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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麦浪香

  冬月的西北已是万里冰封,千霜挂树的时节了。刚刚落过一场雪的漠地开始银装素裹,白雪覆地,满树的枝丫被雪装得分不清你我,只有几只找不到归宿的麻雀逗弄着雪沫儿,扬扬飞飞,愚弄出一个勃勃生机的天地来。

  

  父亲起个大早,许是高兴,把昨天吃剩下的半只鸡又一次熬进了锅里。几次西麦塞塞子加过之后,屋子里就暖和了不少。今天是星期天,儿子全全仍在被窝里睡懒觉,他对父亲的辛劳不屑于耳,只是满屋的香味,渐来渐浓,将他的睡意惓惓撵醒。

  

  兰雪也随着屋子的转暖而睡意全无,她翻起身,用手抚抚朦胧的秀发,一张袭人的笑脸便洋溢在整个农家小院里。她修长的手臂,纤细的手指,细密的对眉,瘦削的肩膀,白皙的脸庞……无不透投射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淡雅。最是那渐渐隆起的白鸽,恰似将放的菡萏,一种忡忡的的欲望充斥在整个空气中,是清与秀,灵与慧,美与善的怒放。

  

  一家人相继洗漱完毕,接着便品尝这少有的佳肴。还是父亲德生给一家人泡好馒头,又在每人的碗里舀上鸡汤。德生把鸡肉分成四份,看看四个碗,德生又将自己碗里的一只鸡翅膀挟进了兰雪的碗里。她觉得,他欠二丫头兰雪的。去年高中毕业,兰雪就待在了家中,兰雪也没有过多的怨言。虽然自己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师范大学,可家中的境况,兰雪不是心里没数。姐姐刚刚初中毕业就到外面打工去了,母亲患了风湿性关节炎,平时中药不断,一遇天气变化,还疼得翻来覆去,多时仅能给家人做个饭。德生便常常忙来忙去的,既得侍候家里的庄稼,又得抽空外出赚几个零花钱。如今,自己和弟弟同时上高中,生在农村,父母能把自己供出个高中毕业,已是相当不易了。德生说过;“自己苦了一辈子,也没熬出个头,如今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全全上大学。”兰雪是感激父母的,全村人都住进了小康村,只有自家和少有的几家还住在以前的老屋子里,就这样,父亲仍然为儿女们的上学揪着心。兰雪望望低头吃饭的父亲,把自己碗中的一只鸡腿又捞进了父亲的碗里,德生抬头看了一眼兰雪,什么话也没说,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滴进了碗里的鸡腿上。

  

  父亲这几天高兴,是因为姐姐兰霞说定了一门亲事,是德生操办的。女婿的长相一般,反应迟缓,又三十好几,但对方家答应给八万块钱的彩礼。德生本是不答应的,可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自家的房子也该修修了。德生还是狠了心。兰霞开始说啥也不同意,德生哭了,母亲跪了,兰霞要回家了。姐姐本说好这几日就回来,可归程又往后拖了。眼看兰霞的婚期快到了,德生盼望着,兰雪知道姐姐准会回来的。

  

  德生知道,这件事难为了兰霞,但他也知道,女儿答应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德生给兰霞发过女婿宝娃的照片,兰霞是坚决不同意的,说是自己已有了男朋友,可架不住父母的哭。兰霞难,可兰霞更知道家里的难。

  

  冬日里的日子,每天也就三顿饭的当儿。太阳从露出脸再到西沉而去,就像少女娇羞的一笑,倏忽而过。兰霞出嫁的日子很快到了。出嫁前一天,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为兰霞的出嫁贺喜来的。德生也高兴,里里外外的跑,母亲也好像精神了许多。

  

  月亮早早的挂在了柳枝上。这夜,兰雪和姐姐聊了很多。兰雪给姐姐重梳了头发,兰霞冲镜子笑了笑,笑了笑……笑的很苦。兰雪知道姐姐心中的苦。

  

  兰霞说:“父亲很苦,家里这种情况,我不忍心……”

  

  兰霞说:“以后,爹妈就全靠你照顾了……”兰雪冲姐姐笑笑,算是答应了兰霞。兰雪觉得今晚的姐姐很美。

  

  兰霞说:“其实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希望你也到外面走走。”

  

  兰霞又说:“我在杭州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我知道那是打心眼里的好……”

  

  兰雪和兰霞聊到了深夜,聊到了月光洒满整个屋子。子夜的田村很静,静下来的时候是能听见庄稼成长的声音的。现在是冬季,听到的只有悠悠的月光洒进屋子的回声。金辉洒在兰雪的身上,摸着她沉沉入睡。这夜,兰雪梦到了盛开的五彩花朵,蓝的、白的、紫的、粉的……

