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可能生活过于贫苦吧?甜味独领风骚。我对甜味更是馋得丑态百出。一分钱两颗的硬糖,嫌吮吸不过瘾,一下咬碎,这样满嘴都是甜甜的味道,幸福来得猛去得也快,甜味很快就没有了,再伸出舌头,舔舔残留在嘴上的味道。麻花太脆,咬一口,一不小心,嘣断半截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就往嘴里送,哪里顾得上脏,而且,恨不得把麻花渣渣和泥土沫抓起来吃了。苹果只吃过一次,以致那酸甜脆爽的味道一次又一次出现在睡梦中。从书上知道了香蕉是水果,黄灿灿的特诱人,却终究没有吃到。一次看见有钱人家吃,居然剥了外面的黄皮,跟在别人的后面,捡起那皮闻了很久,甜香甜香的。偶尔吃一次饼干蛋糕,就像过年一样高兴。城里的姑姑看望奶奶送的麦乳精,偷着喝时,甜甜的奶香味胀满了整个心房。长时间吃咸菜豆酱,舌头也成了腌制的咸菜,这时会在橱柜里找几粒糖精,化在水里,喝下去,很甜却有些发苦。
那时,对甜味是痴迷的,在地里帮忙干活时,竟然会摘下芝麻花,去尝它根部的清甜味。最喜欢家里那口黑乎乎的老灶,它像一位无怨无悔的魔术师,总能变出不少的美味来。春天,孵小鸡遗留下来的“寡蛋”,用纸包好,浸上水,放在灶火里烧熟,鸡蛋特有的甜香里有一股淡淡的臭味,那也是我的饕餮。夏天,母亲做的荷叶馒头,放灶里,用小火慢慢烤熟,外焦里软,吃起来焦香焦香的。秋天,丢几个红薯到灶里,待火烬时扒出,香糯软甜,又是一道美味。冬天,瓦罐里的萝卜汤里放点肥肉皮,放灶里慢慢煨熟,揭开盖子,香飘几里,透着股淡淡的甜味。
再后来,条件越来越好,物质越来越丰富,甜味不再是高贵的牡丹,而是漫山遍野的野花了。越来越多的味道像琳琅满目的商品,从四面八方涌来,摆在超市的货架上,等待人们去品尝。
大排档里的油焖大龙虾,像招牌一样红彤彤的,里面翻滚着花椒辣椒八角桂皮等佐料。一入口,麻辣辛一齐刺激着味蕾,似有千军万马在舌头上奔腾而过,又似青春的激情,汹涌澎湃。夏天的晚上,在昏黄的光线下,与朋友们吃上一盆,全身大汗淋漓,每个毛也似乎都冒着辛辣的气息。再来一盆凉拌毛豆,酸酸的清味中和了舌头的麻辣,像一位温婉的女子用纤纤素手擦拭着满脸络腮男子脸上的汗珠。或是要几串臭干子,蘸着辣酱,味蕾又像年轻的心一样奔放起来。
在家里,有时会做苦瓜,凉拌还是清炒,都改变不了它的苦,我却渐渐喜欢上了它了苦,刚触舌,的确是苦,可细细嚼来,那苦味越来越淡,以致吃完,嘴里竟有了一股清甜味,也许,苦到深处甜相依吧?吃牛羊肉时,总不忘放些香菜,香菜有股臭虫味,单吃味道怪怪的,与牛羊肉同吃,却能冲淡牛羊肉的腥膻气。
再后来,见识了更多的味道:带有京味儿的北京烤鸭,酥脆味醇的驴肉火烧,不腻不膻的手扒羊肉,一锅乱炖的东北菜,肥而不腻的东坡肉,浓墨重彩的臭桂鱼,温文尔雅的清蒸白鱼……南甜与北咸通吃,东辣共西酸尽享,一路吃下来,似乎人生百味也尽在其中了。
近些年,突然发现:对味道,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痴迷和讲究,无论吃什么,都是那么淡定。鸡鸭鱼肉也好,青菜萝卜也好,清淡些,能吃饱就好。而吃得最舒服的居然是稀饭配咸菜,吃得顺溜,熨贴。
也许,吃过了多种味道后,对味道反而淡然了,更喜欢简单清淡了。就像我们的人生,历尽百味,经过沉淀,也更喜欢简单清淡,“人间有味是清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