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三分钟,再不动,龙卷风!
这是古镇计划生育最为苛刻的那年民间喊的口号,意思是如果违反计生政策先会给你三分钟考虑,如果再不如数缴罚款,就会就像刮龙卷风一样掀瓦拆房!这年,古镇的计生政策是一胎结扎!超生一胎罚款一万元!这年,谁家的小孩不听话哭闹不停的话,大人只要说计划生育的人来了,立马就不哭了,屡试不爽,比任何良方妙计都有用。
这年,古诺16岁,正值花季,马上要面临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中考!
古诺一直都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父亲眼中听话懂事的乖孩子!可在这事关紧要的一年他却变成了一个不思进取、骄傲自满的人,而且不再听从父亲和班主任及各任课老师的执意要求,毅然放弃了重点高中的保送名额!
今天,是镇上赶集的日子,阳光明媚,碧空万里无云,不时有凉风习面而来,是这酷暑难得的好天气!三天前结束了中考,持续了三年的初中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枯燥乏味的日子总算熬到了头!
“哎!”古诺轻轻的叹了口气,三天前考场的情形还时常浮现。为了不让班主任和爸爸整天摇头晃脑说可惜了一个读书的料,古诺算好能拿到毕业证书的分数后对剩余的题就只草草作答,但求成绩出来后好让他们相信自已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也让自己没有回头的余地!
古诺决定叫上弟弟古言、妹妹古芳萍去镇上的集场逛逛,好放松一下紧崩的神经,忘却儿时的梦想!自打进入初三下学期,古诺就再没入过集场了,也没有时间好好跟弟弟、妹妹好好沟通过!
路边的房屋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们用白色的石灰水刷上了诸如“要想富,少生育”“百年大计,计划生育”等标语。那些白色大字涂在陈旧的灰黑色木屋或新盖的墙红色砖房的外墙上显得格处省目,时刻提醒着人们国家正推行“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不停向过往的人敲响着超生的警钟!
对古诺、古言来说,计划生育似乎不着边际,然而最小的芳萍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国家昌导计划生育国策。虽说当时那些计生办的人员没有太过难为古家,只抬走了妈妈送嫁的几件家具,可那是家里最为值钱的东西!就这样原本一贫如洗的家更是雪上加霜!那时古诺才念小学,古言刚入学前班!长期的营养不良、疲劳成疾导致妈妈未能看到到孩子们成年,在二年前愤愤然伤心撒手西去,从此家里的重担全落在了爸爸肩上!看到孩子们一个个茁壮成长,爸爸本以为能欣慰的面对去世的妈妈了,可是古诺这次的惊天巨变又让爸爸不禁心寒起来!
“哥,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放弃了保送的名额!从小你就告诉我清华大学是你的梦,还叫我和妹妹好好学习,也跟着去清华,为什么你现在要临阵退缩呢?”懂事的古言知道哥哥有心事,问道。
“没什么。人都是会变的,长大后我才发觉原来我是不喜欢读书的,就算现在保送我去了市一中,将来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反而会浪费费大家的心血!与其到时让他们看笑话,还不如我现在主动退出!”古诺缓缓说到,眼角泛起一丝无奈,刚还笑容可掬的他陷入了沉思,那些不该他这个年纪应该思索的事!
古家本是祖上传下来的名门,日寇入侵时,古诺的曾祖父举家抗日,以至家道家道中落。解放后又被打成地主,且十年动乱期间,古诺的祖父因不小心遗失毛主席胸章,被打成右派,最终客死异乡。古家传到古诺父辈时已是家徒四壁!但大部份曾跟古家有过来往的村民提到古家依然会心生敬佩!古诺没能见着爷爷,却最喜欢听爸爸讲爷爷那时的故事,从懂事起他就下了重建古家昔日名望的决心!
“大哥,我相信以你的天赋,将来上清华一定没问题的,一定是有什么事让你放不下,所以才会放弃保送一中的名额,是不是?”妹妹芳萍天真的笑着问。
古诺没有回答,似乎还在沉思,没有注意听妹妹的话。也许是听见了但不知如何接话,所以装作没听见!
