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词人晏殊有一首小令《清平乐·红笺小字》: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词意明了,语言平易,明显是对一位异性知音的挂念和惦记,这没什么歧义。问题在于,几乎所有的理解,都将首句“红笺小字”解释为男性主人公写给女子的书信。如此一来,整首词就成了“我”——即男性主人公——的一番独白或书信内容的转述了。
表现爱情主题的话,“二人转”分明比独角戏来得更有效果些。当然,一首四十五个字的小令又不是一台大戏,又何必那么在意呢。可是,陡然而起的思绪总得有那么个开始的契机吧?否则就会显得有些“无厘头”了。就像男女一场,无不皆由最初的相遇,继而的对眼,再之的一番撩逗以及继之而来的告白开始一样。
“红笺小字”一般说来都是由纤手写来而非汉子们所擅长。就书法而言,男人更拿手,可那种认认真真,工工整整字迹的话,那就得女孩子来了。就像学生时的作业,对错撂过,那种一丝不苟,连标点也规规矩矩的样本总是来自女生。还有,“红笺”者,系那种印有红线格的绢纸,非常珍贵,价格高昂,相对说来也更加符合女性的审美习惯。自古至今,你听说过男人给女士写信,特别在意纸头的?
那,那么多解释者为何就将“红笺小字”断定为“我”的意念了呢?十有八九是因了后面“人面不知何处”的误导。“人面不知何处”显然源于唐诗《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既然“人面不知何处”,那怎么会寄来信函呢?即便此前不知,那信封上不就有发信地址嘛。——可这样的理解,未免太过机械不是?崔护当初是男寻女,总不成由此而断定晏殊也有段类似的经历吧?或者说,遇见时未及表白,表白时人已不见,你怎么就能断定晏殊的引用不是此意呢?
最后,再通过白话译文感觉一下,看看“红笺小字”到底该出自谁手。
精美的红格信笺写满密密小字,字迹工整娟秀,看得出来,一笔一划,都极用心,没问题,字里行间就,点点滴滴都是分别以来你的爱慕。你的心思我知道,这又何尝不是我对你的挚爱与惦记呢。鸿雁飞翔云端且鱼儿游戏水里,鱼雁往返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这番满腹惆怅的情意难以传寄。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斜阳里独自一人倚着西楼,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一回眸时的情意脉脉,一掠发时的娇嗔模样。此刻,遥远的群山恰好正对窗上帘钩,这种对接似乎就是你我间的距离写照。桃花般的人面不知道何处去了,唯有碧波绿水依旧向东方流去。
看出来了吧,写来“红笺小字”已经不在人世了。
古代的书信传递不像现在可以极短时间里到达,渠道就两种:通过官邮或托人捎带。兴许吧,因了某个意外,书信木有及时送达。而等到收讫之时,发信那方已经撒手人寰,于是回信也就“惆怅此情难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