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对她笑了一下吗?我回忆着刚才的瞬间,忽然在肯定我堆了一张笑脸之后而害怕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向每位同事堆出一副欢喜的亲近笑脸,来护卫我其在的名声,乞怜他们的好感。这使我感到害怕,这害怕是因为自我在河水一侧不断的流失。
意识至此,再见面时想笑就笑,否则一脸漠然,守着自我,迎面而过,况且,不也同样有人也是如此的贞洁,不发一声擦肩而过?于是,我不用再和同事打招呼,见到无言以对者,我多走几步绕开,或停留在花坛或报栏,佯阅报纸或咳嗽以饰,如若狭路相逢,要么低头看手中的书或脚下的地,很匆忙的样子,至少我可以回头转首,看那排叶凋的杨林,看楼上那谁晾晒的棉被吧。
但终究,在我刚下楼的时候,一个遇见彼此难堪的人,我仍不语不看的走过,有些恶毒的想,难堪就难堪吧;遇到一个所谓的上司,我仍然若有所思的走过,冷漠就冷漠吧;又遇到一个讨厌的人,却无法躲开,就快步疾行,从她的前面走过,而决不让她的影子穿过阳光下我的身影。即使如此,我仍然为那些影子的重叠而感到恶心。
并不是无欣喜的事情,比如,几月之前,我们少人办公的四楼楼道装了铁门,本来是防止那些调皮的学生到僻静处随意小便的,但于我却添了一层的安全;本来不能独处一室,却因同室的一人病发、一人嫌高、一人畏静不热闹,而纷纷落下,竟然如意了。
而独处一室之后,又多一层安宁的铁护,拦挡了较多的喧嚣和不必要的意外。故此,每当我打开四楼口的铁门,望一眼楼栏之外的荡荡天宇,握着沉沉的铁索,心便一次次的踏实,平慰着不断受到讥讽、讪笑和蔑视的心脏。心想,哦,安全多了。
办公室斜对面也有一个同事,所幸,也是自己独居一室,与各种仪器为伴,爱静的性情必也生长成丛了吧,所以互不扰乱,如死不往来之寡欲。每当听到楼道中传来脚步声,常安心是他,便依然自在的翻书、写作,或依样躺在木制的长椅上读报休息。
不料,有脚步声没有停留,也无关门开门的声响,便知道是坏了,是谁要敲门了,谁要敲碎我的平宁,断裂我的游思。然而,也常常被我隔门答复,某人不在,而听到一驱一逐地打扰如病一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远去消逝了。
那打扰也许是好的,比较着我,重新审视屋内仿佛新的阳光,那神奇的光辉,暖暖的透过我的南窗,漫漫的投射过来,在屋内的墙壁桌椅上,勾画出不同的图案,使各样的书本,甚至幻化出一钵的碧荷,熠熠生出光彩,常常与此想起远方的世界,和近在咫尺的他们的良心。
两只残虫也会因了室内的静寂和暖阳的热辉,不知从何处来访,我依然冷漠,而且,要把冷漠中生出的厌恶,倚强凌弱般地宣泄出来。拿来拍子,砰砰几下,把它们拍扁,用蝇拍扫去它们的尸体,看谁还这样前来骚扰。
这种自闭的不与人们为伍的独在,是常常受到正统家的否认的,更是上上下下层层级级统治者所鄙夷的。孤芳自赏、自高自大、自命清高、脱离群众、调子晦暗、不利于光明,逃到象牙塔里或者自囚于室,等等。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每当值夜班或者四楼不需要有人的时候,我会在打开楼门进来之后,又重新反锁住铁门,伴着咣当的金属撞击的脆响,匆匆走进此室,用力“砰”的一声关门。
这样关闭房门之后,有些仇恨的想,是我关闭了自己还是关闭了外界?是自禁于囚笼,还是逃离了监牢?我只知道,我的世界在此展开,我们真正的世界,与我相关的亿万民众和星辰般的良知,因为此在,而统统到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