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去南昌,路还不是现在的路,如今只需两三个小时,那时却要摇上一天。路面上尘土飞扬,破车厢里充斥着臭脚臭汗的味道。头发上落满灰尘,人们用手帕紧捂住口鼻。
车到了一处村庄,上来好些人,挑担的,背篓的,一位老阿婆上来,引起我的注意。她手里提着一篮鸡蛋,蛋上盖着几片菜叶,蓬乱的头发遮住一双浑浊的眼睛。还好车不算拥挤,她颤巍巍坐到我身边。
售票员挨个买票。车开出一段路了,老阿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我瞥见,里面全是零钞。售票员说“七块”,“以前是五块啊”老阿婆回道。售票员不耐烦的嚷道“涨价了”。老阿婆数了几遍,她的小布包里只有五元。“停车,让她下去”。车停下了,我掏出两元钱“我帮她付”。老阿婆感激的望着我,嘴里不停地道谢。她要到乡里把鸡蛋卖掉。她颤抖地从篮子里摸出几个鸡蛋要送我。两元钱对于我还不能买一包烟,对于老阿婆却是一篮子的希望啊。我的心里陡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却又像炎夏里喝了一碗凉茶愉悦轻松,是因为她的感激?抑或我的灵魂得到一次洗礼?对,如沐浴后的那种轻松。思绪回到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那年我刚参加工作,回到我阔别十年的村庄探望我的奶奶。离别的那个清晨天气有点凉,浓浓的雾把整个山村缠绕的朦朦胧胧。我的假期到了,奶奶坚持送我到村头等班车。她很老了,其实是我搀扶着她。“阿婆”,在一群等车的老阿婆中,我认出了我小时候的阿婆。阿婆拽住我的双手,显得非常激动,唤着我的乳名:“真乖啊,回来看看奶奶,应该的。你爹娘从小把你托付给你奶奶,她可真没少操心哦,那时候你淘气啊,不是上树摘柿子就是下河摸鱼”。
阿婆眼睛不太好,小时候别人都叫她瞎阿婆,可是她的口袋里总有馒头干——就是那种像荞麦做的馒头切成片烘干做的干粮。每次听见我叫她阿婆,她都能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馒头干给我吃,酥脆的有点甜味,很好吃。
车子缓缓离去,村子离我越来越远。阿婆她们结伴要去远方拜菩萨。车票两元。我瞥见阿婆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个小布包。我真的想替阿婆买票,最终还是没有。是因为当时我囊中羞涩,还是因为同行的熟人太多,还是因为什么,我不能确定。为这我一直不安,心头总像欠了一笔债,直到今天。本想来日再还,却再没有了机会。
多年以来,为了这笔债,我的心头像蒙上一层厚厚灰尘,试图拭去,却总不能忘怀。因此,每每遇到需要相助的,哪怕是一个小乞丐,我都会慷慨的把手伸向口袋(其实并不慷慨,大团结,百元大钞总不忍出手)。
我们的心灵就像居住的地球,污染了,被蒙上各类灰尘。愤怒、郁闷、烦躁、忧怨、愧疚…….就像污染的空气,包围着我们的心灵,扰乱了我们的平静。而每一次小小的善举都是给自己的灵魂一次洗尘,让自己的心灵得到一次轻松。
助他人之乐,心灵就会像雪域的天空无比的澄澈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