“是不是因为家里……”古言话还没说完,见哥哥用盯着他的眼光突然变了神色,显得格外诡异。他已能猜出哥哥的担忧,再看看身边还不懂事的妹妹,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也不再说话。
虽然只听到了一半,可一向多嘴的芳萍见二哥不再说,她也不再追问,只活蹦乱跳的围着两个哥哥转。转累了便夹在中间左手牵着大哥,右手牵着三哥,在集场上一圈又一圈的走着。她知道哥哥们没有零钱可以给她买吃的、穿的、玩的,但还是非常的兴奋,一路上乐呵呵的。
不知不觉,太阳已爬过了头顶,正一点一点的向山头逼近。集场上的人流已渐渐散去,古诺背着妹妹往回走,古言跟在后面,芳萍停止了戏耍,靠在大哥尽是骨胳的背上,头埋在他并不宽厚且骨胳实出的肩膀上睡着了!
来到村口,一大帮人正围着村支书新盖却还没有竣工的红砖房前叫嚷着,叫嚷声吵醒了睡的正香的古芳萍。她抬抬头,见几名身强体壮的大汉正围着支书古爷爷懔牙齿嘴,便示意哥哥放她下来。已是老态龙钟的支书古爷爷站在人群中央,在那几名大汉的围拢之下根本没办法动弹。两旁还有些手持钢管、铁锤等重物的大汉在张牙舞爪,一个个形如古时打家劫舍的强人,发现了一进入埋伏的猎物般蠢蠢欲动。
“古书记,你儿子违反计划生育,在外生了孩子也不回家结扎,又不来交保证金,是不是不把我们计生办的人放在眼里啊!”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站起来,突然冲古书记叫道。只见他生得肥头油耳,中分的头发不知抹了什么东西闪闪发亮!
“陈同志,我儿子在外生了一胎未能及时回家结扎,党已经给了我免去村支书的处份,你今天又带这么多人还操着家伙,想对我这老骨头做什么?”古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向来和蔼可亲的古爷爷说话这么大声说过话,顿感事情不妙,可自已又尚年小,知道帮不上什么忙,便嘱咐弟弟、妹妹去村子里叫些大人来!
“古同志,你被免去支书一职,是党对你的纪律处份,这我管不着。我只认我们计生办的政策规定,超生一胎罚款一万元你不是不知道。眼下你儿子不回家接受结扎,肯定是想超生,所以就得一万元的罚款处份!”刚那肥头油耳的陈姓汉子转眼露出了凶神恶煞的面目。
“这算哪门子政策?我干了一辈子书记,从来就没听说过不能及时结扎就算是要超生的规定!”
“看样子古老头是想赖帐了,弟兄们,大家伙动手,拆了这房子!”
那些手舞足蹈的汉子正准备操拆房,却听到村子里传来了声势浩荡的呐喊声,一时停止了动作,抬头望向村里,见路口一群村民举着扁担、锄头、铁揪等农具一个个怒不可揭,在古诺的爸爸古述德的带领下势如破竹的朝这里潮涌而来,一下子就将那些汉子团团围住。刚还耀舞扬威的大汉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球,羞愧搭着脑袋张望着那陈姓男子,等候他的指示!
“你们这班强盗想干什么,快滚出我们村子,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村民们义愤填膺的吼道。
“乡亲们!我知道古书记带领大伙做了不少好事,你们都很敬重他。可如今他儿子违反了国家计生政策,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大伙见谅!”陈汉子收敛了刚才的凶神恶煞,笑容可掬的说。
“国家政策?政府不是免去了古书记一职了吗,你们还想来混什么水,摸什么鱼?”
“这位兄弟,这你就错了,党有党的政策,我们计生办也有计生办的规矩,超生一胎就得罚款一万元!”
“你们这班强盗,什么叫超生,述朴兄弟不过是没能回家结扎,这算哪们子超生?”
