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方向盘在美国西部第一大都市西雅图没作停留,直接向南开到了百公里外的小城奥林匹亚。这里靠着普吉特湾,天气凉爽,不过市容街景却显得陈旧随便,百姓们淳朴、腼腆,还有点儿闭塞。街上见不到什么外来客。在美国这样高度城镇化的国家,类似奥林匹亚这样的小城市,一定是数不胜数的。
随手一查才知道,奥林匹亚只有四万多人口,却是华盛顿州首府,是州县市三级政府所在地。在咱们庆丰朝,最小的省会拉萨人口也有60多万,美国拿个四万人的村子当省会,是不是也太不严肃了。省地市三套人马,光常委就得三九二十七人吧!再加上各司局的领导班子,一两百号有头有脸的官员,领导着几千上万的公务员,我看奥林匹亚除了官员,也就剩官员家属了。领导们再配上一百辆黢黑锃亮的奥迪车,那这个巴掌大的小城可真就转不开身了。
不过在奥林匹亚,除了历尽风雨的议会大楼和楼前可怜的一块草皮外,我没找到哪么一座门口挂着“某委某省某市某县”的大牌子的庄严雄伟的政府大楼,也找不到工检法和海关税务大厦。真不知道他们把领导都藏到哪儿去了!党和政府在群众中也太不注重形象了!这么稀松平常地乱搞,哪儿还有什么凝聚力呀!
晚上大湖边干草甸上的嘉年华游乐场,是小城夜色中少有一把星光,设备掉了漆破了相但胳膊腿儿齐全,种类没朝阳公园的丰富。工作人员服装统一,衬衣脏兮兮的却十分认真地检查每个孩子是否系好了安全带,飞船每次荡向高空,他们都伸手向空中兴奋尖叫的孩子们打招呼。远处灯光下简陋的舞台上几个人扯着嗓子摇滚,台下捧着薯条和刨冰扭屁股的不仅有帅哥美女,还有二三百斤的大胖子。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电线杆下蹭痒痒,他顺手从电线杆底座抽出个物件,我借着灯光仔细瞧瞧,原来他在给手机充电。这么亲民甚至亲乞丐的设施,不知咱们庆丰朝有没有?
旁边卖小吃的摊点整齐地列成两行,排出临时的餐饮一条街,支起的帐篷里出售普通的烤肠汉堡和饮料,一辆没轱辘的房车里大胖姐姐正在炸油饼。卖油饼的奶奶见我不是本地人,就认真地跟我解释,草莓酱用光了只能加白糖,可油饼还是卖原价,问我还要不要。半大小子和半大姑娘们不分黑白黄红,在食街上三五成群,或扎堆儿聊天怪叫,或牵手东游西逛。嬉皮士们塞着耳机颤着肩膀,像个骆驼样儿点着头旁若无人地溜跶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两个穿防弹衣左顾右盼的片警,他俩的存在昭示着小城是有政府的,也是有人管的。
这几天下来类似的小城走了三家,我慢慢习惯了。习惯了她们的简单悠闲,习惯了周末商场关门,习惯了找不到县委大楼,也习惯了在加油站自己动手洗车。
从库斯贝到优里卡400公里山路,我又遇见了庆丰朝难得一见的场面。101公路沿着太平洋海滨在山间穿行,大海山峦、小镇牧场、原始森林、游客露营地、骑自行车的游客和衣衫褴褛的背包客,像魔术师手里的纸牌一样,一张张在我们眼前随机变换,你永远猜不出下一张是什么牌。公路上隔不久就有一处简陋的观景台,可以停车摄影。全程没有卖门票的、卖纪念品的,没有保安和清洁工。
海边松树倒了,掉进大海被泡得支离破碎,又被海浪零零星星卷上沙滩,成了民间艺术家把玩的上品。黑色沙滩上于是出现了几处巨石阵般私搭乱建的抽象派木雕作品。可城管哥却从未出来拆除罚没过,也没见小贩在观景台兜售土特产。大概当地的县委书记们都忘了带领俄勒冈和加州的农民们致富“奔大康”了。
由我们停车的观景台翻山穿过荆棘丛生的原始松林才能到达海边的悬崖,在那儿巨浪肆虐着半卧海中的巨大礁石,在它们刚强的身上抽打出处处嶙峋可怕的疤痕,甚至凿空它们的躯体,形成或深邃或通透的洞穴,海水澎湃其中轰轰隆隆,阳光折射其间空明澄澈,不知能让人联想出多少神仙怪诞的传说。在原始松林中,我和丁丁还有了奇妙的发现,松树根从土里拱出来,上面一滴滴亮晶晶的不是露水,是正在从松木中慢慢渗出的透明的松油。
这么个比“天涯海角”好一百倍的地方,居然没用来收费赚钱发展经济,而只是在松林里立了块小牌子写着:“风景秀丽的地方往往也是危险所在,您的快乐和安全一样重要。请照顾好自己。”
我去过国内好多名山大川,买过不少名不副实的门票,来到美国不由得不发感叹:从帕米尔到乌苏里江,从漠河到曾母暗沙,在祖国辽阔的疆域中,到处都能感受到黨的温暖,到处都是各级政府的形象和力量。阳光照到的地方,都已被梦想号召起来的人民群众开发得淋漓尽致了。可是在美国,在这个到世界各地乱管闲事儿的超级大国的土地上,我却感觉不到强势政府的存在。无论是在四万人的省会城市,还是在四百公里长的沿海公路,政府都在以不扰民不搅民的方式,躲在幕后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儿。也许这个政府在国际上太狰狞了吧,所以对自己的同胞才会温顺。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