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人类的寂寞》是一本由废名著作,新星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5.00元,页数:217,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我认得人类的寂寞》精选点评:
●梦见窗外一棵树倒了 举头熟视无已 我很喜欢这个梦怎么这么轻
●黄灿然说:时间不一定能把所有的劣质作家都淘汰掉,因为很多劣质作家都是(非常讽刺地)颇有名气的,而每一个时代都有劣质读者,他们使那些劣质作家得以维持下去——要么冲着他们的名气,要么就冲着他们的劣质。但时间肯定能够把所有优秀的作家都凸现出来,理由却很简单,因为每一个时代都有优秀读者,那怕他们的数量非常少,也足以把那些优秀作家重新发掘出来。 比如:废名。
●废名是独特的诗人,也是把旧文学中的禅与道化在现代诗中化得最好的一个。他是很在意形式的诗人,他的诗也是有真正探索性的诗。可惜的是他的这个路数今天已经断了,没有人再探索下去。
●读废名的短诗就像是在啃五香鸭脖,短小而又味儿绝。
●如废名在《新诗讲义》中谈其自己的诗所言,《妆台》《小园》《海》《掐花》,另还有我钟意的《空华》等许多小诗,都可以理解为同一主题的书写。亦幻亦真的爱与死,那种“不可有悲哀”的悲哀,恰好也是我一直想在诗中表达的。
●读了他的理论,才能懂他的诗。他的诗歌从体系到早期一些作品,都很有佛教意味。诗是他偶然发生的,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他的所有诗歌自成一体。读完他对诗词的理解,所谓色彩与花与月的意象,就能懂的看起来很像打油诗的几个句子,里面折了怎样的沟壑。
●36、37年达到了一个高峰,似乎一直在写的主题终于找到了最精确的表达,梦里莲花开,对空镜,流水照花,无心是诚实,也是澄净。
●都是短诗,30年代禅诗里斧凿痕迹有点重,20年代的作品则太简单童稚,很遗憾我也不能做你解诗的知心人。可集外有几首真好,触及自然和宇宙,想象力和语言都打开了,让痖弦那句“最现代”的评语得到佐证。要知道,这些文字成型于八九十年以前啊。附录里以旧诗切入谈新诗,讲到内容为主和形式自由,放到当下看依然是真理。又大概因为废名始终没有正式步入诗坛,给他人写信写序谈诗总是自谦得过分了,可到讲义里和座谈会上又是自信满满,大抵文学家骨子里总有骄傲的一面吧!
●多好呀,尤其是这句:“诗人是小孩子,不必等到文化成熟再动手写诗的。”
●废名的诗往往评价两极,光我的朋友圈就分成了两派。用现代诗来衡量废名的人嫌弃他诗古旧,而用古诗衡量他的人又觉得不够古,总之他半文半白的诗风总让人觉的不知如何是好。但我恰恰喜欢他的这种杂糅特质,感觉十分新鲜。
《我认得人类的寂寞》读后感(一):禅诗与现代诗的结合
我自认禅诗比玄言诗更接近于哲理诗,而废名的这本《我认得人类的寂寞》可以说首首都是禅诗,但和慧能那首著名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相比,更多了一些现代诗的韵味,可以说是禅诗与现代诗的结合,比如
我还怀有一个有用之情,
因为我明净
我不见不净
但我还是沉默
我惕于我有垢尘。
“不见不净”满含着禅意,然而整首诗的境界却是现代诗,如果说到细节,则从第四句开始就有了现代味了,并影响了整首诗的格局。
