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 柏 散 记
明 丽
桐柏山的云山雾海
在上世纪70年代末,有一部电影《小花》风靡全国,当时的我们正值青春年少,不单被电影中人物的故事所感动,还非常迷恋电影里的插曲,为其优美的旋律而倾倒。特别是那首《妹妹找哥泪花流》,几乎是每天挂在嘴边学唱。后来知道了电影《小花》是根据长篇小说《桐柏英雄》改编的,而且,故事就发生在湖北省随县与河南省桐柏县交界的桐柏山,于是,心底便对桐柏山充满了无限的向往之情。
桐柏山,千里淮水的发源地。 2011年 5月7日,随州市作家协会组织近20位作协会员,为探寻淮源文化而走进了的桐柏山。我因此有幸成就了桐柏之行,圆了少年时的梦。
车子一进入桐柏山区,我们就看见这里的山体与我们平日所见的不同。桐柏山极具特色,既有北方的豪放、粗犷,又有南方的柔美、清秀。青翠的树木和植被与裸露的山体相间,仿佛柔美的江南女子依偎在伟岸的北方汉子坚实的臂弯。放眼望去,见山的顶端有一座寺庙,环绕的在云山雾海之中。这时,同伴中有人惊呼:“看,云台寺!”又一个声音说“看!这就是桐柏山,电影《小花》就是在这里拍摄的!”我的心一下子澎湃起来,这是一座怎样的山啊,居然能蕴含这么多的东西,既是宗教圣地,又是“红色摇篮”。而且,还听说这里有许多的历史遗迹,同时这里还是宏篇巨著《西游记》的诞生地。我不禁为这座涵盖着诸多文化内涵山脉而震撼了。我想,此时的我,已不再是那个梦想到桐柏山寻找“小花”足迹的小姑娘了,我此来将会有更多的“追寻”和收获。
高耸入云的云台禅寺
戴家仓屋
戴家仓屋
我们的第一站到了处于桐柏山腹地、新城解河村的戴家仓屋。戴家仓屋不仅因其古老的建筑而闻名,更因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而使众多欲解其中之谜者趋之若鹜。
据说,早在清代,村中有一大户人家,姓戴,名曜堂。戴家世代勤苦持家,经营有方,至道光年间田产、商铺遍布鄂、豫两省,积累了大量财富。又因:“以地当豫、楚之要冲,为太平军出没之孔道,捐赀募勇,交纳豪侠。”(《随州志》),戴家为了看家护院,组建了武装力量屯兵训练。史料记载:有一年,微服出巡的道光皇帝,由河南经桐柏山往湖北而来,途中遭围困不得前行(具体没说是遭什么人围困),戴家知道了这一消息后,立即调集自己强大的家兵武装,解救皇帝于危难,并亲自护送过境,深得道光皇帝的感激和信赖;其后连年大旱,灾民无数,饿殍遍地,国库粮食不足以赈灾,无奈之下,朝廷向戴家借粮度荒。戴家一面向朝廷提供大量粮食,一面开仓放粮,无偿为饥民提供食物。为表彰和嘉奖戴家的义举,同时也为了感谢其曾经的救命之恩,道光皇帝赐戴曜堂顶戴花翎,封为千岁都司,并准建“官亭”一座,立“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碑于道旁;赐高1米,长1.8米“都阃府”匾额一方悬挂于“戴家仓屋”正堂。特许戴家养兵自卫,以至于戴家的声望威震遐迩,如日中天。因其排行第九,为人豪侠仗义,且乐善好施,乡里感其恩德,皆尊称为“九千岁”。
这样一个既豪侠仗义又乐善好施的戴九爷,据说结局却是相当悲惨的。
《随州志》载:“咸丰十一年(1861年)农历二月二十三日,太平军将领范立川率两万人攻克随州城,守军尽拆城外民房,修筑城垣据守,以牵制清军部分主力,减轻驻守武昌、安庆太平军压力。三月初一,随州知州严澍寿、戴曜堂督率乡勇数百人及清军攻城,太平军出城与之在北门外对阵,经过一天鏖战,戴曜堂力竭阵亡。”
历史上的任何战争,无论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真正遭受苦难的是老百姓。正所谓“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戴九此战表面上看似乎是在救民于水火,所以其死后“远近闻之无不扼腕,题请入祀昭忠祠,世袭云骑尉”。而实际上,太平天国运动是农民阶级革命的运动,首先冲击的自然是地主阶级的利益。戴九是鄂豫边界最大的大户,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自然就亲率家兵奔赴战场了。从此种意义上看,他的“战”与“死”就远没有那么伟大了。戴九与太平军厮杀的功与过,我这里暂不去评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确实为一方百姓做过一些好事,历史昭示我们:任何人一个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动机,只要曾为人民做哪怕只是一点好事,人民就会感恩戴德,就会永远记得他。
戴家仓屋有许多古老的清代建筑。据说当时的规模是:以戴家仓屋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建设成东西长400多米,南北宽300多米的大湾,沿村筑有十来米高的围墙,东南西北门架吊桥供人出入,俨然一个国中之国。由于年代久远、失修,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戴家仓屋已经有些破落。据载:“原‘官亭’已在文革中被拆毁,‘都阃府’匾额遗物尚悬挂于戴家仓屋老宅,帝书‘都阃府’三字在文革中已被刨平”。看到如此有价值的古建筑群破败成今天的样子,让人心疼不已。值得欣喜的是,我们在戴家仓屋看到了一座保存相对完好的碉堡。碉堡下面的墙上留有许多个用于射击的小孔。历经战火的碉堡弹痕累累,仿佛在向我们诉说着的往昔岁月的战乱与沧桑。
