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文羽,生活在四川这座城。穿着白麻衣裳,衣袂飘飘然的行走。坐在凤凰山下看元缜亭,在西圣寺看如来佛。眯缝着双眼任性地在阳光下微笑。
我将他称作恋人。我与他其实在多年前便早已相识,只是未曾深交,如同陌生人般来来回回数次。佛曰:缘分未到。
本来我并不知他就是恋人,要到了后来才知道。那个雨夜,一次意外的聚会,一次意外的惊喜,一次以外的磨合。
我们喝了很少的酒,坐在沙发上看乏味的电视剧。朋友们都早已睡去。但长期以来的失眠让我无法安睡。恋人也与我一样。他告诉我,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会看着天花板到天亮。惟能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于是我们开始聊天,漫无目的谈天论地。我们谈到了王家卫,张楚。谈到了感情与人生。于是,我便知道恋人有一个爱人,他们也一定彼此深爱,因为恋人说到她,眼睛里会闪出夺目的光彩。我能看得见。
我们不停地说话,喝水,抽烟,上厕所。恋人待我很好,他知道我不喜欢抽烟的前部分,会呛得喉咙生硬的疼痛。所以他回耐心细致的替我抽掉一半给我/。电视屏幕不停闪动着绿色的草地。我们聆听窗外如注的雨声。看浓得令人发愁的夜空轻微的叹息。我知道,恋人的心中有一片空旷的野地。很荒凉。即使,那里有葱郁的树木,有望不到边际的群山,有成群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绕旋转。
恋人不是一个安与平静的人。他苛求的东西太多,所以总是感觉怅然若失去。他会自己对自己讲话,把秘密告诉自己的影子,抑或许,恋人只是不信任任何人。我的恋人,也终究是一个平凡的男子。
冰冷的水一杯一杯灌进喉咙里,冲进胃里。酒精被稀释,被挥发。在胃膜里发出尖锐敏感的疼痛。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有老鼠在白色的洗衣机后来回蹿动。蚊子在四周发出"嗡嗡"吸食血液的声响。我躺进沙发里,盖着很薄的棉质被套。恋人坐在我的身旁。面部的轮廓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我们开始重复玩一种简单的游戏。长久的看着对方的眼睛,看谁先眨眼,谁先把谁逗笑。在这样的时刻笑容原来如此轻易而廉价。抑或者。真是我太久没有如此放纵的心动。看着恋人的眼睛让我不能不笑。不能不如此轻而易举的红了脸。面部炙热的温度让潜藏在肋骨深处的灵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跳动。恋人用手蒙上我的眼。我如同一个盗贼般惶恐不安。害怕被人发现,被人逮个正着。
熟睡中的朋友从隔壁的房间里发出沉闷的鼾声。我与恋人就在这样一个雨夜四目相对。雨停了,天空开始泛出灰白色。我知道,太阳在不久即将升起。年幼时如此迷恋太阳。在刹那间却开始憎恶太阳频繁的来往。我想留下月亮,让它永远不要消逝。月亮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恋人讲了最后一个笑话。无论怎样,我都无法牵扯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笑出来。太阳终究是要来,月亮终究是要离开。谁也无法更改挽留。我勉强的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声来。我笑了,笑得如此无所顾忌,如此委婉。恋人告诉我,每天太阳升起,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文羽,却只想延续月亮离别前那一刹那,那一瞬间,那一次无法拿捏的颤抖。
我仍是我`,我仍是文羽。穿着白麻衣裳,衣袂飘飘然地行走。站在凤凰山下遥看元缜亭,跪在如来佛前,虔诚叩拜。为我自己无力逃脱的宿命。为从一开始变输得彻底的恋情。吸气,呼气。
那一夜,再次与恋人相聚。痴迷的躺在恋人的怀抱里,恋人的双臂紧紧环绕。我听见恋人平稳的心跳,感觉到自己心的鲜不知耻。恋人告诉我,我在发抖,而我明明靠在他的肩上却感觉虚无缥缈。我知道,恋人像一团风,一团无法捕捉的风。会随时没有原由的消失流走。而对他的追逐也如同捕捉风一样一无所获。但我却很想紧紧抓住他。随他的方向奔走,逃离。
我听见恋人沉郁带着锐利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做我的恋人,但却只是一个秘密,一个属于你和我的秘密。"
门外响起敲门声。我推开恋人去开门。闪烁的液体在向眼角外迅速蔓延。我们在朋友面前依旧是朋友。如同陌生人一般并无语言。没有原由的答应了恋人无理的要求。
坐在护城河畔,抱紧双臂,一股剧烈让人无力脱身的疼痛噬入肌骨。
"我们永远将成为秘密。"我满脸欢喜听着恋人说道。
月光穿过墨绿色的玻璃,如同荧火般散发出微弱的光。我与恋人紧抱。用手指在恋人的脊椎上抚摩。恋人的脊椎长得与常人并不相象。恋人的脊椎中间深深地向下凹陷。如同一条很长很深的黑色河流。到不了,过不了。没有摆渡的人带我到彼岸,也没有岸边的稻草让我重新上岸。浸在黑色的河水里,让河水的寒冷冲刷皮肤。