“沉默就是我的声音”,这正应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道理,作者从“空”中见寂,所以也艳羡嫦娥奔月,世上可是很少人会羡慕嫦娥的寂寞的,不然也不会有那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大约只有参禅的人如废名这类在深山里禅定能见到大欢喜的人才会有的境界吧,他的诗心里那些寂寞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得来,因为尘世中的人都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
但废名并没有完全出尘,他说他欣喜他还是一个凡人,虽然比凡人多了一些看透和看破,比如将生与死都看作是游戏,而且作者明明是参禅论道之佛性中人,却偏屡屡提起“爱神”、“上帝”、“天堂”,足见他的现代性仍然来自对西方世界的熟谙,只是他的文字里佛性更浓,那佛性是自然流露出来的,反映出作者无论受西方文化影响多深,仍然摆脱不了骨子里的禅意。禅学佛意可以说深入骨髓了,那爱神什么的都是点缀了,虽然作者也说他的灵魂是上帝给的,作者说在他的诗里看不到尘世的香与色,所以显得晦涩,这晦涩既是禅宗的,也是现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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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得人类的寂寞》读后感(二):废名的诗
谈论废名必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读过民国文学的人自然知道,废名没有位置。不是说废名写的不好,废名写得好,但难于归类,他在民国文学史上一枝独秀,和谁也不像,但不能说废名不重要。
和废名写的小说相比,废名写诗不上心。《桥》和《莫须有先生》几经删改,才有定稿,而废名写诗就不花力气,用他的话来讲:口占。随口吟,信手写。他写诗妙,妙在诗人诗心,出口成章,这种诗不可学也不能学,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废名。他的名作《掐花》按照他的解释,用了很多佛学的典故,但读起来全然无碍,看不到雕琢的痕迹。他随手写出来的句子好的让人羡慕,譬如他写美:
妆台
因为梦里梦见我是个镜子,
沉在海里他将也是个镜子,
一位女郎拾去
她将放上她的妆台。
因为此地是妆台,
不可有悲哀。
“因为此地是妆台,不可有悲哀。”几个字写尽了美和人的关系。美是什么?美让人庄严。对着镜子不可以哭,这样是对美的亵渎。
又比如他作诗写人误入桃花源:
我骑着将军之战马误入桃花源,
溪女洗花染白云,
我惊于这是那里这一面好明镜?
停马更惊我的马影静,
女儿善看这一匹马好看,
马上之人
唤起一生
汗流浃背,
马虽无罪亦杀人——
“马虽无罪亦杀人——”看到绝美的事物,吓出一身冷汗,不说真美,而去怪马:你把我带过来,这是要杀了我。这种讲法新鲜、有趣,是废名别致的地方。废名写诗不着技巧,纯然靠着诗心动人。这样写诗自然也就难以纳入技术的框架加以评判,谈冯至会谈到十四行体,谈卞之琳会谈到主体视角的变换,谈穆旦会谈到新的抒情与旧的抒情,可废名,我们谈什么呢?
用废名的话来形容,读废名的诗,好比“一匹白马,好天气,仰天打滚,草色青青。”不知怎么的,心里已经是一片盎然的春意。
《我认得人类的寂寞》读后感(三):时间如明镜
时间如明镜
@ 平方
