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狂风乌云,晚饭后的一场夏雨来得如此文雅,雨点突然间就落下来,打在窗外花草上,劈劈啪啪,那么有节奏,好像一位钢琴家在悠闲的弹奏着美妙的田园曲。
夜色降临,雨点渐渐稀疏,花草树木仿佛添加了浓浓的绿意,在灯光的照射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
信步走出屋门,似有若无的雨丝落在身上,凉凉的,痒痒的,好像调皮的孩子用细细的手指在搔痒玩儿。曲折萦回的甬路两旁,错落有致的路灯发出的光芒如少女秋波,多情而温柔地撒在那些不知名的花草上,一簇簇刚经过雨水洗礼的五颜六色的花朵立即来了精神,争相怒放,散发出阵阵浓香。
雨停了,我走进小区南端的小花园,平时这个时段人最热闹,老人在长椅上闲谈,孩子们绕着大人不停的奔走嬉戏,中年人在各种健身器械上认真的活动着手脚,年轻的恋人则躲在凉亭中、灯影后窃窃私语……。
现在只有我一人。地上铺着厚厚一层落花,是从那几棵不知名的树上落下的,也许花朵们还没来得及展示出全部的美丽,就被这场雨中断了好梦,实在有点可惜。此情此景让我忽然想起了一位古人,一千年前他大概也如我这般在小花园中踽踽而行,不过时间是在黄昏。穿越时空,我仿佛看见他倒背着双手,春风中衣袂飘飘,如遗世独立之仙人。他时而低头在撒满落花的小径上踱几步,时而望着西方如血残阳摇头叹息,时而面带欣喜的看着空中不断盘旋的飞燕,忽然端起凉亭里石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吟出了“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这首脍炙人口的千古名词,他就是宋初著名的作词大家晏殊。词中下片三句尽显作者对花的凋落、春的消逝和时间流逝之惋惜留恋,满含着对不可抗拒自然规律的惆怅和无奈,当然还夹杂着一丝对旧燕重回之美景重现的欣慰。遗憾的是现在没有归燕,即使有,我想自己也不会象晏殊那样惆怅,正如看到落花我并没有太多伤感。
千年后的今晚我好像也置身于自己的私人花园,何止这个花园,我忽然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归我所有了。随便找个长椅坐下来,什么都可以不想,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世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心越来越沉静,头脑也异常的清醒。闭上眼睛,任温柔的风轻拂着脸,竟有些醉了——清风如世上最绵软的酒,醉人于无形之中,她醉的不是人的身,而是人的魂。
晏殊一生显贵,虽才华横溢、情怀旷达,但终不能摆脱时代之局限,之所以产生“落花”的惆怅和“归燕”的喜悦,想来是因为在他眼中再没有比花开和燕归更美好的事情了,假如有时空隧道,我真想现在就邀请他到这里来看看,虽然我不善饮酒,也一定要陪他喝上几杯。
往回走时,夜已深了。许多住户的窗子里射出柔和的灯光来,整个小区在弥漫着水气的夜色中显得宁静、安详、神秘,竟变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我不由得放轻脚步,恐怕碰坏了这温馨的画面。
要是晏殊能够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香径上徘徊一会儿,我想,他就绝对不会发出无可奈何的感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