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葬花,可不止一次,自然因为大观园里的各种花不是一次性就凋落个干干净净。
葬花可不是一种行为艺术,也不是现代人所谓的作秀,而是黛玉对于一种生命现象最切身的终极关怀,是她发自内心的一次情感流露,是她真诚地要为一个美好的生命安排一个美好的归宿。
她“肩上担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她是真心实意把葬花当作一件非常神圣的一本正经的大事来做的。
这个举动,在别人看来,有些违反常情。
人情都喜欢欣赏花的开,千百年来,有谁关怀过花的落?就像千百年来人们津津乐道的是成功,有谁能把目光关注失败?司马迁不以成败论英雄,李清照也认为项羽是人杰,就像黛玉,偏给落花一个交代。
当然,对于落花,黛玉也有许多同志,龚自珍歌颂过,“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陆游也赞美过,“零落尘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甚至毛泽东还幻想过,“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但他们并不像黛玉,有着保护的行为。
黛玉的保护是微不足道的,她无非是想凭借一己之力,不让落花们陷入沟渠,也不让它们零落成泥,或者,也不让它们顺其自然,随风飘飞。
“落花流水”,宝玉倒是建议她将花撂到水里,可宝玉只看到了眼前的清澈,黛玉想得更远,想到了事物的变化,“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遭塌了。”注意,是有人家的地方,就会倒下脏的臭的,而没有人家的地方,水才始终清澈。水被污染,是人的作用。所以即使“落花有意”,但是,“流水无情”,流水因为人为的干扰与破坏,而不能承载花的清芬。
黛玉的办法是土葬。“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上,日久不过随土化了,岂不干净。”黛玉的处理让宝玉喜不自胜,他要与她一起埋葬落花。
“质本洁来还洁去”,花生时那么绚烂美好,死了,黛玉也希望它们干净美好。自然,托物言志,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她表达的是自己的心声?
在专制体制下,要做到干干净净一生,是何其难哉!就连最鼎盛时期的汉唐时代,都有人(比如贾蓉)批评为脏唐臭汉,那么其它时期,就更是一片污浊了。
中国历史应该从来都是以脏臭为主流,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即使是最衰朽最没落的时候,也还有人有着有洁癖的人。
清洁的基因,始终没有被污秽所掩没,所异化,从许由洗耳到不食周粟。从屈原投江,到魏晋风骨。
当然,还有这黛玉葬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