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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云哨卡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献给八一建军节

  那年,国际社会风云突变,北疆边陲,百万大军疯狂压境,战云密布,阴风骤起,为了配合边境哨卡保家卫国之战备之需,我们班四台车奉命到位于中苏边界的托云哨卡执行配属任务。

  平时忙于战备运输任务,车少活多,几台车都处于日夜兼程,疲于奔命的满负荷状态,为了尽早把各种急需物资运抵哨卡,我们基本是两点一线,喀什、边防站,人有轻微疾病不敢休息,汽车带有小故障不能停驶,眼看到边防站已经两个多月了,除了阴冷的宿舍和空旷的院子,几乎哪里都没有去过。在山下的时候,就听来过这里的老兵们说,哨卡后面的山头上有一条神秘的山路,除了边防站的干部战士之外,一般人很少能够涉足。

  老兵们神乎其神的描述,愈发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只是苦于实在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所以一直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那段时间,我与边防站小车司机尚昆仑混得很熟。他是保定满城人,比我早几年参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老兵了。听说我也是在保定农村插队,尚昆仑非常高兴,他说,他是前几年从军区调到这里来的,边防站仅有他一个人是河北的,平时除了开车送边防站首长去军区开会或者执行一些零散任务之外,完全封闭在方圆不到一亩地的营地,远眺是一望无际的荒山秃岭,近看是寸草不生的贫庸土地,天上不见飞鸟,地下不闻虫鸣,寄送一封家信要一个月,看一份报纸至少是半个月之前的。想和谁说说心里话,都找不到一个同乡。


  很快我们就成为几乎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一次,我试探性的向他问起传闻中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他出乎预料的说,那条山路的确存在,不过没有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反正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你有时间了,我一定带你去看看。

  尚昆仑这几句话,高高地吊足了我的胃口,那些日子里,我天天盼着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休息几天,甚至幻想着哪怕我患一场重病,那样就可以不用开车上路了。

  机会终于等来了。

  记得那天是中秋佳节,边防站首长特意给我们所有人放一天假,洗洗衣服,睡睡懒觉,写写家信。

  心里有事,哪还有心思睡懒觉。头天晚上尚昆仑就答应我,今天一定会带我去探寻那条我心中的神秘山路。吃过早饭,我发现院子里的212吉普车不见了,心想这下坏了,小车不在,说明尚昆仑也肯定不在,一定又是跟随边防站首长出去视察了。

  整个上午,我心中都是忐忑不安,望眼欲穿,大半个上午就在院子门口漫无边际的瞎溜达,时刻注视通向最前沿的哨卡。班长看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充满疑惑的问我,你不在屋子里好好地休息,在这瞎转悠什么呢?我笑了笑说,没有事,屋子里闷得慌,出来转转。

  临近中午时分,尚昆仑终于回来了。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不等他把车停稳,就兴冲冲的跑过去为他拉开了车门。

  尚昆仑善解人意的冲着我笑笑,我一直惦记着你的事呢,刚才首长临时要去前面看看,我还真的害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看他疲惫的样子,我心不由衷的说,要不今天就不去了,你还是好好地休息吧。

  开什么玩笑,说好了的事情,哪能说变就变。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一会儿,尚昆仑背着鼓鼓囊囊的挎包走出来,我疑惑地问,爬山还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尚昆仑神秘的笑笑,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们两人走出兵站大门,绕过边防站院墙,径直向小山头走去。山头不是很高,山脚下有一条曲曲弯弯用很不规则的石块铺筑的小路,开始的时候,这条仅有一米左右宽的小路铺设着一块块山石,虽然不是很平整,走在上面很坚实。走了大约几十米之后,小路上的石块突然没有了,脚下完全是干硬的土地。

  我很好奇的问,老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条神秘小路?

  对啊,其实大家也是夸大其词,这条小路没有什么神秘的,你都看到了,就是石块铺筑的普普通通的山路而已。

  那么你们怎么不把这条小路上的石块铺满?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尚昆仑没有直接回答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我们俩一前一后,很快就爬到了不是很高的小山头上。

  我第一眼就看到小山头靠北一侧的山崖边上用石块砌筑了一座形似烽火台的小型建筑物,建筑物高约四五米,顶端甚至还建有几处瞭望口。难怪在山下什么都看不见,原来这座烽火台在山的另一侧。看烽火台的规模,上面站十几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尚昆仑看我发愣样子,指着烽火台问,你有没有兴趣登上去看看?

  好啊!我饶有兴趣的说,潜意识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

  烽火台上面风很大,我一上来就感觉到了透骨的寒冷,不禁打了几个激灵。

  尚昆仑略带歉意的问,这里是不是很冷?刚才走的匆忙,我忘记了让你多穿一件衣服。

  没有关系,咱这身子骨扛得住。我很不在乎的回答。

  尚昆仑从挎包里掏出一瓶白酒递给我,来,你先喝口酒,暖暖身子。

  我不解的问?你带白酒干什么?

  尚昆仑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连续的又从挎包里拿出葡萄干、杏干、核桃等干果还有两桶罐头。

  我愈发疑惑,他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尚昆仑把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烽火台中间的一个长方形的“石桌”上,然后带着我走到烽火台旁,指着烽火台表面的石头问,你有没有发现石头上刻着很多人名?

  我低头观看,果然发现“烽火台”表面的每块石头上都密密麻麻的雕刻着很多名字,奇怪的是,大部分的名字都是红色的,有几个名字却是黑色的。我非常奇怪的问,这些名字都是谁的,为什么名字的颜色还不一样?

