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一个朋友,一个人走一条很长的路。我一直在想,一直想。天马行空但是心情宁静,这是往日不曾有的。
出门前费了一点小劲但总算搞定了三千字的寒假作业,这使我心里少了许多负重感。不然我在外边玩想到这未完成的作业肯定是要不安的。所以索性搞定一切再出门。此行呢,就是想找老朋友聊聊天,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各自回学校了,聚首的机会不多。想着我在家一个人呆着也是呆着,索性去找她散个步扯扯谈。
事前呢我小小的考虑了一番,我们都上大学一年半了,我还浑然不解其中味,可更远的压力又横在前面,我常常是想到此就心里发愁,我想了解她的大学生活,顺便给自己衡量衡量。
从家里出门,我就一直没闲着,出门前刚好看了一篇文章。是榕树下一位文友的连载小说,他因为喜欢王小波,受其影响吧,文风颇有其况味,我一口气读了他几万字,楞停不下来了,实在太精彩呐,我忍不住又想起王小波,一遍遍在心里回味。他的《沉默的大多数》是我最喜爱的珍藏书籍之一,他的黑色幽默风格和有趣的文字,惊奇的想象,理性而鞭辟入里的智慧深深吸引我。看他的书总让我感觉自己在一种有趣的逻辑中思索,而我也相信这逻辑就是充满智慧的正确的理论。因为他的文字轻松幽默,让人百看不厌,我曾不断想我该怎样才能也用这样的方式去写东西呢,我又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带着这样的黑色幽默感去看世界。总是期望,也寻找这样的出路,但始终不明白。而今天在走出门转个弯要过桥的地方我忽然联想到卡夫卡和余华,他们的文字风格沉重也可以说让人感觉压抑,我看余华的小说总感到心口憋着一股闷气一般的难受,以为这世界残忍。把他们联系起来我开始想,他们在真实的生活中有什么差别呢?本质上一样这个是显然的,但细微的我们庸常无聊的生活里,在文字表达上几乎是有巨大差别的两个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想着,一边想一边走。天气有点阴沉,没有一丝风,宽亮的水面在眼前天长水阔的展开来,倒映衬的这天地白净的无一丝瑕疵。水边的人,心也透明。我看着远处家门口,忽然幻想王小波也这般在家里奔东走西的过日子,又飞快的看到余华在家陪孩子,两头望望,我看到王小波额上偶尔挤上几丝皱纹,余华又时不时陪着孩子开怀大笑。我忽然觉得,其实生活还是一样,一个人怎样的文字风格只是部分的代表了他,而文字的情感也只能是在当时的时空之间才能完全代表那时的心情,甚至对部分人来说,这中间还包括了坐定神清的情绪酝酿。所以来说,文字风格只是一个人思想的外衣,是一种表现形式,他与人的内在性格有关系,但并不影响他外在的生活,也就是说他并不因为他的文字而如我们所设想的像圣人一般活着。并不是王小波的生活就一定是活的轻松幽默,而余华则在整日的叹息中,这些只是我们从文字表面看到的幻觉。但生活是一样,每个人都仍然也还是一样的活在同一片蓝天底下。
我常常会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文章而喜欢一个人,很自然的由他的文字而设想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甚至那个人在生活中就是如文字间的活泼或深沉。殊不知,外化的每个人都只是一个平凡的个体,而其所表现的或许正是他所缺少而正在追求的。所以,我应该真正懂得的是绕过文字的背后,看到作者真正思考的和他所想表达的思想。当我想到这里,刚好走到一个朋友的家门前,她家正在捕鱼。
