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寿辰前夕,我回到西安。拜完寿之后的某一天,四哥派车让母亲和姐姐陪我去了城南——大雁塔。
车向城南驶去,我四岁的小女儿很贪婪的看着车窗外流动的画卷。我和母亲、姐姐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到了大雁塔,只有我和女儿进去参观,体弱多病的母亲上下车很不方便,姐姐和司机小蒋陪着母亲在车里等我们。
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大雁塔寺内很冷清,游人也寥寥无几。我们走马观花的参观了几个藏经阁,对于佛门之外的我来说,根本就看不懂那些经文。女儿闹着要登塔,我有恐高症,不能带着她上塔。女儿不高兴的撅起小嘴。我只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妈妈害怕高,到高处妈妈会发晕,等以后有机会让爸爸带着宝贝登塔。”这才使她高兴过来。
出了大雁塔,我和女儿的鼻子都冻红了。
车内的暖气很足,驱散着我和女儿身上的寒气。小蒋问我们还想去哪儿,一向对方位不是很敏感的我,随口说出去曲江·春晓园。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早已没有春晓园这个小公园了。小蒋说我们还是先去大唐芙蓉园,再去曲江池。到了大唐芙蓉园,我却没有心情看那些现代文明下的仿古建筑,只想去哪个见证我和老公轰轰烈烈的爱情的曲江·春晓园。天太冷,我说咱们去曲江转一圈就回,因为在路上我看见了‘北池头’的水泥界牌,北池头是我们结婚时住过的地方,那里离曲江·春晓园很近。
于是车又向曲江池方位缓慢的前行。
曲江池、红鬃烈马、寒窑、薛平贵与王宝钏千古绝唱的爱情,在我的脑海中不时地闪过。薛平贵与王宝钏的爱情故事,我可以倒背如流,不管是从民间传说,还是从秦腔剧本中,都是我滚瓜烂熟的东西。我常常想,我是轮回了千年的王宝钏,倔强的我们都为了爱情,放弃了所有的荣华富贵。我们骨子里的东西,让世人觉得我们傻的都冒泡了。是傻、是痴,只有我们心里清楚,我们这样做值不值得?但有一点我们是不同的,王宝钏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是千古绝唱,流芳百世的。而我对爱情的忠贞不渝是默默无闻的、是冒着傻气的。
同样发生在曲江池畔的爱情,却有着不同的结局。我和老公的爱情是在盛夏的夜晚,在曲江·春晓园,由一个热吻开始的,见证我们的爱情是遥遥相对的大雁塔。双方家人都不同意,在百般阻挠的情况下,我们偷偷地领了结婚证,在北池头村的一间不到十平方的小民房里,一张单人床,一床陈旧的被褥,是我们夫妻所有的财产。比寒窑里的摆设好了许多,这是我一直自我安慰的一点。想当年,丞相府里的千金小姐,为了爱情,拒绝了所有的门当户对的追求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丞相拿自己的掌上明珠没有办法,只能让三姑娘上彩楼飘彩,成千上万的王孙公子却抵不过一个乞儿——薛平贵,这是现代人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事情,现代人只能很无奈地说,王丞相家的三姑娘脑子里进水了。
三姑娘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只有被物欲膨胀坏了脑子的现代人才能想出来。但是一个从小就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相府千金小姐,怎么能过上吃了上顿还没有下顿生活?三击掌让父女恩断义绝,倔强的王宝钏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爱情是至高无上的,薛平贵能给她别人给不了的爱。寒窑内一张破的没有边沿的竹席子,一床补丁垒着补丁的被子,怎能容下三姑娘白皙娇贵的身躯?我想只有这千古传奇的奇女子王宝钏能做到。
曲江池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匹红鬃烈马,妖马伤及生灵,使行人不敢路过,就连剽悍的男人也不敢出门、下田。皇帝老儿一道圣旨降下:若降服妖马者必重赏。告示贴满了长安大街小巷。
新婚燕尔的薛平贵,不想让自己的爱妻受贫寒之苦,他是男人,男人应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幸福,这份责任和他骨子里的英雄气概,促使他不顾妻子王宝钏的百般阻挠,毅然去降伏红鬃烈马。
薛平贵冒死降服了红鬃烈马,成了英雄。
嫌贫爱富的王丞相,哪能忍受三姑娘的忤逆。对于王丞相来说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恰逢西凉国叛乱,王丞相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皇帝老儿面前一通参奏。薛平贵被皇帝老儿封为先行官,兴高采烈的他,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爱妻王宝钏,踏上了西征的路途。可怜的薛平贵,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的老丈人会对自己下毒手。
薛平贵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使西凉国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毛骨悚然。但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在一次恶战中薛平贵身负重伤,被王丞相的二女婿——王宝钏的二姐夫魏虎从红鬃烈马上拽了下来,魏虎又在奄奄一息的薛平贵身上狠狠地踏了三脚。
魏虎之所以这样落井下石,一是他老丈人的指使,二是他对自己的小姨子王宝钏早已是垂涎三尺了,对待情敌他能不恨之入骨吗?故事到了这儿高潮被掀起,整个长安城对薛平贵的战死谣言四起,传的沸沸扬扬。
城南的寒窑里,伤心欲绝的王宝钏只能独自哭的死去活来,没有人能体谅到她心痛。心满意足的王丞相敞开了相府的大门,想必他那绝望的女儿很快能回到他的身边,他在心里已经原谅了女儿的任性。可是他将大门整整敞开了十八年,倔强的王宝钏却也未曾回过相府。
五典坡上的荠菜特别多,春暖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娇嫩嫩的荠菜,让人流连忘返。我也曾经在五典坡上剜了一些荠菜,回家给老公包饺子吃,野菜的清香味在屋子里弥漫着,老公垂涎欲滴样子,很可爱。他会从我的身后抱住我,将头枕在我的肩上,夕阳透过玻璃窗洒满一地,那是一个很浪漫的时刻,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我身心都陶醉了。这一点我比王宝钏幸福的多,最少在那贫穷的日子里不是一个人,我不会那么地孤单。
十八年的寒窑生活,靠着荠菜维持生命,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等待自己的平郞归来,夫妻相聚而死。任凭别人怎么说,薛平贵始终是活着的,他就活在痴情女子王宝钏的心里。
曾经的花容月貌,被十八年的岁月无情地风干了,显得皱皱巴巴。好在寒窑里没有镜子,没有一个参照物让王宝钏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浑浑噩噩的王宝钏在十八年后的那一天,在五典坡上终于听到了薛平贵归来的脚步声。“老了老了,十八年老了个王宝钏!”这是一句感慨万分的台词,听,这也是发自薛平贵撕心裂肺的呐喊。
人生能有几个十八年任他付诸东流呢?女为悦己者容。王宝钏如花似玉的青春没有给薛平贵,而是给了等待薛平贵西征归来的岁月,青春一去不复返,岁月如烟云,往事不堪回首,是悲是喜?但我坚信王宝钏不曾后悔过,我们都知道因为爱所以值。
王宝钏的等待是值得的,故事也是以圆满而结局,夫妻俩终于团聚了。
这是我一直感到欣慰的结局。
今天的寒窑被扩建的富丽堂皇,没有一丝的贫寒,寒窑不再寒碜,参观的人恐怕体会不到这刻骨铭心的经典爱情背后的辛酸。唯一寒窑门口的那股潺潺的喷泉,让人能联想到那是王宝钏盼夫君归来时的眼泪。
我掬了一捧水,将整个脸融了进去,刺骨的冰凉,我的泪和王宝钏的泪融为一体。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因为爱所以值……
以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