  你算是问道点子上了。尚昆仑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了一块干净的毛巾,他轻轻的擦拭着每一块石头,那神情之凝重,那动作之轻柔,就如同是擦拭一块块无价之宝。

  我一时也被尚昆仑的举动所感染,赶紧掏出手绢与他一起擦拭起来,尚昆仑冲我笑笑,呵,你还带着手绢呢?挺讲究啊。

  我脸色一红,不知道如何回答,很有一点不自在,好像带着手绢成了一种资产阶级的低级情趣。

  尚昆仑似乎并没有发现我脸色的变化,轻轻的抚摸着石头上的名字深情的说,这些名字都是我们哨卡战士留下的,你也知道,每年冬季来临的时候,都要有一部分战士轮换下山,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们会把自己的名字嵌刻在这里,意思就是,人虽然不在这里了,心一定要留在这里,一辈子为祖国站岗。

  哦,原来是这样。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是为什么有几个人的名字是黑色的呢?

  是啊。尚昆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刻着黑色名字的战士都已经牺牲了,他们的名字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给刻上去的。尚昆仑指着其中一个刘疆的黑色名字说,这个战士生前并不叫这个名字,有一次他和战友们外出执行巡逻任务,途中有一位战友突发疾病,他不顾个人安危,硬是把这位战友一步一步的背回来,战友的生命保住了,可是他因为劳累过度,患上了肺气肿和严重的心脏病,他大约也知道自己不行了,最后托付我们一定要把他的名字刻在这里,并且改为刘疆,意思是自己的魂灵一定要永远的留在新疆,留在边疆。

  我心情异常沉重的倾听着尚昆仑的描述,心中充满的对这些战士的敬仰钦佩之情,我说,我也想把我的名字留在这里,行吗?

  尚昆仑爽快的答应到,当然可以啊,你不是第一个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凡是来过这里的人,几乎都有这个要求。他指着其中

  几个红颜色的名字说,这些名字都是和你一样的干部战士留下的。

  我说,你刚才带上来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就是祭奠这几个牺牲的战友的?

  是啊!尚昆仑表情严肃点点头,我们是有纪律的,除了边防站的战友和执行任务之外,外人不能随便到这里来,以免打扰那些牺牲的战友在天英魂,他们需要安息。我今天来也是得到了站长的特批,否则我也不敢随便带你来,既然来了,当然就要把该做的都做了。今天咱们没有带刻字的工具,过几天我会专门再来一趟,把你的名字刻上。

  我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太谢谢你了,这也圆了我一个扎根边疆的梦。我想,你带我上来也不仅仅就是为了看看这些名字和这条山路吧?

  尚昆仑扶着烽火台,满腹心事的说,其实,你今天就是不来,我自己也要来这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今天既是中秋佳节也是我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三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家里结的婚。你也知道,我们边防站的性质,到了这里就算是到头了,本来我早就想着复员回家,可是又真的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里的战友,舍不得这里的一山一土,所以,结婚回来就转为了志愿兵。按照部队的规定,志愿兵与干部的待遇是一样的,每年都享有一次探亲假,可是结婚三年来,我只回去了一次,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我……唉,不说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首长不批准你探家?

  尚昆仑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自己推迟了探家。

  听他这样说,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尚昆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每年首长都批准了我探家的报告,第一次是因为一位老兵母亲去世,我让给了他,今年你也看到了,中苏边界形势空前紧张,上级要求一切探家暂停。很快大雪就要封山了,就是解除了危机也回不去了。

  我无言了,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尚昆仑深情的望着北面群山说,老弟,你没有结过婚,那种两地分居,千里相望的思念和痛楚你不懂得。我们这里没有通讯,也听不到广播,完全与世隔绝,一年只能收到两次家信,一次是开山之后,一次是封山之前。即便就是这样的家信,我们依然如获至宝。白天还好说,尤其是夜晚,夜深人静,睹物思亲,滋味实在是难熬。我是天天数着数来算计什么时候探家。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感想,哪个战士不是血肉之躯,哪个人不是爹妈养活的,战士们思念家乡的时候,就会偷偷的跑到这里,站在烽火台上眺望家乡的方向,他们说,这里站得高,看得远,亲人们也一定可以看到他们……说到这里,尚昆仑眼里含满了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老哥,你们的确是太不容易,太辛苦了。别人不理解老弟理解。我完全被尚昆仑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和高尚的情操深深打动了,我也想到过边防哨卡军人的辛苦和不容易,但没有想到他们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寂寞、如此的思念家乡亲人,比起他们,我简直比他们幸福不知道多少倍。我本想安慰安慰尚昆仑,可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今天情绪有点失控,别见笑啊。片刻后尚昆仑苦笑着对我说。

  老哥,你们才是真正的军人,真正的昆仑山人,我太佩服你们了。走吧,回去我陪你喝几杯。我非常感慨的说。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烽火台,看着脚下的小路,我还是好奇的追问,老哥,你刚才还没有回答我,这条小路为什么还有一段路没有铺设石块?

  尚昆仑蹲下身子,抚摸着小路边大小不一的石块说,每年春节晚上,我们在烽火台眺望过家乡之后,就要找来三百六十五块石头,依次摆放在小路两侧,每天站第一班岗的战士就会在小路上铺设一块石头,等到这些石块铺设完了,说明又过了一年,把我们对生活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亲人的思念都寄托在这些无言的石头上。

  哦,原来是这样。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头望去,那座小小的山峰,越发显得高大巍峨,山间那条小路,越发显得宽广,无限的伸展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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