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段涂满晴岚的距离,没有标明准确长度,微微有些潮湿,形迹也不清晰。时空灏茫,且又具体,一杆成熟的雀麦在太阳右边坐定。
轻轻飘扬的穗子,裹着风,抹着一层金光,从古到今一文不值。天那么矮,道路那么远,只有鹧鸪的歌拉得很近,野生的音符里能看到前秦后汉。当下发生的一些事,都被灌进了瘦瘪的麦粒,可以做种子,安慰大地的灵魂。
阳光溶解在空气里,苍天啊,你滋养了世人,为什么又让他们悲痛,劳苦,争战,迷惘。你赐给红尘良心,却那么不可触摸。雀麦的影子里似有细节,就像零星的鸟叫。
感受特别隆重,绝不是粗略的抒情所能表达,丹青手不知怎样下笔。有很多情调看不真切,似有一种声韵萦绕在眼前,荡进无边心海,漂浮成一座小岛。
2
面对一株雀麦思考,太阳拆散了世间所有色彩。一蓬亮白照上人的额头,东风起,画意在苍郁的笔墨以外。
眉眼间,一片斑斓。逆向望去,苍天刺眼,虚无的世界垂悬在半空,折射的光环如蛛网。八方寻找,若有所失,感慨在心底缓缓游弋。
雀麦的锋芒闪出了地面,几分炫耀,烁烁其华。这是一个成熟的季节,扶桑花在祝贺每一颗走向丰硕的籽实。满足中,为沿着顺时针方向行进的生命不能反转而遗憾,一阵阵清香,淡淡地扩散。
灵魂逃出了心房,攀缘在雀麦的秸秆上,歌声很轻,仅有简单的两拍。草地上的蚂蚱跳到树影边缘,转过身,什么也看不清,但见尘世缥缈,襟怀空虚。
3
目光忽然投向东南,一只野鸽飞过了雀麦,刺破就要飘落的云。山梁,天地,并包括那些毗连的村庄,仅仅是朦胧的轮廓,线条稍显粗略,分不清层次。蚯蚓探出头,藏在一朵小花下方。天气转热,柔媚的女子小步走进绿茵,拭亮了大地上开放的晌午。
梦中见过的景象,包括雀麦丛中那只裂损的陶罐,都暴露在小河塌陷的岸边。空气里流出了古色古香的民谣,新的思索连绵不休。
这时候,若在雀麦一边坐下,与一壶茶水慢慢叙谈,所有的话语都能写进诗行,或是作为一幅画的题款。野性的雀麦,舒舒扬扬,那种不知所以然的情态,至少构成了一组逆光的艺术照片。
麦秆的间隙,橙黄袅袅,一粒粒光点飘落,可装饰枯叶,泥块,沙粒,以及不肯休憩的心。
4
难得陷入一次迷幻,好像在一张白纸上任意挥洒些微水墨,根本不考虑构图,也不拘造型。一地雀麦的碎影,沿着幽深的道路向北飘去,挤扁了过客来来去去的足迹,车辆也被阻塞,局势过于凌乱,好像陷入了一处从世界地图上剪下的特殊地带。马在吃草,可看到附近的野狗。
远处的峰峦淡淡地泛蓝,一条不明显的瀑布垂落其间,不知这些与雀麦有什么关联,那个冰河时代,那个撒哈拉大沙漠,都在想象里。这景况,好似迷迷茫茫的人生,远看模糊,近看荒凉。
大地之上植物众多,繁英如梦,留下雀麦令人如此费猜,使执拗的诗人爱上了旋律与字行。朦胧一旦成为主要格调,就有一语道不破的美丽,细打量,落在纸上的印迹仅仅只有一笔两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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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飘荡起来,一层层,流过人的心上,所有的雀麦都在安安静静地聆听。那些歌词,那些音调,那些节奏,点点滴滴地透进了雀麦的每个细胞,没有含义,没有观点,自然流露。
一朵野牵牛花开在雀麦左侧,好像是悬在天外的世界终点。强烈的反差成了一种意趣,说不清是什么,难以明确表达,即使在一场雷雨过后,还是那么含蓄,而且更抽象,有点像哲学家的恍惚。
天空犹如一块薄薄的玻璃,似乎什么景色都不突出。宇宙演化成幻意,内容不清,山水沦为日月的褶皱。
惊异中,光亮将要回到黑暗,视线就要被轻易切断,泛红的地方是杏子熟了,色泽艳丽,轮廓明晰。晚阳之下,雀麦摇曳,似有似无,亲人们向着村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