  

  兰雪知道姐姐不在了,那已是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了。晨曦映进兰雪屋子的时候,早期的姑妈前来给兰霞梳妆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兰霞了。德生慌了,家里人急了,人们都去找,但终究没有兰霞的影子。父亲大骂了兰雪。

  

  亲戚们也都坐在一起议论这件事。背后,大多说德生的不是,也有骂兰霞的,家教不严,出了这丢风败俗的事,还当着这么多相邻。也有给德生出主意的,说是干脆别等娶亲的车到来,先把亲事给退了!德生总是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十点钟娶亲的车来了,亲家也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德生是又羞愧又担心,满是赔笑。女婿跪下了:“爸,我……我怎么办啊?”亲家哽咽着:“这,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啊?……你怎么能养出这样的丫头来?”

  

  德生急了,扑通跪在了亲家的面前,“家中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也没脸见人呢……现在姑娘不在了,你说怎么办吧?当使有办法,怎么着也行啊。”亲家扶起了德生,也叫宝娃起来。亲家把德生拉到了一边说:“两边的亲戚都来了,宝娃的婚事肯定得过,我们也丢不起这人,你不是有个小姑娘吗?不行就把你小姑娘娶上吧?”

  

  德生一听,脸绿了,眼红了,头发竖直了……满脸的泪向泉似的涌了出来。

  

  这件事,最后还是妈跟兰雪说的。兰雪一听,泪刷刷刷涌了出来,终究没说出一句话,只是一声长长的“妈……”

  

  兰雪坐上娶亲的车走了。宝娃家的喜事过的脆生生的亮火。人们在觥筹交错中谈论着,谈论着宝娃的幸福,谈论着新娘的天生丽质……

  

  从这一天起,从兰雪坐上婚车的这一天起,兰雪就没有笑过。

  

  夜里,宝娃袭了过来,宝娃解开了兰雪的衣扣,宝娃的酒气冲进了兰雪的嘴……兰雪一动不动,兰雪一句话也不说。宝娃看到了兰雪的肌肤,在月光下,像山泉里的水,像树梢中的月,像霞光中的山……清凉而透彻,缠绵而婉约,朦胧而韵致……宝娃的酒醒了一半,他不敢,或是说不愿去击碎这块无瑕的碧玉,不情愿去打破这夜的宁静,月的温柔,雪的纯洁。从这夜起,宝娃都不再去碰兰雪,

  

  过完小年,不几日,农历春节便到了。家家爆竹声,户户传喜音。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初一的新女婿看老岳丈是照样要进行的。一早,宝娃就准备了厚厚的的一份礼。兰雪为了不让爹妈看出自己和宝娃的不和,还是做上了宝娃的摩托。

  

  见面后,德生也不管宝娃,只问兰雪冷暖。德生一直愧的心疼。如果宝娃娶得是兰霞,德生就已十分愧疚,而今,娶了兰雪,等于挖了她的心头肉。他越发的觉得对不起兰雪。现在,兰雪不高兴,德生觉得是宝娃欺负了兰雪。他越发觉得宝娃配不上兰雪。

  

  一整天,德生都不去理宝娃。宝娃就喝酒,猛喝……大家都不去劝,宝娃再喝。

  

  夕阳西下,宝娃独自回了。兰雪,德生都没去送宝娃。

  

  兰雪听到宝娃出车祸被送进医院,已是半夜里的事了。兰雪这一走,便一直都没有回过娘家。德生听说了,宝娃大小便失禁,宝娃傻了……这时的德生一直想让兰雪离了,也托人给兰雪捎过话,但一直未听到回话。

  

  农历四月,地里的麦苗儿已返青。扎把长的卖苗儿像一个个宝贝,闪着欢乐的笑,那翠绿的颜色,明亮地照耀着人们的眼睛,似乎每一片绿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微风徐来,风吹麦浪香。

  

  兰雪推着轮椅,轮椅里坐着宝娃。兰雪把宝娃头下的软枕,向上撑了撑。兰雪凝望着成片的麦田,又回望着宝娃,大滴的泪流过脸颊,滴到地上,涤荡起沸沸扬扬的尘埃。兰雪摸了摸宝娃的头:“你记得吗?这块地是咱家的……你看麦苗长的多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地种得好好的,我会养活你一辈子……”

  

  宝娃迷离着双眼远望着,不知看到了什么,也许他真正的看到了风吹麦浪香吧!宝娃伸出了一个僵硬的指头,指向着远处,再远处……一趟涎水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拉了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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