民国时期大师云集,他似乎是默默无闻的那一位,而后人还是崇敬他,此人生前与周作人交集很深,交流切磋擦出不少艺术火花,此人便是废名,废名即是无名,但不是无名之辈,真正的文学地位却是高人一等的。与卞之琳的缱绻抒怀、徐志摩的浪漫多情、闻一多的呐喊警示都有所不同,他的诗歌更多关乎自我的精神,是向内的,是对精神的一种拷问,有着形而上的思虑,最终成就了废名的精神格局。
自胡适《尝试集》之后,白话文就如开闸之水一泄不可收,废名也被列入“尝试集派”,正是因为他们敢于突破白话文写作的窠臼。废名的小说成就影响较远,代表作《莫须有先生传》和《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以诙谐机警的笔调刻画了一个具有鲜明形象的人物。而诗歌也是废名的长项,在于他对白话文的突破,抛开了旧诗的局限,没有句行、押韵的限制,他在《新诗应该是自由诗》这篇文章中即阐明了此类观点。确切地说,废名对于新诗的发展是有一定贡献的。
废名的诗集《我认得人类的寂寞》由雅众文化出品,这是对废名诗歌的一次统筹检阅,诗歌和论诗的附录较完整呈现了废名的写作轨迹和理论体系,便于整体研究废名的作品。
诗集中第一部分《镜》可谓意味深长,“镜”的意象出现多次,镜像对幻梦,互为映像,也是实质的对决。且看下列摘录:
“我惊于这是那里这一面好明镜?”(出自《镜》)
“光阴好似一面镜子似的,”(出自《伊》)
“惨淡西子镜,自挂思维树。”(出租《花露》)
“因为梦里梦见我是个镜子”(出自《妆台》)
“时间如明镜,微笑如生。”(出自《无题》)
“我望着镜子一笑,我想我是一泪。”(出自《沉埋》)
“镜里偷生”乃是桃花源奇境,对应了诗歌《镜》中“我骑着将军之战马误入桃花源”,镜像似幻梦,有直接描绘“梦境”之处,也是对照了人生境遇的镜像。人与镜子,是空间和价值观的两相融合,镜子里开了一条路,可以观过往,警示当前,激发斗志;在镜子中,窥视自己的生存之境,由此产生了思考,这首《无题》怕是点了主旨,“对着镜子/忽然起杀像之意——/我还是听人生之呼唤/让他是一个空镜子。”
废名赶上了新诗开始那一拨,他的诗歌关注到个体与所处的环境的关系,此角度并不普遍,即便不是废名的独创,他也走在了前列。废名的内心追求宁静,体现出内心精神与宇宙的对照,他意识到宇宙宏大的缥缈感,形容自我为“宇宙的尘土”,而“宇宙的衣裳”则是灯光所现的“镜像”,由此他识得“人类的寂寞”(出自诗歌《宇宙的衣裳》),这是警醒之意,意境深邃幽远,延展出很多形而上的思考。这也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延展,从其他一些诗中也可以体会到,废名对于禅的接近。这与他对生活的细致体验和研习佛经收获的心得很有关联。废名潜心研究过佛经,也有自己对禅的解释,必然会影响到他的诗歌创作。
青年作家李唐最近出版的小说《身外之海》,在前言中提到小说题目受到废名诗歌《十二月十九夜》的启示,意境的重合令前者找到共鸣,截取“身外之海”做了题目。废名影响了后人的写作,这是好事,文学一脉相承,又各有千秋。
《我认得人类的寂寞》读后感(四):不写而还是诗(二)——废名的新诗
因为重捡诗艺,翻阅一些诗集和诗论,在书店看到陈建军编订的《废名诗集》,一直爱废名,就买了回来读。《废名诗集》收录废名49年前新诗,也附录废名关于新诗的论述。书架上原有废名的《论新诗及其他》,以及《废名文集》,也就找出来一并读,有谈新诗的,也有谈旧诗的,或者以旧诗谈新诗,或者以新诗谈旧诗,相互发明,多言人所之未言,金屑玉珠,繁华满枝,废名对于诗歌尤其是新诗实在有着卓越的见解。废名诗名虽不彰,然是一个真正的诗人,其新诗也具有多种面貌,居于一流的地位。以前读废名多爱其文体,有独得之趣,很欣喜此次更能欣赏其内容,随手记录读书所得。
不写而还是诗(一)——废名的新诗论
https://book.douban.com/review/10043943/
