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来电,说叔叔死了,我的心里如猛然撞到了一块石头,不禁失声痛哭起来。这倒不是说我和叔叔建立起了怎样特殊的父子感情,真实的说,是我自己在哭自己。
叔叔长我十二岁,聪明绝顶,随着新中国成立的一声炮响,他在村里上了小学,尔后又考入了县重点中学。由于他的专心刻苦以及上帝賜予他的智慧大脑,他的学习成绩始终排到了年级第一,成了大青山脚下黑水河畔晓有名气的神童。可是,上帝又像故意开玩笑似的赏赐给了他一个极端贫穷的家庭。他的上学常常是在空肚子中度过的,寒冬时节没有棉衣穿,以至于握笔的小手颤抖的难以写出四四方方的汉字来。不久,他患上了严重的支气管哮喘,两头出气,奄奄一息,学校领导流着眼泪把他送回家里,那年,他离上高中仅仅剩下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我记得,叔叔回家后当过一年多的大队会计,算盘拨打的犹如落地珍珠,美不胜收。他的才能不禁使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我暗暗发誓,长大以后要向叔叔一样的能干,并挣到好多好多的钱,把他的病治好,让他做出更加伟大的事情来。然而,正当我以他为偶像激励自己的时候,叔叔却突然之间神秘的消失了。家里人四处奔走,八方呼叫,终不能有一点蛛丝马迹。巫婆说,今年是黑河水泛滥成灾之年,黑水怪要定期出来吃人,你们的叔叔十有八九被黑虎精吞食了。
面对滔滔肆逆的黑河水,爷爷领着我们全家在岸边烧了两张麻纸,又向河里扔了几个用高粱面蒸出的菜团子,随后来到了河神庙里,分做三排给河神跪了下来,乞求它大显神威,从黑虎精口里夺回叔叔的小命。不料,一阵龙卷旋风刮来,吹翻了案上的香火供品,大家才醒悟叔叔再也不能回来了,一个个哭红了眼睛,喊哑了嗓子。在思念亲人的痛苦中,叔叔从我们的记忆里慢慢地消失了。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正当我积极投身于“文化大革命”的洪流时,公安厅突然来人对我们全家进行隔离审查。他们声言叔叔在几年前已叛逃出国,在蒙古加入了克格勃特务组织,现在,因从事间谍活动被我边防人员抓获……这个爆炸式的新闻,不亚于一声晴天霹雳,直把全家人吓的魂飞天外,比当初听到黑水怪吃了他的时候还要惊恐万分。
后来我们才知道,叔叔确确实实没有死,他被关押在了当地最高级别的政治犯看守所五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那年,校长在送他回家时,给了他两丈布票,要他做一身棉衣棉裤,争取早日康复,继续回校读书。谁知,叔叔在忙于会计工作的时候,却把那两丈布票给丢失了,这下可把他急疯了,当时的布票由国家配给,比钱都紧张,自己不穿棉衣倒是小事,可如何偿还这位热心的校长呢?情急之下,叔叔私自盖上了大队公章,偷偷地开出了一个婴儿出生证明,从公社冒领了两丈一尺五寸布票。正当他胆战心惊地观望着形势时,天机还是泄露了。村支书爱惜他的才干,悄悄地对他说,明天公社要派民兵来抓你,你要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会计的位置给你留着了。惊魂不定的叔叔在当天晚上就逃出了村子,真是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紧迫之中,他决定去二连浩特这个边防小城隐居一段时间,这里离家很远,又有一位本家亲戚四大爷定居,应该是一个理想的藏身之所。谁知,他千辛万苦地找到了四大爷,四大爷却六亲不认,说什么也不肯收留于他。无奈的叔叔只好拿上了四大爷赏给的两个窝头,离开了这座陌生的小城。隆冬的边塞奇寒无比,刺骨的北风夹着砂粒比刀子还要锋利,他衣单少食,又没有路费,哪里是他的去处呢?如果爬上货车回家,恐怕家未到,身子先冻直了。求生的欲望使叔叔横下了最后的决心,他迎着怒吼的北风,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饿了,啃上两口四大爷赏给的窝头;渴了,就捧起一把积雪塞到嘴里。为了过夜,他偷偷地藏在牧人的羊圈里,紧紧抱住了毛茸茸的绵羊肚皮,在令人毛骨辣然的狼嗥声中捱到了天明。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时刻,趁着边防哨兵的换岗之际,他神奇般的穿过了中蒙边界,浪迹到了蒙古人民共和国。
开始时,蒙古国以为他是中国派遣过去的奸细,于是不容分说的将他逮捕了。后来,经过不断地审问观察,最终断定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是个真正的良民,于是将他释放了,并保证不将他遣送回国。这个结果使叔叔感动地像倒蒜似的往下磕头。不过,蒙古人又对他说,看来你的身体确实有病,需要接受检查治疗,否则就要把你驱逐出境。多疑的叔叔以为蒙古国要拿他做实验解剖,立即给中国大使馆写去一封急信,请求他们给予人身保护,以免死无葬身之地。叔叔完全没有料到,他的多余变成了弄巧成拙,蒙古人不但控制了他的支气管哮喘,还给他安排了一份收入颇丰的面包工作,而他的非法越境身份却完全暴露给了我方政府。