我与恋人耳鬓丝磨。恋人在我的食指上深深噬咬下齿痕,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如同梦境般遥远迷离/。我们拥抱,我们亲吻,我们感觉不到温度。我知道,恋人心中还有一个爱人,一个深爱的人。她就是恋人的全部。我终究是旅途中的景物,短暂易逝。恋人嘴角新张出来的胡茬在我唇边轻轻的拂扫。有些疼。
天快亮了`我与恋人已是几夜不眠。我们却仍不想睡去。快乐的时间总是太少。我他躺在恋人的胸口,侧耳倾听恋人的心跳和像大海里的潮水平稳的一起一伏的呼吸声。过了多久。我们终究还是闭上了眼,酣然睡去。在梦里,我看见了渐渐上升的太阳。伸出手去,忽然泪流满面。
记得曾经年少时到过一座寺庙,我拿起佛前的经筒学着大人的模样摇晃。捡起地上一根签,笑着让寺里的老僧解读。老僧穿着灰布衣裳。盘腿而坐。嘴里念着模糊的经文。老僧接过签。看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却仍旧不言语。我问老僧:"缘何不解?"老僧让我伸出右掌,细细端详。:"你本是富贵之人,百里挑一。命厚。但命里却注定磨难。因你喜而喜,忧而忧。祸害他人。你看,掌间这条最深的纹路。本该到此就终结。但却划破了整支手掌。斩断了一切,命中注定``````"
老僧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那时年幼不懂,看着掌间的纹路只觉好奇。缠着老僧要问个究竟。老僧笑着摇头。说一切不过是宿命轮回。总有解脱的方法。万事莫要那般不通透。
恋人告诉我,曾经也有算命先生替他相命。说他命里崎岖。我笑而不语,只告诉恋人有人说我会很平稳,淡定。
与恋人相对的时刻,总是忐忑不安。我知道恋人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他会飞回他心中那片彩蝶回旋的野地。而我也应该这般不通透,不解脱。应该像老僧说的那样用豁然的心性对待余生。
恋人在房间里给他的爱人通电话。我轻轻合上门,为恋人做饭。油烟这般无理取闹。逃窜进眼睛里。而无意在汤里滚入了不知名的液体。
恋人与我相对而坐。我替恋人盛好饭。看着恋人将饭菜送进嘴里。我走火般的欢喜。恋人吓着说汤有苦味。我尝了一口。果然如此。我从容的微笑。或许,命中果真早已注定。
恋人要离开了,去见他的爱人。那个如同彩蝶般绚烂的女子。恋人抱着我告诉我说。"我们会很快再见。"我强笑着推开恋人。"你再不走,我可真舍不得了。"我与恋人相视而笑。我送恋人上了车。一脸从容。仿佛真不在意。我看见坐在车中的恋人也并无不舍。是那般淡定,稳坐山河。有寒冰样的东西攫住心。
五月的阳光好灿烂,窜进眼底,折射出水晶般的液体。我亲自送我恋人去见他的爱人。满脸欢喜。
恋人终究还是要走了,我也仿佛倦怠了这种围绕一个人旋转的宿命。文羽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所以我第一次说谎骗了恋人,而只是为了不去赶赴一场为了相间也为了分离的盛会。
恋人走后,每晚躺在凉席上,仍旧听得见老鼠四处逃窜。仰起头,看着如同那夜的星空。烟在指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燃烧,呛得眼泪下掉。恋人可知,文羽只是不想用两日养成的习惯,用二十年去遗忘。
恋人在远方告诉文羽不要忘了他。等他回来。可恋人却不曾知晓,文羽最厌恶的便是等待。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它会让人在瞬间衰老,枯萎。
半夜醒来,看着黑色的空间发呆。有些事总是叫人不甘。叫人难以释怀。所以,从此,容易流眼泪。成为软弱的女子。果真如此轻易。如同那夜的笑声一样廉价大批。
我知道,恋人待我已经很好,我也一定要晓得知足才好。不要总是自寻烦恼。就算是再沦陷再自苦。恋人又怎么会把什么都给了我。付出朝夕,同食同寝。
生活远比想象繁乱。我的恋人,若见我一夜未眠,浮肿了面庞。若见我头发毛乱没有梳理整齐。若见我年岁增长,面如老妪。若见我絮絮叨叨,声嘶力竭泼妇样。若见我若见我。我仍是我,我仍是文羽。无从改变。也无力改变。
我的恋人好生的生活在那头,念着他的爱人,或许还有文羽。但我知道,文羽也知道。恋人会累的,会倦怠这份唐突的感情。从此便消失,便没有了音讯。
站在只有很少人经过的大桥上,背靠着石质栏杆上,如同往日般任性的微笑。一口气吃完2kg重的冰激凌。身体凉了,心便不再感知寒冷。我向后缓缓弯下腰。靠在栏杆上,上身悬浮在半空中,煽情的河风吹得恣意而迅疾。撩起头发与衣角。摸索着皮肤穿过耳角。闭上眼睛,不知生活在那头的恋人可否知道。从那晚太阳升起之时。文羽便在开始将他忘掉。将他用刀从文羽的身体上割掉。
一边等待,一边遗忘。一面喜欢,一面感伤。恋人还会回来。那时,或许,我已可以将恋人忘掉。恋人也不再记起那承诺都算不上的话语。恋人会回到他的爱人身旁。好生的珍惜,彼此宠爱。
突然想起老僧结结巴巴没说完的那句话。"孤悯一生。"
我换上白麻衣裳,站在凤凰山脚下看元缜亭,在西圣寺前看如来。静心盘坐。与穿灰色衣裳的僧侣一同转动指间的佛珠。吸气,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