说来我也在渔村长十几年了,可真正对捕鱼没什么了解,直到最近两年觉得捕鱼非常诗意,就开始在捕鱼时有意观察人们在拉网时的神情举止,渔网在池塘里的行进,渔船的摆动和网中的鱼儿的行为。别小看,这一瞧还收获不少。捕鱼的诗意在乎天地之间,一小群人认真入神的在空旷的池塘两岸拉开一张巨大的尼龙网,把网脚下到池底,由一个划船能手在池中央划船托着网面前进。把这整张渔网从池塘尾部拉到他对面,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网住池塘里的鱼。最让人兴奋的是在要收网的那段时间,两岸的人拉着网面开始向横岸聚集,这时候在水里掌控着渔网底部的人要仔细小心还要费一番力气,差不多整个池里的鱼都纳入在一个相对他们的体积来说小小的空间里,紧紧挤在一起的鱼开始起跃,往不同的方向胡撞乱游,争斗激烈的时候溅的岸边上观望的人一脸一身的水珠。等到把网面和网底上的绳合在一起就可以了,鱼就都被装在网中只待挑选了。说说看到的人吧,最悠游自在的是中间划船的人,他站在船上跟着渔网前进就是一道风景,仿佛在天地之间站着,空空荡荡,湖风围绕,所有的景物此刻只为他而存在。划船的人是比较轻松的,而要费点小劲的就是两岸拉网的人了,遇上水的阻力加之鱼的逆游,网底淤泥的残积,这整个拉网的过程是比较费劲的。我拉过两次当时就想到《隋唐英雄传》里的纤夫拉龙船在京杭运河里前进,不过我们没这么夸张,只是貌似一样的动作令我不由产生这种联想了。拉网的人一边拉着一边聊天,一群大男人们,不聊家常,喜欢说说谁的糗事然后开开玩笑,每次都让风中萦绕一片雄浑的欢笑声,我们作为小孩的在边上听着插不上一句嘴,不过自然的就不会说话,大人与我隔着一个世界,他们说的不是我感兴趣也不是我能懂的。,尽管我早不是小孩,可在家里我依然以为自己是小孩还可以撒娇,虽然再也不会撒娇。两岸的水下都会站一个穿雨衣雨裤的人,他需要做的是踩着网底还有稳住网面,这个工作看起来轻松但其实很需要技术的。网底和网面都会有拉力,所以这个人要懂得与岸上拉网的人配合使劲,这样才能正面促进渔网前进,否则配合不默契便不仅会让鱼从两侧跑掉还加大上面拉网人的阻力。不过呢,这是说的是小池塘的拉网方式,至于大湖我就没去看过了。我到打渔的朋友家时,拉鱼工作已经收尾了,只准备开始捉鱼了。捉鱼的工作就很简单了,一条一条挑选上来分类放进鱼篓就可以了。去那老朋友家还有段距离,我站路边看了一会他们捉鱼,就走了。
在路上,远远的还闻到鱼腥,透着一种香味,我喜欢这种丰收的味道。因为每一户人家之间隔着一个水池,所以这边住户比较稀。加上家里小孩上学或打工走了,而主人都三三两两的串门出去,我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遇着一个人。左手白杨,右手水池,中间一条宽窄适当的泥巴路,坑坑洼洼的排开着。掠过水面远处是一座座环着的山,在晴朗的天空下可以清楚看到对面山上的树林和黄土。从小就是这么望山的,可是之前两个住在山区的外地同学来我家做客,我带她们到处走走,顺便给她们介绍这里的山山水水,她们笑我,“你们这样的山包也叫山呐,那你是没去我们那边看过真正的山。”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山外还有山。
老朋友是我的小学同学加发小。她家在挨着洞庭湖的一个很大的水湖边上,屋后是一座石板桥,这座桥在我们读小学时候是用木板拼成的,直到风吹雨露把木板腐蚀的摇摇欲坠。后来有几个倒霉蛋骑车从上面直接掉河里,大家才合伙来重修了这座桥,就变成现在方方正正的一副整齐摸样。但在我看来,石板桥总不如木桥显得实在。木桥在我心底留下童年的影,因此我心中对它存着诗意的偏见。朋友在家里和奶奶一起看电视,看到我来起身招呼我进屋里坐,我不喜欢坐着也不喜欢看电视,我笑了笑。,就见她换好鞋出门来,她知道我的习惯,便出来陪我。我们一起走在湖边的小路上,长这么大我都一直不知道这湖叫什么正式的名字,湖的面积很大,尽头连接洞庭湖大堤,而另一边连着一个同样是巨大的宝塔湖。