月儿岩——田王寨
攀爬月儿岩
第二天的上午,我们在向导的引领下,由月儿岩登田王寨。田王寨位于桐柏山的第二高峰固城山上,海拔1018米。
月儿岩基本没路。我们沿峡谷而上,没走多远,就发现山势险峻,奇峰横出,两边是悬崖峭壁,中间形成两壁夹沟。自下而上,全是千百年在沧桑变幻中冲击而成的巨大而光滑的石头。两边的峭壁自然是上不去,我们只能由中间的夹沟往上攀爬。这时候的我们已经顾不得往日的仪态了,开始手足并用起来。小点的石头还可以勉强爬上去,较大的石头就需要其他队员的协助才能上去,而巨大的石头我们就完全没办法攀爬,需要勇敢灵巧先我们爬上去的队员硬拉上去。此时,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要叫“爬山”了。爬山实则是“人性的回归”,即让我们回到了手足并用时代。古希腊神话有对人的描述:人是早上用四脚走路,中午用两脚走路,晚上用三脚走路的动物。我们现在正处在“中午”即两脚走路的时代,爬山则让我们不自觉地回到了“早上”。四脚并用虽然是原始的、幼稚的,却毕竟是处于早上,谁不希望做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呢?看来人类对大自然的征服,与其说是“中午”理性的征服,不如说是“早上”本能性的征服。
开始,累了的时候,我们还择地而坐,或是铺上纸再坐;渐渐地,体力难支,什么也顾不得了,遇到能坐的地方就赶紧坐下来;开始,各自喝自己杯中的水;后来也顾不得了,谁的杯子里有水就会喝上一口。当时的一口水真有如甘泉啊。饿了,谁的包里有馒头,分上半个就啃。此时,所有的“个性”的东西,即“你的”“我的”之类的分界刹那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共性”,即“我们的”了。我们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衣服上全是汗渍和污渍,手臂上也都是被荆棘划伤的痕迹,手也因为攀爬的原故而肮脏不堪。有的女伴脸上全是汗水,眼睛被汗水模糊得看不清路,但因为手太脏的原故就让其他女伴拿毛巾帮自己擦汗。这一路,大家相互背包,相互擦汗,相互提携,相互关照,同喝一杯水,共吃一个馍,几乎到了亲密无间的境地,平日里,我们看到的多是“人相斗”,而现在我们体验到的却是“人相助”。
我们历经三个多小时的艰辛, 终于爬上了位于海拔1018米的田王寨。
据史料记载,田王寨修建于元代,是桐柏一田姓农民聚众反抗元朝暴政的堡垒,因其自号田王,此寨得名田王寨。寨内城墙高5―7米,宽2尺,有射击孔、瞭望孔,有城门七个,尤其南门雄伟壮观,有城楼和瓮城组成,南门外有烽火台。后来戴九千岁以家兵屯于此,他不仅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加固,还建造了“银銮殿”,从现存遗址的牢固程度及宏大规模来看,其豪华应该不亚于当时的州第府衙。只是,历史往往是意味深长的,当田王修建这座堡垒的时候,其作用是维护贫苦农民的利益的,而当戴九千岁拥有这座堡垒的时候,它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它主要成为了维护地主阶级利益的工具。是耶?非耶?
沧海桑田,斗转星日移,如今的田王寨已是枯藤老树、断壁残垣。尚存的寨门却向我们昭示着往昔的威严,残存的寨墙也依然能看出往日的坚固。当站在山巅的时候,白云在脚下浮动,头顶上也有几朵,此时的我置身于云雾之间,仿佛要羽化成仙一般。往下看,诸峰层峦叠嶂,郁郁葱葱,古人对此境发出的感叹是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而我此时的感觉却是穿越了时光隧道,零距离地接近到了威风凛凛的田王与声名遐迩的戴九千岁,他们竞向对我诉说着这里曾经的一切……
此次登田王寨,表面是爬山,实则是一次探险。没有路的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肯或不敢迈出双脚;用脚攀爬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愿回到“人之初”——以手当足。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虽然没来得及登遍桐柏山的所有山峰,甚至连最高峰太白顶也没能攀爬,但已经深深感受到了桐柏山的魅力所在。当那首《妹妹找哥泪花流》的主旋律再次萦绕在耳畔,我想,我应该已经找到自己心中一直想找的那个“哥”了——那便是很久以来的桐柏心结。
本文已收录于《桐柏山志》(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 2013年版, 第205—2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