叔叔在蒙古做了两年面包工人,就自费上了当地的一所医科大学,不久当上了医生。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了,他就全部地存进了银行。叔叔没有考虑要在蒙古呆一辈子,他只是想,家里的生活一贫如洗,应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多能挣钱多挣钱,一旦有了机会,就要义无反顾地回到父母身边,那里才是他唯一的家。可是,就在他一心一意地准备着回家时,苏联特工的眼睛却在他身上打起了主意。他们花言巧语地论述着克格勃组织的神圣伟大,要叔叔投身到这个组织的怀抱,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叔叔当然明白他们的真实意图,因而不止一次的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但是,老辣的苏联特工并没有停止在叔叔身上的工作,他们改变了空洞的说教方式,不停地给叔叔放映“文化大革命”的新闻录像,还煞有介事地说,自从你叛国到了蒙古后,你的全家像瓜蔓抄一样的一个个被杀掉了,你不给全家报仇,还算得上是一个男人吗。叔叔还是半信不信,可那新闻记录片上的打斗场面能是假的吗?在绝望、困惑、痛苦与疯狂的情绪下,叔叔终于无耐地加入了克格勃组织,接受着系统的特工训练。
无疑,叔叔的所有活动都逃不过中国使馆人员的锐利眼睛。在他第一次接受任务潜往内地时,一下火车,就被边防民兵逮了个正着。从哪里走出,再从哪里回来,一个轮回过去,叔叔成了真正的叛国公敌。
但不管怎么说,叔叔的被逮捕还是给全家带来了一丝关于他还活着的喜悦,可是,这种喜悦很快的就被接二连三的灾难淹没了。造反派把我们全家人一个个地压上了历史的审判台,他们要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们彻底交代叔叔里通外国,阴谋颠覆无产阶级政权,复辟资本主义的滔天罪行。而爷爷奶奶辈们连苏联蒙古的国名都不清楚,又怎能说明颠覆与复辟的阴谋。于是乎,震天动地的口号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极端造反派的拳头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冲向了他们的躯体。我想扶起昏死过去的奶奶,也被他们毫不留情的打翻在地,随即撤掉了红小兵猛虎队的袖章,一下子由一名红色造反派的小领袖变成了黑色阶下囚。以后的整个中学时代,我不能加入共青团,不准参加宣传队,甚至没有资格站到大合唱的队列中。我恨死了叔叔,一个人常常躲在暗地里诅咒他快点死去,他若不死,别人就不能活着。
果然,我的谶言如同摩非定律般的应验了。没有几年,爷爷奶奶一起喝下了农药,父亲母亲相继追随而去,我们兄妹五人呼天哭地从此成为了天涯孤侣。面对一批批根正苗红的青年神气十足地上了大学,当了工人,参加了人民解放军,我们只有握紧犁把和锄头,汗水与泪水不停地咽到肚子里,可能去怪谁呢。
那件事情把我吓坏了。大妹天生一副甜美纯洁的嗓音,面目清秀典雅,当一名歌手或者演员成了她如痴如醉的追求。可一连三次的考试都是因政审不过关而纷纷落马,一个出口成歌的少女一下子变得郁郁寡欢,沉默不语,要不是我的警觉,她就要把那二十片安眠药一次性地吞到肚里。
我不能沉默了。身为兄长,如果连弟妹的生命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去向爹娘交代。面对他们的亡灵,我发誓不让第三代中的任何一个人掉队。于是,我想起了大义灭亲,多次写信给高级法院和看守所五处,强烈要求他们宣判叔叔的死刑,并且立即执行。叔叔的恶债已由两代人还清,没有理由再让我们这代偿还了。
冰冷的苍天终于有了回应,恢复高考后,我以同等学历的资格考入了大学,尽管还是受到政治阴影的困扰不能升入重点,但终归使这座巨大的冰山解冻了。兄妹们激动的彻夜未眠,他们都劝我不要再给法院写信了。
有道是好事不成单,就在我走出大学校门的时候,叔叔也被释放回家了。尽管我们十分地怨恨他,但亲情的关系是割不断的。那天,我们给他打扫干净了爷爷奶奶的屋子,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以迎接这位陌生叔叔的回家。可是,当他看到仅有这几个小辈在向他举杯时,他竟然发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随着,眼泪一股一股地流了下来,任凭我们百般劝导,他还是没有吃下一口饭去。
我们都劝叔叔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以便相互间好能照应,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肯。我的心里不免动气:一个劳改犯牛的什么,虽然村里给了你一块薄地,你连牛马农具一样也没有,怎么去干活呢,离开我们,看你能走多久!
