里面,用一件旧衣服盖住,然后又去忙其他事去了。我躲在一旁装作看书,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母亲存放这些宝贝。她一出去,我便有了偷偷吃的机会。先捏了几粒葵花籽放进嘴里,又抓了几颗花生吃了吃,把最心爱的水果糖放在了最后。突然觉得好像母亲过来了,急急抓了一把水果糖放进衣兜里。正往出走,一眼瞥见墙上挂着的书包,又抓起一把糖塞进书包,一溜烟跑出了父亲的办公室,找了公社院子外的一个角落,躲在那儿慢慢享用我的“战利品”。

  娶亲那天,父亲借用了全公社唯一的一辆东风牌汽车,前来祝兴的亲朋好友都在公社的饭厅用餐。母亲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当天晚上,还从衣兜里掏出几颗糖塞给我。这是我在每年过年时才能享受的待遇。

  嫂子回家了。住在家里面南背北的厦子里,门上挂上了粉红色的门帘,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整个院子马上溢满了喜气。

大哥在外工作,嫂子时常一人在家,我成了嫂子经常的睡伴。嫂子的新房有一个母亲早为她准备的红色平柜,一张圆形的饭桌,外加两把椅子。饭桌被嫂子当摆设用,她在上面放上了一瓶鲜艳夺目的红玫瑰,两只水杯和一只刷牙缸子。缸子里始终放着两把牙刷,仿佛等待大哥随时归来。那玫瑰花虽然是假的,但可以假乱真,和嫂子炕上的红被子粉红床单交相辉映,温馨而时尚,让我每次躺在床上都浮想联翩。

  大嫂是个勤快干净的人,总是把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大嫂也是个善于创造的人,她能把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破破烂烂的窑洞打理得像是星级宾馆。村子里的人都夸她聪明能干。大嫂还是个孝顺的媳妇,和母亲相处三十年了,始终相依为命,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即使是在当时缺吃少穿的年月,她们都不曾埋怨,不曾嫌弃。别人家婆媳水火不相容的情景,我们家从没有过。她们一直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是亲人。有时我都有些嫉妒,她们的关系亲密的程度都有些超过我这个亲生女儿了。她们事无具细,无话不谈,没有猜忌,没有避讳。而我在外上学多年,毕业后就结婚,很快离开了母亲,成了别人家的媳妇,跟母亲共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因而,反倒是我这个女儿,并不知道母亲的许多事情。尽管现在通信发达,也常跟母亲通话,却并不能弥补我与母亲交流的欠缺。

  母亲是勤劳善良的,母亲也是幸运幸福的。她一生拥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又有贤惠孝顺的媳妇。每次父亲有病或是母亲住院,始终会看到大哥大嫂的身影。他俩轮流守在床前,端茶送水,悉心照料。我们这些远方的儿女,回家的据点总是大哥家,吃饭睡觉,如同回到自己家里,心里满是踏实。三十年来,大嫂就是我的大姐,大嫂的家就是我的娘家。三十年来,大嫂看着我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大学生,当了人民教师,做了别人的新娘,成了孩子的母亲。我看着大嫂从一个年轻能干的新媳妇,变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成了婆婆,做了奶奶。大嫂如今己是知天命的年纪,身体也不如先前那么结实健康。前几天还听说,她颈椎病厉害,拚命呕吐,自己一人跑到市区医院就诊后,方见好转。

  待到我们姐弟俩匆匆赶回县城时,己是下午两点了,母亲己经从抢救室转到了普通病房。进到病房里,一眼就看见了母亲母亲面色有些苍白,精神有些萎靡,眼睛眯着,斜躺在病床上,背后垫着一个厚厚的被子,床头的吊瓶里,一滴一滴的液体正通过细细长长的管子,进入母亲的血管里。是它一点一点的在拯救着母亲年近八十的生命。我心里充满着感激。

  大嫂坐在床边打着瞌睡。她太累了,昨晚一整夜没睡。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惊醒,急忙回头看了看母亲的吊瓶。液体还很多,输送也正常,放心地回过头来,发现了我和弟弟。马上站起身来说:娘现在不要紧了。己经输了七瓶液了,这是最后一瓶。

  母亲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我们,脸上露出了喜色。弱弱地说:又让你们跑回来了。工作那么忙,路那么远,以后不要跑了。我在医院呢,有你大哥大嫂管,啥事也没有。她这样唠叨着,像是说给我们,又像是说给自己。我知道,母亲心里是盼着我们回家的。

  只在病床前陪了母亲两天,我和弟弟又得返回上班。母亲说:没事,我好多了。再打两天针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你俩回去上班吧,别影响了公事。大嫂说:你们尽管回去,这里有我和你大哥呢,还有他们几个,随时都会来的,你们不用操心。放心回去上班吧!

  我知道,大哥如今退休在家,大嫂会向她的工作单位请假,绝不会误了照顾母亲,而且他们会照顾得很好。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是放心的。可心里的那份歉疚和遗憾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为人儿女,不能尽孝床前,特别是老人生病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惭愧与无奈!

  车在光滑笔直的高速公路上行驶着,两天的劳累,我己有了许多倦意。一阵睡意袭来,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梦里,我看到大嫂依然是新婚时的模样,穿着她的红色嫁衣,笑容满面地朝我走来。母亲怎么那么年轻?跟我小时候一样,她梳着齐肩的短发,面色红润,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天蓝色的布褂子,向我招手。我心里被喜悦填满了,咯咯地笑着,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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