长方形的湖区还有两个湖岸延伸的方向,一边是我刚走过来的小路,另一边则是现在正在走的小路。冬季水旱,湖中心的水已经完全干了,只有小路边上还有一条小河,因为跨石板桥而过与这周围四方横七竖八的河道连接,所以这条小河里还有一点可见底的清水,河里积了很多鱼,在逆着水流的方向努力地游。小河对面的湖里长了一丛丛芦苇,枯黄的枝干和绒毛叶迎风摇摆着,倒显出湖区的空旷味道来。记得帕斯卡尔曾说,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然而我站在河的此岸,看到彼岸上的一丛丛芦苇,只觉得它更加遥远。一条河是一段不能跨越的距离,思索者相距在对岸,无论怎样遥望,渴望,我都不会淌水而过。很远的曾经我心怀壮烈,抱着不成仁便成义的直肠子心态去看世界。但后来我在自己的眼里看到偏执,狭隘,和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我收起壮烈,去寻找理性。现在的“不会”是一种悲哀,因为生和思的局限,只能成就悲哀,无奈。人不是天,人局限在所处的天地之间,卑微的活着。越努力地思考体察,看到的无知越多。而对生存空间和传统的习惯性思维的跨越是一种挑战,有时甚至只是螳臂当车。
走到小路尽头,看到洞庭湖的大堤清晰的横在眼前,仍然是隔着一段小湖的距离。小湖已经干枯了,湖中边岸上印着一串串很深的脚印,从我们的脚边向远处延伸开,我沉默巴巴的望着脚印到尽头,想用目光把这不是路的路走一遍。朋友告诉我这是她第一次到这地方来,我笑她,在这地方住十几年了竟然都不来这里看看,这里这么安静这么空旷又这么美。她笑着解释因为这河里是别人家的鱼,他爸爸不让她过来,怕有人说闲话。我听着却不好说什么了,我不同意她的想法,但是我理解她不来的理由。我想每个人在面对长辈世俗的所谓权威压力时,会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坚持自己固然可以,但屈服也无不可。冲破阻碍总是需要勇气,需要有自己坚定的认识,同样还要敢于面对失败。前段时间有同学很愤怒的抱怨说,她看到一些女孩子听家里的话而变的自私拜金世俗。同学还在学校读书,高三跟我一起常谈心。我理解她的单纯和愤怒。对她却说不话来。站在那些女孩的角度想,我也是同样的理解她们的想法,这不能全怪她们。不合理的环境和社会体制让人变得这样。我有时矛盾的想,人的自私可以原谅,偷盗甚至也可以原谅,因为外界的环境使人无奈做此选择。可有时候又想,也许生活固然艰难,但他们为什么不去踏实付出自己的劳动来满足自己的需求,而采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强取他人的劳动成果,这样一想我又觉得他们可耻。我看不起自甘堕落又不思进取的人。
从小路走回来,我们搬了两把椅子,坐在桥边。桥边上种了一棵老柳树,老杨柳身材魁梧,朝向河流斜倚着,细弱的枝干向四面八方散开,仰面恍有礼花绽放的美感。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一棵冬季的枯藤老树在水边站着,不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像一幅古朴的画一样美。我看看树又扭头看看朋友,她在我旁边也像一幅画一样的端庄,温雅。我想着,如果我是一个男的,就娶了她。喜欢这样温和懂礼又善良的女孩,呵!我乐滋滋的看着她,不露我一点邪恶的痕迹。她依旧温和的看着水面,慢悠悠的说着话。
在大树底下,聊着天,说说我们的大学,大学生活,专业,一些琐碎。时间不知觉过的飞快,差不多傍晚,我向她告别回了家。一路上仍然是宁静,什么也不想了,在结结实实的泥土上踩着,厚重感的脚步走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