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多梦,层层叠叠的,还是斑驳。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晚上,声嘶力竭地哭喊,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哭着醒来。醒来后忍不住抽搐,好像黄粱一梦梦的都是现实。
“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
有一天,我们梦见我们相亲相爱了,我醒了,才知道我们早已经是陌路。”
诗人热爱生活,在那个苦行僧式瑜伽与轮奸并行的奇葩国度,爱得深切,爱得执着,隐去了生活的苦难与阴暗,保留的是光明与欢乐。他说梦都是现实的生活,我们从普世中超脱出来,进入“我相信你的爱,就让这作为我最后的话吧。”不要告诉我梦都是相反的,所有的事物都是一面镜子,可以照出自己的影像。
插上小夜灯,抱膝而坐。老友9527发来了巴黎晚九点的夜空,很安静的样子,像我们小时候的老家。然后告诉我,他也好喜欢那句台词,昨天巴黎大雨,下班的公交上偶遇了彩虹。于是算了算时差,塞纳河的似水年华里,梵高的星空下,向日葵肆意生长,流浪又勇敢的吉普赛也许在圣母院帮他敲钟,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局外人的加缪叼着烟嘴看西西弗推石上山,gameover再下一轮;法兰西玫瑰会帮路瓦栽夫人还珍珠项链的吧,慕斯蛋糕里黏腻着蓬皮杜的疯狂。可是,地中海沉沉暮风里,他们斑驳而丰富的精神世界与现世的挫败感,引导着竞相放逐,凛然绝望汪洋恣肆,唯有小王子带来的是温暖,安宁,与信念。那个在B12号小行星上孤独的小王子,那个难过的时候一天看44次落日的小王子。
玫瑰花是骄傲的,她任性,带刺,渴望被照顾,但从来什么也不说。她爱的很含蓄很伤人。“我早该猜到,在她那可笑的伎俩后面是缱绻柔情啊。可是,我毕竟是太年轻了,不知该如何去爱她。”
小狐狸是等待被驯养的,她出现在金色的麦田里。她的桀骜不驯和孤独,她的矜持和她的决绝。“我不吃面包,所以麦子对我没用,麦田跟我也没什么好说。这很叫人难过的。可是你有金色的头发,一旦你驯养了我,将会是多么的美妙,同样是金黄的麦穗,就能让我想到你,我也会爱上吹拂过麦田的风声……”
一直以来,都想写些什么给小王子,然而却总是一再地半途而废。一次又一次,不是被陷在故事里,就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后来明白,当你很爱很爱着什么,会深陷其中,心甘情愿,甚至都不想挣扎着往外爬。再次深夜想起麦田的金色,已是哆啦A梦的大结局。背着成人世界沉重的道具小心翼翼地在江湖边试行,时不时担忧如“东方之星”的顷刻侧翻,愈发体验到人生意义的虚无,那些曾在书里看到的欲望、异化和梦魇,却是对真实世界险恶的写照,看得人心里充满了卑琐失望。
“如果你驯养了我……”每次想起小狐狸的这句都会鼻子发酸,心里堵得慌,那种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的卑微,那种对爱的期许与执着。
中国女孩子的成长过程是大跃进式的,童年结束得极早,而进入成年却异常缓慢。我们中国妈妈是不会在乖女儿睡觉前讲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当我们明白多情的哈姆雷特和温柔的十三阿哥,《小王子》已经不适合豆蔻少女了。好不容易偶遇了相似的人,有思想的高度共鸣,有情感模式的一致,就是没有不顾一切的勇气,我们担心要求会受到拒绝,我们害怕先表达感情会处于被动,我们不知道交出去的心会不会被好好收藏,我们是如此胆怯,又如此固执。
成长是正视害怕并充分体验害怕,只有穿越害怕的区域才能拓宽自我的边界。爱情亦如是,灵魂相通,是自己身上的一根肋骨。大周以前总是说,老师啊,你们中国人想得太多了,我们德国人不是精明,是一根筋。世上那么多人,契合你的人总归是有的噻。
“遇见浑然天成的交集,错过多可惜。”如果你也跟着奶茶低声轻和,那么,再见TA的时候,请你试着勇敢,多一些盲目,像青春年少时那样懵懂冲动,汹涌无谓,热烈执着,仿佛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也有长大后懂得爱的小王子吧。他相信叔本华的“意念说”,把我们政治课上学到的所谓“主观能动性”发挥到了极致。而我这位坐在电脑前目光呆滞的看客,已经太习惯于在生活中摆出一副半死不活面无表情的姿态,或者一个人失眠的深夜对着天花板顾影自怜不哭不笑, 然后,被他童话剧本般的对话惊到,那句响亮到你都可以学会的“Buona sera,mi principesa!”(早安,我的公主!),一脸错愕。