讲废名的新诗,还是先抄一下文章,看废名是如何看待自己新诗的。《谈新诗》之“《妆台》及其他”:
“他们的诗都写得很好,我是万不能及的,但我的诗也有他们所不能及的地方,即我的诗是天然的,是偶尔的,是整个的不是零星的,不写而还是诗的,他们则是诗人写诗,以诗为事业,正如我写小说……我的诗也因为是天然的,是偶然的,是整个的不是零星的,故又较卞之琳、林庚、冯至的任何诗为完全了。”
从中可见废名对自己新诗的自信,认为自己写的诗或许写的没卞之琳等人的“好”,“太没有世间的色与香”,不能为世人所懂得,但因为自己不为写而写,有感而发,真实自然,有着完全的诗的情绪。
废名的好友对废名的新诗看法也不一。朱光潜对废名新诗是欣赏的:
“废名先生的诗不容易懂,但是懂得之后,你也许要惊叹它真好。有些诗可以从文字本身去了解,有些诗非先了解作者不可。废名先生富敏感而好苦思,有禅家与道人的风味。他的诗有一个深玄的背景,难懂的是这背景……无疑地,废名所走的是一条窄路,结果必有许多新奇的发现。最怕的是大家都走上同一条窄路。”
而卞之琳对废名的新诗则有不同的评价,从中也可以看到卞之琳和废名诗观的不同,尤其对于新诗所用语言文字,以及节奏韵律。而废名认为自己诗最大的“完全”的特点,卞之琳只看到“吉光片羽”:
“他的分行新诗里,也自有些吉光片羽,思路难辨,层次欠明。他的诗,语言上古今甚至中外杂陈,未能化古化欧,多数佶屈聱牙,读来不顺,更少作为诗,尽管是自由诗,所应有的节奏感和旋律感。”
而后来人,尤其是现在,对于废名新诗的评价越来越高。如果说三四十年代大家注重的是废名“禅的一路”的话,现在大家更看到了废名完全的诗中情绪、写法及个性所体现的“现代性”。正如痖弦所说:
“废名的诗即使以今天最‘前卫’的眼光来披阅,仍是第一流的,仍是最‘现代的’。”
要读懂废名的新诗,欣赏废名新诗的特点和优点,首先还是要了解废名的新诗论。废名的新诗创作可以说是其新诗论的直接反映,当然具体到某一首诗,尤其是三十年代早中期新诗,其深玄晦涩也还是难点。但此或许也正如废名所说诗由情绪产生,每个人情绪都不同,自然神秘。我们也尽可以欣赏其神秘,而做出自己的解读。这正是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废名自己也如是解读别人的新诗。
前人包括今人评论废名新诗,往往笼统的从一个角度去说,比如常见的“禅家”,固然也是正确的,但更多体现在其三十年代中期的新诗中,而废名的新诗创作其实涵盖了各个年代,可以说是和中国新诗发展相始终的,虽然其走的路径独特,但其完善发展也随个人发展而变化,和诗坛看似孤绝其实紧密。其新诗面貌在不同时代是不同的,不能用一个评价去笼统概括。
废名目前49前留存的新诗,据《废名诗集》,1922-1923(?)年有18首,1925-26年2首,1930年1首,1931年57首,1932-1935(?)年4首,1936年17首,1937~1946(?)年4首。主要有三个时期,1922-1923是早期;1930-1936是中期,中期看似相似,30和36年还是有差异的,也可再细分两个子时期;1937年抗战避居黄梅又是另一个时期,虽然写的诗并不多,但和中期已有明显差异。
废名整体的诗歌别人介绍的较多,就不再重复,后面重点谈谈各个时期诗歌的源流及特色。
20年代初期新诗
废名刚开始写白话文就是受胡适《尝试集》影响写白话诗,在致胡适信中提到:
“先生是文学革命的元勋,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在一个中学里念书,受了影响,第一回做的白话文就是一首白话诗。当时《尝试集》是读得最熟的了。记得后来到北京时曾寄了几首诗给先生看。”
