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搬家
徐斌
“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曾经的生活,有一天,会需要证明。”
今天读到刘亮程的《今生今世的证据》中的这句话,才知道我们搬家的时候,为什么尽可能把所有的旧物都带上,——尽管明知有些东西以后根本用不上,比如两只木盆一根棰棒,第1版《现代汉语词典》,一台台式电脑;有些书一生都不会再读,比如《青春之歌》《欧阳海之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留下些旧物,是为了,留下些时间,留下些记忆。
如果所有的东西全部丢失,就等于丧失了家园,结果必定如《今生今世的证据》最后所说:“当家园废失,我知道所有回家的脚步都已踏踏实实地迈上了虚无之途。”
然而,假如由于某种原因,比如一场毁灭一切的地震,一场株连周边的瘟疫,一场不可预知的灾难,我们必须要丢下些什么,我们将作何选择,假如必须排出顺序,又会如何处理。
固定资产只能丢下,比如房屋,带不走的;尽管,从客厅到卧室到书房,满满的空气中,都留有你的气息,都牢记着的话,以及快乐和痛苦。当初花光所有的积蓄,动用了住房公积金,跑遍全城千挑万选,花费全部精力装修的这个套房,是带不走的。最多贱卖,到别处再置个栖身之所。人生如过客,宇宙如逆旅,只能放弃;况且,只有七十年的使用权,虽然你花的是自己的钱。
比如一些家具,当初就是照着房屋设计打的,掰下来的话,只是些木板、木板,等于废料。书橱是我的最爱,但是也带不走的,最多只能带几本书。我带几本什么书呢。如果是年青时候,我可能会带着《青春万岁》《卓娅与舒拉的故事》;如果是中年时期,我可能会带着《林海雪原》《第二次握手》;现在已是知天命之年,就带一本《圣经》,再带一本《瓦尔登湖》。我自己也有一本书,文字并无可取,只是有些经历在里面,我舍不得丢掉这些。还有一些照片,所有的岁月都在里面,我也爱惜。 www.WENzhangba.com
比如冰箱、洗衣机、油烟机、煤气灶,都不要了。我骑着电动车,或自行车,带几本书,一把镰刀、一把铁锹,到乡下去。可是乡下还有我的土地吗,我进城的时候,户口转走,地早给别人分了。
万一,任何东西都不能带,那我怎么办呢?
我只能带走智慧,把这些存在大脑里。就像很多年前,钱学森离开美国,把一些数据记在大脑里。就像钱钟书到了五七干校,手边没有一本资料,凭记忆写出皇皇巨著《管锥编》。就像冯德英,在一本《新华字典》的天头地角,写出《苦菜花》。所以必须趁现在,多读些书。走时,虽然空身人一个,但是脚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只能带走棒棒的身体。好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即使不做什么工作,也是获得安逸、快乐的前提。鲁迅如果不经常生病,该有多少作品。萧红、三毛如果多活二十年,也只有六十来岁,又能出多少作品。邓小平如果活不到九十岁,中国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只能带走乐观心态。即便一切正常,人生也不过树阴长的时光;终究人老珠黄,树大生虫,油枯灯灭,终究一个空字。古人出嫁之时,陪个棺材,知道人总是要死的;有个同事,早早办了慢性病证,说现在这空气、这食品、这生活习惯,以后得个高血压、高血脂,是正常不过的。不如意事常八九,等到某日,都爬烟囱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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