特别是,影片结尾米国坦克开进集中营,父亲的许诺竟都实现时,小男孩脸上的惊喜与幸福,我能记一辈子。全人类的悲剧,在孩童那里,是一场需要赢得1000积分的游戏,他的童年与他人无异,一样是快乐的记忆,是父亲用生命构筑的精神乌托邦。
爱到骨子里的爱情,有时候连执手相看都不需要,你是犹太我就就跟着你去集中营。而人性光芒,是Guidu临刑前朝儿子眨眼的那一刹那:人生终究美丽,快乐,勇敢,等待,于是,我们总会赢。冰心奶奶不是说嘛,愿你生命中有足够多的阴翳,去编制一个美丽的黄昏。
王尔德曾经说过,我喜欢一切有未来的男人,和有过去的女人。因为他们足够自信,坦坦荡荡地做自己,根本不害怕舆论,更加不害怕别人的眼光。
我有过去吗?好像,我是比较喜欢过去的自己。
进入初中的开学典礼,刚好是不知道的多少周年校庆,校长是谁、我身旁坐的是谁,早已不记得,却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台上那个学长的名字,很阳光的名字,记了这么多年。许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初中,我想,那个九月一号的下午,记得学长名字的人不止我一个,信誓旦旦要考清华的人,也一定不止我一个。当然,很多年以后,它被证实,我想多了。但是,不后悔。在小姑父家那个哥哥的葬礼上,死亡的恐惧裹挟着年幼的我,但哥哥身上遥远的哈佛又让我无比期待未来,大洋彼岸的常青藤像中国的爬山虎一样么。那个时候的我还不能理解日后韩寒的七门功课亮红灯是怎么回事,喜欢看硫在充满氧气的集气瓶里燃烧发出梦幻般蓝紫色的光,喜欢观察显微镜的下细胞分裂,好像那有文艺美学的韵味;喜欢在语文课上偷偷画世界地图,标记长大后努力赚钱要去的地方;喜欢办黑板板抄歌词并自己动手配上好看的插图;喜欢放学骑单车看学校前面史河里的采砂船,碎金子一样的阳光翩翩起舞。对未知领域的探索与欣喜,保持未完成的状态,不害怕,不焦躁,没有急切地特别拼命去想要得到什么,简单纯粹,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样子。
而今的我却经常莫名其妙地气血不通,骑虎难下,始终没法在纷繁的尘世游刃有余,也试着去重审视,找方向,寻支撑点,而不是用遁逃和恼羞成怒的姿态来应对无常。大概像倒车入库一样,怎样却都不得要领。因为内心深处通往快乐的某个管道被长期堵塞,很难豁然开朗。
某晚去跑步前,忽然抽风地把头发绑起来,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发尾扫过脖颈,软软,柔柔,痒痒,美好得连自己都无法用文字形容。然后就矫情地感慨车裂的商鞅罢黜的王安石鞭尸的张居正改革的艰巨与阵痛,宣称长发及腰的我绑个马尾都是概率极小的事件。第二天刚到办公室就被领导盯住,我还没来得及紧张,他说,你不是说绑个马尾么?这不一大早过来等着你好看的小辫儿么。我愣了半天,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可能不知所措的时候,所有的改变都是对的。
有一次,和队长说起小王子以来的这些年自己最好的状态,因为发现了一张自认为“很好看”的照片。觉得“很好看”无非因为那是一张唯一能看见自己笑的照片。照片中的自己浅浅的笑着,露出标志性的大饼脸,眼睛因为高原反眯得差不多只剩一条线,内心恬淡娴静。
那是世界末日那年的暮春,跟随导师翻雪山过草地飞夺泸定桥跨过大渡河,背着氧气罐彳亍稻城亚丁。那时候我大概已经走出绿城的阴影,接受人生的换场,而小明和小强的战争还未打响。真的是自己最好的状态了吧。
我好像是一下子明白,其实一个人好或是好看,不完全取决于天生丽质,而是内心的满足与肯定。大概所有的美、美好,都是由内而外的。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努力成长,坦然面对不安,和过去握手言和,承认自己的情绪,承认自己需要爱,向往温暖。也试着付出爱,相信自己被爱。像海子一样,“对故乡的热爱,对往事的眷念,对融洽、和谐的理想人际关系的向往与追求。”像孩子一样,眼睛清澈,脸庞稚嫩,相信海明威爷爷的“世界如此美好,我们应当为之奋斗。”
最后,奶茶的新书上市,探讨自处与相处的关系,可我还是喜欢很多年前:
“请答应一件事,如果说能再见你一次,请让我看到的,还是,你那灿烂的样子。”
爱与勇敢,成就我们。
没关系呀,我等。
长发及腰的时候,我会绑马尾的。因为,那灿烂的样子,我自己很喜欢。
总有一些人的出现,会让你觉得,世界待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