死爱面子的叔叔真是有股牛脾气,他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子,不管任何人的劝解,只顾在自己的份地上干活。他不精通如何耕耘,但却懂得怎样去保护好幼苗;他没有水泵抽水灌田,就用脸盆一盆一盆地端着来浇。玉米半生不熟的落地了,他就一捆一捆地往回背,一筐一筐地往回挑,跌跌撞撞,爬倒了起来,起来了又爬下。我们实在不忍心他这样的玩命了,再次恳求他接受我们的帮助,可他还是照样地把我们送出了门外,就像一个乞丐在理直气壮地趋赶着主人家的门狗一样。我们彻底气怒了,发誓不再迈进他的门槛,生死由他去定。
后来,大概是他实在干不动了,或者是在完粮纳税后,连吃饭的口粮都没有了,他才想起要向信用社贷款,在自己的破屋里办一个小卖部。可他怎么会想到,一个纯粹的政治犯人,没有人给你做经济担保,哪家银行会给你贷款呢。我想,这一次他一定会向我们借去存折做贷款抵押了。谁知,他却向公安厅看守五处写了一封长信,说他在地里干活难以活命,想借款做点小本生意又求贷无门,恳请他们能向当地领导写封信,解决五百元的贷款,否则,他宁可再次入狱,坐穿牢底,接受政府的长期改造。
叔叔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没过几天,信用社的领导亲自送货上门,五百元的贷款没用我的任何抵押自动解决了。接过沉甸甸的五张大票,叔叔激动的哭了,他知道,这钱比他丢在蒙古的几万元更有价值。
根据有限的资金,叔叔开始做一些油盐酱醋茶的小本生意,第一炮打响了,他很快还掉了五百元的贷款,并扩大了经营范围,凡是村民食用的物品都可以在他的小铺里买到。由于热情周到的服务,以及薄利多销的经营理念,他的生意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不但牢牢地抓住了村里的顾客,还吸引了周边的大量游人。他的小屋再也承受不下去了,于是,发了狠心推倒了曾经三代人居住过的茅屋,盖起了一座亮堂堂的也是村里唯一的二层小楼。作为一点感谢,叔叔把他的份地让给了我们去经营,以增加我们的土地收入。在他的带动下,村里的小卖部像雨后春笋般的建立起来。他又及时的转移资金,建立了本乡第一家私人诊所。靠在蒙古学到的医疗技术,他不但给人看病神奇高效,还能治好农畜的各种疑难病症,成了小有名气的两栖医生。为此,他领到了村里第一笔由政府颁发的万元户奖金,新闻媒体还特别报道了他的发家过程:《从一个劳改犯走向万元户》。随着,他的应酬也多了起来,各种名目的请柬像雪花片似的飘向了他的二层小楼,可谓红极一时,出尽了风头。
相反,跟不上时代的我,虽贵为同辈中的老大,可连成家也排在了最后。随着一大二贫三丑时光的来临,原有的女友一个个作鸟兽散,新的女性惟恐躲闪不及。为了取妻生子,只好离开了难以割舍的弟妹侄女,只身跑在了远离故土的西北边陲。那里,虽然风沙茫茫,鸟迹罕至,但人情纯朴,世风豁达,博大浑厚的沙漠文化很快地熔化了我这个来自异地的文化人。我第一次隐瞒了年龄,夸大了财富,戴上了假发,违心的赢得了一位比我小十多岁的妙龄牧女的青睐。正愁送不上财礼而使婚姻陷入危机之际,叔叔很快汇来了五千元的现金和一盒金银首饰,这无异于雪中送炭,暑中降雨,不仅使我避免了朝着独身主义的道路继续前进,还极大地维护了我在牧民中诚实守信的光辉形象。我激动地泪如泉涌,向着遥远的大青山黑河水,给叔叔磕了六个响头。
此后,我开始给叔叔写信了,除了客套地说些保重身体注意休息的话外,还特别叮咛他,要趁着年富力强之际,早日成家为重,天伦之乐才是最大的快乐。然而,我的忠告就像我的施舍一样苍白无力,叔叔既不成亲,也不胡养女人,甚至连抽烟喝酒打麻将的任何习气都没有。鬼都知道,在他的周围有多少双半老徐娘青春少妇甚至妙龄少女的眼睛向他暗送秋波明示风骚啊,可他的眸子除了死死盯住他们手腕上的脉搏外,其他的什么也不管不顾。有多少机会是他单独给女感冒患者打针,常常是叔叔还没有令其放松裤带时,患者就早早地退下了裤子,而且越退越深直到膝盖以下。赤裸着的下半截胴体即使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会乱其心性,可叔叔的手除了按住她们臀部上的穴位外,其它的部位连碰都不碰一下。叔叔唯一想到的他是医生,而医生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乱了方寸,打错了穴位,那还得了。可话又说回来,也正是由于他的高尚医德,他的患者才像走马灯似的来光顾于他。到别的地方瞧病,一般都是男人带着女人的,而到叔叔这里来,男人们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地里干活,谁教他的绰号是“君子大夫”呢。