“国家政策规定,胎结扎。古述朴已生了一胎却不回来结扎,明摆着要超生吗,我们只给他算超生一胎已经很对得住古书记了!这万一上头怪罪下来,我们也好有个交待,咱就说我们中强盗呢?”陈汉子似笑非笑,恶狠狠的瞪着刚说话的那人。
“超生一胎,罚款一万,这是国家政策,我们不管,可述朴兄弟还没超生就要罚款一万,不是强盗是什么?”
陈汉子阴笑一声,神色非常吓人,一声不响的抡起身边的一个大铁锤,狠银的朝房子砸过去,刚砌好的红砖墙顿时破了个大窟窿。
“我们计生办办事,哪个敢前来捣乱!活腻了吗?我最后说一次,三分钟内古老头不交出这一万块,哥儿几个立马将这房子夷为平地!”陈汉子怒火焚身,旋即操起手里的铁锤挥舞的哗哗作响,大吼道。那些大汉见势也跟着操起了原本已放下的家伙舞起来。村民们也跟着高举起农具,攒紧拳头,空气中弥漫着腥风血雨,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一触即发!
“乡亲们,大伙都回去吧!我这新房反正还不能住人,他们要拆就由他们拆吧!”见势不妙,古书记沙哑着嗓子,无可奈何的说道。
终于,义愤填膺的村民放低了农具,松开了还在冒汗的拳头,面面相觑,谁也不作声,任凭那即将竣工的新房子被一下下砸烂,转眼变成废墟。
大汉们已扬长而去,村民们也作鸟兽散,只留下古述德一家人望着眼前的废墟和呆立在废墟中傻眼了的古书记。
“古书记……”古述德欲言又止,稍许片刻也领着三个孩子一步三回头的渐渐离去。
“爸爸,您刚想跟古爷爷说什么,为什么又不说了?”古诺问。
“哎,诺儿,你应该知道你妹妹出世的时候,家里没钱可交罚款,这伙强盗就搬走了你妈妈的嫁妆,硬是索要一笔赎金才肯退还给我们,后来是你古爷爷出面说情,讲了一大堆好话,他们才没要赎金退了几件给我们。可是刚才我眼睁睁看着他家的房子被子那伙强盗拆掉,却使不出半点法子,真是有愧啊!爸书念的少,想说两句话来宽一下他的心,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想还是先让他静一静好了。”古述德摇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暑假是漫长的,而这个暑假让人更觉漫长,署假后两个孩子都要面对新的校园,古诺离开初中校园升高中,古言告别小学校园进初中。仅管彼此都有不同的期待,不同的想法,不同的盘算,可他们却一致在抱怨这个暑假太过漫长,炎热的日子只能枯燥无味的忍受,而悬挂的心总没办法平静下来。直到古言去村长那取到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全家才松了口气。可是古诺虽然有通知书陆陆续续的送达,但都是一些普通中学的,这是他早已料定的结局,却让古述德皱起了眉头。
虽然孩子们的心已静下了,可计划生育的风波却一次比一次猛烈,计生办的手段一次比一次凶残,他们请了些镇上流里流气的混混充当打手,疯狂的四处行凶。
邻村又有一人在外生了一个小孩后,同古述朴一样未能回到家乡结扎。蛮横无理的所谓计生办前去索要罚款,可家里只留有一对年老体弱的老夫老妻,,住的房子还是破旧不堪的老式木屋,哪能交出罚款。那些人抬走一张桌子几口锅后,发觉不解恨,准备连那老木屋连根拔走。二老当然不依,硬是躺在房子里死活不出来。那些人几次强行将二老拖出来架走都被挣脱,于是惹火了那些冷血动物,继而大打出手。一群身强体健的大汉如练沙袋般无情的朝手无无寸铁的二老一阵拳打脚踢,直到二老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他们才趾高气昂的躯车离去。围观的群众这才敢前去扶二老,可是已没了气息。房子是保住了,而二老就这样再也站不起来了!因无人知晓老人儿子、儿媳的地址,大伙只好合力将二老草草安葬。他们的儿子、儿媳回家探望双亲时放梦都不会想到原本健康状况良好的双亲不知不觉中已去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