这几首诗即1922年至胡适书信后附的《小猫》、《冬晚》(正文撕去,应为发表于《努力周刊》的《冬夜》)、《算命的瞎子》等12首诗,占目前所存20年代初期新诗的大多数。
废名的这些诗除了受胡适《尝试集》影响外,也受周作人新诗的影响。《谈新诗》之“《小河》及其他”有一段对青年学子的说话,也是夫子自道:
“现在的年青诗人都是很新的诗人了,对于当日的事情不生兴趣,当日的事情对于他们也无关系,较为早些日子做新诗的人如果不是受了《尝试集》的影响就是受了周作人先生的启发。……青年们看了周先生所写的新诗,大家不知不觉的忘了裹脚布,立地便是天足的女孩子们想试试手段了。”
废名20年代初期新诗,其文字可以看到胡适的影响,清晰平实。但其诗中的情绪、内容和诗意则明显受周作人新诗的影响,如对小孩及生命的关注,生活中饱满的及刹那情绪的把握,已经完全是新诗的内容。同时,行文中已经有其一贯的敏感及哀愁,让这些新诗情绪流动,真实自然,读之不尽,置于20年代早期新诗中也是出色的存在。
小猫
天气很是冷冽,
我站在游廊上挡住太阳。
一只小猫也把尾巴垫着后腿在廊下弓也似的弯着。──
我俩眼对眼的望着。
算命的瞎子
平常捏着算命的器具在街上行走的瞎子,
现在空手走着,现出要哭的神气。
一群小孩跟在他的后面嘲笑。
我仿佛知道了他心里的哀愁,
同他所要说出的话;
并且想叫住小孩们不要嘲笑;
但是他们的声音嘈杂,我的声音太小了。
冬夜
朋友们都出去了,
我独自坐着向窗外凝望。
雨点不时被冷风吹到脸上。
一角模糊的天空,界划了这刹那的思想。
霎时仆人送灯来,
我对他格外亲切,不是平时那般疏忽模样。
31年新诗
自20年代初期创作白话诗后,废名就转向了小说创作,《废名小说选·序》提到早期小说创作:“就表现的手法说,我分明地受了中国诗词的影响,我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绝句二十个字,或二十八个字,成功一首诗,我的一篇小说,篇幅当然长得多,实在用写绝句的方法写的,不肯浪费语言。 ”
周作人《怀废名》谈1927年因张作霖入京改解散北大,改组京师大学堂,废名愤而退学,卜居西山,任教成达中学,认为这一期间的经验对废名写作很有影响:“村居,读莎士比亚,我所推荐的《唐吉坷德先生》,李义山诗”。废名好友兼程鹤西回忆此时说:“在成达时我记得他曾请冯至同志把施耐庵的《水浒传》序写成一个横幅挂起,这也是我喜欢《水浒传》序的开始,后来读庾信的诗赋和维摩诘经也是受他的影响。”
1931年可以说是废名创作和生活的转折期。1929年废名北大毕业后,长时间没有工作,为生活奔波。1930年,废名早期最重要的小说《桥》完成,“我开始写这篇小说是在十四年十一月,至去年三月本卷最后一章脱稿,这其间虽然还作了一些的文章,而大部分的时光是写我的《桥》。”1930年5月13日,废名与冯至、周作人等办《骆驼草》,“因赔钱过多”同年11月3日停刊。1931年1月初废名前往青岛,在青岛铁路中学任教,但不久4月中旬已返回北京。同年还去了上海,直到年底被北京大学聘为讲师,废名生活才稳定下来,进入生活和创作的第二个时期。
1931是废名生活极不稳定的时期,也是废名新诗创作喷发的时期。《天马诗集》:“我于今年三月成诗集曰《天马》,计诗八十余首,姑分为三辑,内除第一辑末二首与第二辑第一首系去年旧作,其余俱是一时之所成:今年五月成《镜》,计诗四十首。”按时间线可知三月所成的《天马》是写在青岛时期,而五月所成的《镜》则是在北京所写。
