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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之死

  大河其实并不大,只是长,长的经过很多村,串连了很多村子旁的沟沟塘塘,那气势,就像它是老大,那些沟塘是跟着它跑的小兵。因此,它的名字就叫“连沟河”,但村人又都惯于喊它的土名“大河”。

  大河有多少岁数,我并不知晓,自有记忆,它就在了。

  儿时的记忆里,大河水很清但也很深,太小的孩子是不被允许去大河沿玩的。

  据说大河水是东边的清水河放过来的,所以涨水的时侯可以一连好多时日,看到它驼着斑斑点点的落叶,一河清水向西流


  河里的水清的范绿,碧绿碧绿的。清的可以看到水底招摇的河草,那种不知名的河草,看不到叶也看不到枝,只是如一条条宽窄不等的带子,随着西流的河水悠软摇摆着。

  河上每个村口都有一座桥,随着大河的名字,叫大桥。大桥也并不大,十米远的样子,两边并没有护拦,桥面有个五六个大坑,其中两三个已经洞穿,以至于小时侯的我经常会做掉进桥洞的噩梦。

  童年时期的我喜欢追着堂哥他们去大桥,学着他们的样子趴在桥面上,透过穿孔的洞看桥下河草丛里,游来窜去的鱼群。水草是暗绿色,那些鱼或暗黑,或银白,一群群的闹着,跳着。有些调皮的还打闹的忘了形“嘟”的一声弹出水面,在缓缓西流的水面上打出一朵朵小型的水莲花。桥底两侧的土壁被什么东西掏了大大小小,深浅不等的洞,那成了我们每去大桥必要讨论的话题,有的说是螃蟹的,有的说是懒蛤蟆的,更多的说是蛇的,因为蛇对儿时的我们来说是神秘且恐怖性的东西,于是当你说蛇的时侯很多小伙伴会围过来一边瞪圆了眼睛,一边点头附合。

  河水涨满的时侯,能漫得桥墩只剩一小截短短的“脖子”,我和小伙伴们并排坐在桥沿上能把脚直接伸到河水里,边拍打着水花,边俯看形如箭杆的逆水白鲢成群结队的在水草间穿梭。有着纤细长脚的水驼车在河面滑出一个个梯形的细波,绿头的蜻蜓一会停在水葫芦新开的紫蓝花朵上,一会俯冲而下,极快的轻点一下水面,又往远处的蒲草丛里去了。

  碧绿碧绿的河水如一面镜子,倒映着碧蓝的天,白白的云,倒映着我们纯净无暇的童年。

  水少的时侯,桥墩就变高了,蒲草也变高了,成片成片的蒲草间不知什么时侯藏了香灰色的蒲棒出来,会游泳的哥哥们会扑通扑通的游过去,我们则在在岸上跳着脚指挥着:我要这个,她要那个。河里的水草变低了,蹲在岸边不仅能看到穿梭其间的鱼群,还能看到透明的玻璃虾,弓着它的身子,擎着细长的触角,在浅水区漂来荡去。小拇指肚大的黑蝌蚪们聚集一起,集体摆动着又短又细的尾巴,自水底向上摆出S好几道的队形,如是打翻的墨在清水里飘散,飘散。

  暑期的午后,岸边的白杨和垂柳密密的伸展着它的叶子,形成了一片片天然的凉伞。树梢上有蝉鸣,树干上有蝉蜕,树下有挥着蒲扇的爷爷奶奶,叔伯大娘,和玩得不知倦的我们,岸上玩腻了就下去,看大长的赤尾鲤在岸边极浅极浅的水里悠然的摆动着它的尾鳍。我们喊它不怕,叫它也不怕,反正是捉不到。唯一能收获的是田螺,晌午头的时侯,树荫下不凉快了,大人们都躲去屋里吹风扇。我们一群不怕晒的小鬼会在这时偷偷的带着塑料袋子去摸田螺。人怕热,它们也怕热,大大小小的都聚在岸边的浅水里,伸着触角贪凉。它们常常在岸边的泥壁上一聚一大片,于是不多时就能捡满袋子,再幸运些还能摸到巴掌大的河蚌。

  大河像是永远不会枯竭,偶尔遇到干旱,水被周边的村子抽去浇了庄稼,但是不几天又会来水,待一河清水西流几天,又能沟河满满的与蓝天相望了。

  后来的某一年,旱季实在很长,整整持续了三四个月。

  人们开始没日没夜的灌溉庄稼,田头水井抽干了,开始抽沟,沟抽干了,开始抽大河,三天,四天,五天,半个月,二十天,一个月,两个月,太阳始终每天得意洋洋的出现。抽水机日夜不停的响。大河终于被抽干了,水草干瘪的贴在污青的河泥上,鱼群在一汪汪的水洼间翻滚,大的被人罩走,小的成堆的翻着银白的肚皮在日光下范着腥臭,未来的及长成蛙的蝌蚪在泥潭里使劲的摆动它仅有的细尾巴挣扎,绿头蜻蜓飞走了,水驼车不知去了哪里,蒲草东一片西一片的倒在泥水再直不起身子……

  庄稼最终没能丰收,大河也干了。

  后来我们长大了,去了外面的世界,每次回去,大河偶尔会有水,但很少,很浅,不再范绿,没有水草,更没有了鱼群。

  更多时侯它是干枯的,河床上长满了不知名的杂草。一到寒冬便摇动它枯黄的身子在风里发出簌簌的声响,密密匝匝的很像古稀老人的胡子眉毛。再见不着结了冰的大河,再看不到在冰面上骑车的调皮孩子,再回不到扯着堂哥大衣滑冰的童年。

  大桥上同样有三三两两的洞眼,只是桥底再没什么洞穴,只有各色的垃圾。生活水平提高了,新生儿再不用什么尿布片,各家都比着用高档更高档的尿不湿。于是桥底又多了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从最初条件好的人家一兜兜的扔,到最后各家各户用小车子推着扔。

  岸上的树被悉数伐去,乡下经常会来一些买树的小贩,最初人们不卖他们就偷伐,后来村人陆续的开始去卖自家的大树。年轻人的新房都装了空调,有没有树荫也无所谓了。

  而今的暑夏只有稀零的老人还在仅有的几棵大泡桐下摇蒲扇,却也越来越少了,有的老爷爷就在这树荫里边摇着薄扇,边轻轻的,永久的闭上了眼。

  后记:不久前,小弟给我发了段小视频,大河来水了。清清透透的一小股,冲过枯叶,冲开垃圾,冲过成堆的尿不湿,缓缓的西流,显得羸弱且无力,像是一个老人临终前微弱的喘息。我怀着侥幸的心理,岂望能听到它复活的消息。

  三天后复去微信小弟,他说当天夜里水就没有了。

  我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灯火迷离的城,轻叹一声:我那千里外的大河,它,确已“死去”了。

  2018.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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