其实,君子大夫在某些方面也并非君子,对于女患者的收费就像对男患者的收费一样,叔叔都是照章办事,决不让利,他宁可让人们骂他刻薄,也不让人说他卖乖。我想,他这么做大概是不想让肥水外流吧,你看,他对我们兄妹的援助是如何的出手大方。那年,二弟因车祸生亡,灵柩就停在了他的院子里,叔叔不仅承担了安葬二弟的全部费用,还抚养着他的孩子上学,仅此一项就花掉了他几年的积蓄。
当然,我的心里一直也有个疑团,叔叔在蒙古期间是不是已经有了家庭,或者说至少也有个女人吧,否则,他怎么会像个木头似的闭而不谈女人呢?人家有了钱,外面彩旗飘飘,里头红旗不倒,而他却独居小楼,始终挂着一面白旗迎风招展,不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如何煎熬得了。
我的判断还真是说准了,中苏关系解冻后,在他的小楼门口,突然间闯进了一位中年蒙古妇女,身后还领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那女人声称,叔叔是他的丈夫,这男孩是他的亲生骨肉。看样子,叔叔也承认了这个事实,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让他们长期住下来呢。人们到现在才相信,叔叔原来也不是神仙。可是半年后,当那对母子提出,要卖掉叔叔所有的财产,给他办理蒙古的迁证时,叔叔发怒了。他说,这里有他的侄儿侄女,有他的事业乐趣,还有他父母的坟茔,他生前不能尽孝,死后还要和他们魂归一处,他再也不想离开这片生他养他的热土了。在激烈的争吵了几天后,叔叔坚决地给他们买了火车票,含泪打发他们回到了蒙古国。对于他的不近人情,人们更是匪夷所思,这么多的财产,不让妻儿继承,难道还要带到棺材里吗。
蒙古母子走了以后,叔叔的身子也越来越弱了,难以忍受的哮喘病折磨得他活象一根木头柱子,人们也很少来他这里看病了。他似乎也有了一种归天的感觉,因此一度关闭了店门,专心自制地给自己置办棺木寿衣,为侄儿侄女门写下最后的遗书。在遗书里,他把财产全部分给了我们,并要求我们千万不要给他举办葬礼,只要把他归入祖坟就万事大吉了。大概他怕我们小辈们不懂得安葬规矩,还特意叮咛,要把他的棺木安放在爷爷奶奶的正下位,父亲母亲的右平侧,二弟弟的左上方,他的墓室里不要配放任何女人的尸骨,他要等着那个异国女人的到来。
就这样,叔叔从从容容的打发自己走了,他的生命终点永远停止在了五十六岁。应该说他在我家的亡灵中也算的上是高寿了,所以我并不以此为憾。遗憾的是在他临终以前没有见他一面和他说上几句告别的话,当我千里迢迢地赶到他面前时,他已经长眠不醒了,无论我如何地哭天抢地,他再也不理我了。
我看到叔叔躺在自己买下的柏木棺材里,穿着自己亲手制成的紫绸寿衣,神情似乎安然忧郁,嘴角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苦笑。他在给我的遗书中说:侄儿元元,你从小最乖,但也最苦,在你活蹦乱跳的时候,你承受了不应该承受的一切,这都是叔叔的罪过,叔叔无法弥补你的损失,只能给你留下两万元的存款,就让你的孩子圆了你的作家梦吧!
我的身子颤抖得就像缺了毒品的烟鬼,直到现在,我才算真正的认识了叔叔,我的叔叔是世界上最好的叔叔,有谁能超过他呢。我第一次设想,假使叔叔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没有患病辍学,假使他在犯下那点错误时民兵不去捕他,凭叔叔的天赋,什么样的大学考不上,什么样的工作不能胜任啊。叔叔失去的比我太多太多了,真正该忏悔的是我这个心地狭小的晚辈。但我只说了一句话:叔叔,你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