废名此时的新诗创作不是凭空而成的,废名虽然20年代中后期主要写小说,但是和新诗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北大时期,据说废名还曾爱上朋友之妻,写过情诗。1930年在和鹤西通信中提到:“我的少数的朋友一半都是做诗的,我总是混在当中乱发表意见,我真真的诗同新诗恋爱,总巴不得你们出几个好诗集子,那我真是感到一种光荣。”
此时废名的诗风已基本形成,直接脱胎于诗化小说,和新诗发展同步,用绝句和赋的写法,在禅观中写情绪、幻想和梦,美丽中有着哀愁,又升华为观念和思想。此时虽然有“我还善想如来世尊,/菩提树影,/我的夜真好比一个宇宙,/无色无相,/即色即相”,但佛教及禅观还未深入骨髓,更多是说明其心与想象的色与相,真与幻。其文字虽然文白相杂,但表达清晰;意象虽然跳动,也还在常人的想象和梦幻中,可以把握和理解。而此时的诗歌很大的一个特色是还有其早期小说背后的美丽与哀愁,思想的还不是重点。
在这一时期的诗中,废名诗歌中主要的意象譬如海,水,花,梦,画,灯,镜,光明,黑暗等都已出现,构成了废名梦幻而哀愁的世界,在真与幻中上下求索。海不知道是否有青岛生活的影响,后期海就慢慢退出废名的诗歌了。
海
我立在池岸
望那一朵好花
亭亭玉立
出水妙善,
“我将永不爱海了。”
荷花微笑道:
“善男子,
花将长在你的海里。”
妆台
因为梦里梦见我是个镜子
沉到海里他将也是个镜子
一位女郎拾去
她将放上她的妆台
因为此地是妆台
不可有悲哀
梦中
梦中我画得一个太阳,
人间的影子我想我将不恐怖,
一切在一个光明底下,
人间的光明也是一个梦。
36年新诗
周作人在《怀废名》谈到废名学问源流时提到:“废名在北大读莎士比亚,读哈代,转过来读本国的杜甫,李商隐,《诗经》,《论语》,《老子》,《庄子》,渐及佛经,在这一时期(明珠时期,1936年10-12月)我觉得他的思想最是圆满,只可惜不曾更多所述著,这以后似乎更转入神秘不可解的一路去了。”
1932年《桥》及《莫须有先生传》出版后,废名续写了《桥》,新写《纺纸记》后,小说的门店即关张,转为文章及诗的研究。1934年《人间世》时期,文章内容涉及论语、知堂、鲁迅、李商隐、陶渊明、新诗等。1936年《明珠》时期,提及的则有《论语》、《水浒》、金圣叹、《诗经》、陶渊明、庾信、杜甫、李煜、新诗等。《二十五年我的爱读书》中提到1936年爱读书是《诗经》、《左传》和《周易》。
废名渐及佛经始于何时?由于资料缺乏,很多内容揣测居多。周作人《怀废名》给出了一些线索:“废名平常颇佩服其同乡熊十力翁,常与谈论儒道异同等事,等到他着手读佛书以后,却与专门学佛的熊翁意见不合,而且多有不满之意。有余君与熊翁同住在二道桥,曾告诉我说,一日废名与熊翁论僧肇,大声争论,忽而静止,则二人已扭打在一处,旋见废名气哄哄的走出,但至次日,乃见废名又来,与熊翁在讨论别的问题矣。”又云:“余君云系亲见,故当无错误。”
按熊十力1927年初离开北京,1932年11月重返北京,先暂住缨子胡同梁漱溟家,1933年春,熊十力搬到二道桥钱穆家,几个月后,熊十力又搬到沙滩银闸胡同谢石麟家。1932年10月熊十力《新唯识论》出版发行,如按周作人“当无错误”说法,废名从以前的涉略佛经,而着手读佛书,其时间当在1932年底至1933年春。1937年左右,废名更将夫人和子女打发回去,自己一个人住在雍和宫,和喇嘛谈禅论道去了。
周作人《谈新诗·序》:“废名在北京大学当讲师,是胡适之兼任国文学系主任的时候,大概是民国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最初他担任散文习作,后来添了一门现代文艺,所讲的是新诗,到第三年预备讲到散文部分,卢沟桥事件发生,就此中止,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废名《谈新诗》之“《十年诗草》”:“我的新诗讲义讲到郭沫若,学年便完了,那时是民国二十六年。”两相对照,可知废名新诗讲课应该是1936-1937学年。
