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之城的古夫挤进新城,携来一潮繁华喧闹,时尚奸狡。时下最惹眼的莫过“白领”急于散逸上班时自卑、秽淖的飒爽健走,或是官二代、富二代肆无忌惮的骇人飚车。
寂静的“老古夫”爱静,领略不了时尚、前卫。饭后老人们总不约而同攀游“书洞沟”,无意昭示古夫土著的本性。年岁不大心却早衰且好游的我,多随着这些“老”人踱步。
“书洞沟”不远,兴山县政府大楼旁顺山涧流淌的沟渠。沟不大,清清溪水却总长流,当地百姓称之为圣景。谣传三国时蜀国的军师庞统,昵称“凤雏”的曾在书洞沟畔的“书洞”诵读兵书,不愿稽考真伪,当地人多姓庞是真。艺人庞兴禅恐练声扰民,蛰伏洞里引吭击磬,后来上了央视,被尊为兴山原声派始祖,早黄粱女歌手陈家珍约20年,可以考证。
伫立政府大楼后,两山排闼送无尽春色,一淙溪水,从对峙着的两山间飞泻,青白溪水潺潺流过。依山的入口颇是狭窄,抬眼“天一线”。过峪口,路面豁然开阔,虬龙似的石阶分外洁净,然而光线暗弱,不辨晨昏 。无数小山“之”字状交相分布,有的壁立倚叠,有的高耸云霓,有的偃然仰卧,匿藏前山后。沿行光滑的石板路,蜿蜒山路斗折蛇行,几经返复。身处密密匝匝的群山,终于明白为何在城底仰望,此处崇山迷雾重重,晦明变化,原是层峦叠嶂,山色环缭,舞龙般造就万千气象。可惜光阴惨淡,雾霭罩顶,虽有峰峦叠翠,寒气却也袭人,山路弯弯,陡生一种“云深有月人难见,山重水复无尽头”的悲愁。
一起攀爬的有一位唱丧歌的老人,年轻时在县文联上班,且参与了“小县城地名志”的编撰工作。颇有皱纹的脸上雕刻着昔日的风流倜傥:蛇形三角脸上紧绷着一张无色的白皮,内陷双眼闪着深邃青光,焗过黑油的些许头发隶体般熨贴前额,给人一种畏惧感。听见我说这儿是书洞口时,他史学家一般的对我训斥:“这儿是书洞沟,书洞口在去咸水的方向。你小子,怎么连这也不知道!你是教书的,教书的有啥子了起,你一个小小的初中教书匠,要什么高深学识,就是一句老子想用这个字,这沟就是口。老子不喜欢,这口就是沟。你说的狗屁不通!”
老人所说的书洞口我去过多次,那儿的确有一个石洞,然而,那儿不是口而是坎,应是书洞坎儿(口)儿化音讹传而来。一者,它不在两山之间,二者它不在古夫环山内。只是这书洞沟,“沟”“口”近音,想必是山、水比名,以至混淆误传下来。我本来想和他争辩一番,并且质问他有没有读过苏轼的《石钟山记》。可惜,对老人我向来尊重,于是唯有默然,况且他曾经是作家,本可以颠倒黑白的,再说近些天也没有好心情,何必和人争吵!
山顶俯瞰,老者正审视坐在石板上的我,仿佛要寻出个“子丑寅卯”,更好像要将我吞噬一般。前山恰好矗在他身后,正和那骇人的脸型重叠。不由惊叹:窄瘪山兜,怎能容千万秀色?更奇:细水溪流,何力助它穿破层峦,飞流直下,何其勇哉!
笔直溪水和“之”形群山和谐构成草体的"书"字。书洞“口”“沟”大约因此得名,传闻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