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您给我带来了人生第一支冰棍。那是一支将融未融的、凝固着黄色半透明液体的冰棍,带着清冽的菠萝香味儿。我们一起坐在巷口的青石板上,我一边用手接着不断往下淌的冰水,一边吮溜着冰棍的残缺躯体,末了,还将那根冰棍杆反复舔、反复舔。您一直含笑的看着我,吃完冰棍后感到无比清凉舒坦的我才想起您一口也没有尝,于是我举着那根冰棍杆对您发下我人生第一个宏愿,将来给您买许多许多许多冰棍,橙味、菠萝味,什么味都有,您尽管吃,喜欢怎样吃就怎样吃。
长大了一点,成了小姑娘模样的我有一次跟着您赶集,您一直流连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发夹、小饰物摊档前,您把两朵蓝色的带着透明小珠子的发卡别在辫子,您那时头发乌黑浓密,两根长辫子垂在胸前,白晰的脸庞,乌黑的发再加上黑发上开着的闪着光的蓝花花,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您不断将一些红的、粉的发卡在辫子上比划着、试戴着,满心欢喜。但回来的时候,我收获了两朵粉色的发卡,一条带蕾丝边的红裙子外带一双绑了蝴蝶结的黑色小圆头鞋,而您绑着辫子的还是那掉着线的黑胶圈。再次经过小饰物摊档时我一再回头看那朵寂寞地盛放的蓝珠花,多么希望能把它带回家,别在您年轻的发上。于是有一段时间,我的理想职业就是摆地摊,买各种漂亮的小发卡和五颜六色的发带。
在我成年后,我们家一直处在搬迁之中,首先是从乡村迁至小镇,后又从小镇迁至小城,在小镇时,我们本来有一套很好的房子,是您和爸爸一起用半生积蓄建成的房子,由爸爸亲手设计,二层半,带一个小园子,漆了五彩的楼梯,夏日晚上,我们躺在天台上,仰脸朝天,感到星星离我们多么的近,仿佛一伸手,便能触摸到那些发光的小精灵。后来因为要到小城发展,又忍痛卖掉了,小城房价比小镇贵,您奔波在小城的各个楼盘之间,在看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房子后,您感叹,“没有一间比原来的好。”
所以到现在,我人生终极的目标就是发财,发财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您买一幢座北向南、八面来风的大别墅,房前有花园,屋后有池塘,还有几畦青菜,一群小鸡。花园有您喜欢的月季花,九里香,有您从小就爬的黄皮树、龙眼树,花团锦簇,树影婆娑,春天来临时月季花会花香满园,秋天来临时会果实满枝。池塘有鱼,金鱼、鲤鱼、青鱼、草鱼,有看的,有吃的,要是您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在池塘边支一个小帐蓬,沏上香茶,放一根鱼杆,垂钓一天。
是的,亲爱的妈妈,我的人生规划一直有您,虽然现实是当我能够买许许多多高级的、各种风味的冰棍时,但您因为身体原因,医生严禁您吃各种冰冻食物,我买的雪糕和冰棍多半进了孩子们肚里;50岁以后的你,剪掉了长发,再也没有戴过任何发卡。而我,混过了而立之年,还一事无成,毫无发财的途径和迹象,偶尔请您吃一顿好的,回家发现我包里变魔术似的多出几张钞票,那应该是您的无影手在我不注意时放的吧。
我知道,我的人生规划一直跟不上您流逝的岁月,但有一个人生规划,我应能做到,那就是陪您一起健康的、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