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怎么喜欢鼻涕六,不只是因为他一年四季总有两条蚕蛹一样的鼻涕挂在嘴唇上面,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看着恶心。还因为他娘护短,只要鼻涕六一哭,他娘准像子弹头一样窜出来,叉着腰,瞪着眼,唾沫星子喷起老高:“哪个王八羔子又讹俺们了,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听大人们悄悄说,鼻涕六才是王八羔子,是他娘偷人养的,因为他爹生不出儿子。我们小孩子偷听到这个更害怕了,乖乖,鼻涕六他娘太厉害了,都会偷人,要是哪天把我们偷了可咋办?我们哪里去找自己的爹娘啊?
我们不待见鼻涕六还有一个原因,他上面有五个姐姐呢。每个姐姐从外面回来总给他买很多花花绿绿的糖果。就连村长都会从城里给他带好吃的。虽然鼻涕六从来没有眼气过我们。那时候我们爱收集糖纸,可以折成会跳舞的小人。鼻涕六每次都会把糖纸叠的整整齐齐给我们,我们还是很少拿好脸色待他。每次他也不恼,只会傻笑。
鼻涕六养了一只小狗,是村长婆娘送给他的。黑黄相间的毛色,他妈妈给狗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虎子。”我们都深深不以为然,那么难看的狗狗,起那么洋气的的名字。鼻涕六大多数时候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口的槐树下,虎子趴在他的脚上,他望着空洞的蓝天。邻居逗他:“爱国(鼻涕六的大名),你的虎子几条腿啊?”鼻涕六歪着头想。他娘还是唾沫乱飞:“那狗趴着的,站起来俺六子就数得清楚了。”鼻涕六眼睛望着他娘,“娘,尾巴算吗?”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尽管我们不怎么待见他,他还是会和他的狗屁颠屁颠跟着我们。
到了上学的年纪,鼻涕六也背起了小书包。上课,他都睡,雷打不醒,谁都不想挨着他坐,还是两大桶鼻涕挂着。上课老师挑他读书。“呛”他读一声,老师没好气,“还炮呢。”鼻涕六接着读"piao"。全班同学笑的前仰后合,老师也忍不住擦眼睛。
鼻涕六才不管这些呢,依然每天带着他的狗狗乐呵呵的上学。
后来,发生了意外,在放学路上,鼻涕六被车撞了,流了好多血。他是为了救他的小狗。鼻涕六失血太多了,送到医院就休克了,要输血,听说他的血是熊猫血,可稀少。他五个姐姐,爹娘的血都不行。
鼻涕六他娘直挺挺地跪在村长家门口,呼天抢地,村长却始终没有出来......
后来,鼻涕六他娘疯了,天天守着鼻涕六小小的坟堆,用手温柔地抚摸,嘴里碎碎念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虎子总是一瘸一拐地跟着她,不离不弃。
不知道为啥,村长婆娘骂了村长大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