而此时的诗,和31年的幻想又不同,更多是静默的观想,人类和宇宙同在,物我一体,名相玄思,吐露着灵魂的气息。写实又是心境,出世而又入世。少年的美丽和哀愁已消退,中年的沉静在思辨中留下思想。即使寂寞,思想也大于哀愁。如果以禅观论废名诗,此时的诗才更体现了这一特点。情绪、观想、名相、思想,文字随意象而出,更为简练,诗也就更难索解。而诗中儒释道一体,无论是思想和技术都是圆满了。
此时的意象,除了灯和夜之外,宇宙,声音,人类,街头成为新的意象,强烈个性外,也更具普遍性,可谓个性与普遍俱全。看似古老,而又有很强的现代性,我们今日读来还能感同身受,有着新鲜的气息。
理发店
理发店的胰子沫
同宇宙不相干,
又好似鱼相忘于江湖。
匠人手下的剃刀
想起人类的理解,
画得许多痕迹。
墙下等的无线电开了,
是灵魂之吐沫。
十二月十九日夜
深夜一枝灯,
若高山流水,
有身外之海。
星之空是鸟林,
是花,是鱼,
是天上的梦,
海是夜的镜子。
思想是一个美人。
是家,
是日,
是月,
是灯,
是炉火,
炉火是墙上的树影,
是冬夜的声音。
街头
行到街头乃有汽车驰过,
乃有邮筒寂寞。
邮筒PO
乃记不起汽车的号码X,
乃有阿拉伯数字寂寞,
汽车寂寞,
大街寂寞,
人类寂寞。
抗战避居黄梅新诗
1937年日军侵华,废名为躲避战乱回到家乡黄梅。但黄梅并非后方,1938年6月,日军空袭黄梅,8月黄梅陷落。废名回黄梅的前两年,蛰居家中。1939年秋废名被聘为黄梅第二中心小学教员,学校在距离县城35公里的金家寨,废名从家中走出,走进真实的乡村生活,促进了其思想的转变。1940年春调入黄梅县中教英语,直至1944年底。
目前留存的此一时间的诗,包括《鸡鸣》、《人类》、《真理》和《人生》(也见《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前三首场景为日军空袭和侵入,很可能写于1938年6-8月。《人生》按莫须有先生小说情节应写于1940年2月。
在莫须有先生《人生》诗后,废名有一段夫子自道:
“莫须有先生在人群之中,即如此刻清早遇见一个人,每每感得人生辛苦了,有时牛马也辛苦了,但人生的语言是无用的,因为不足以说辛苦,而辛苦足以代表人生的意义,即是苦,即是人与人的同情心了。”
而《鸡鸣》、《人类》、《真理》中,也描绘了人生的痛苦以及同情心。而同时又描绘了人类的残忍以及对思想的批判。正如《阿赖耶识论》:“我攻击的目标是近代思想,我所拥护的是古代圣人,耶稣孔子苏格拉底都是我的友军”。废名从一个受西方影响的都市文明人,而回归历史现实的道德传统。
此一时间的诗,已不再有幻想和观想,而是痛苦和同情。人生的语言如此无用,不足以写人类的痛苦。解药不是思想,而是人类的同情心。此时的诗更为深广,不但是文学也是哲学了。
此时诗的核心意象只有一个,即人,其他都是从属于人的。这四首诗我都喜欢,一并附上。
鸡鸣
人类的灾难
止不住鸡鸣,
村子里非常之静,
大家唯恐大祸来临。
不久是逃亡,
不久是死亡,
鸡鸣狗吠是理想的世界了。
人类
人类的残忍
正如人类的面孔 ,
彼此都是相识的。
人类的残忍
正如人类的思想,
痛苦是不相关的。
真理
飞机在空中
等于飞鸟。
飞机在空中
是炸弹。
什么是思想?
思想是飞鸟 ,
是炸弹。
什么是真理?
真理不是飞鸟,
不是炸弹。
真理是人类的同情心。
人生
我在街头看见额上流汗,
我仿佛看见人生在哭。
我看见人生在哭,
我的额上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