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飞,玉龙啸,一去经年,难濡红颜江山远。皇都醉,野径寐,金戟银发,只为倾城付韶华
有时候,骗就如风撩过伤痕,愈发寂静无声,就愈发让人疼——不欲生
在你的笙歌里,可否听见谁在说
与我金甲三千,吴钩十万,还你半壁江山,一世欢?
壹
他不敢想象,他们竟有如此华丽的过往。
记得那年,兵荒马乱景暖璃的梦境里,从未出现过如此离奇的景象。他总是在厮杀,御龙剑长啸,殷红色浸在背景里,抹不去;他总觉得身后有人在注目于他,似乎有青纱帐,还有胭脂香。
景暖璃是在一丝明媚的微笑里醒过来的,直到后来他还记得,那抹笑,温婉如玉,淡若晨星。那抹笑的主人便是樱菲。楚樱菲,那么美,美得肆无忌惮,却静好如水。是樱菲救了奄奄一息的景暖璃。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便决定从此追随,欢其欢,悲其悲。
幻影国王宫中,正值桃花开放,艳而娇,美却稍显寂寥。一翩翩少年正于其中舞剑,招式变幻莫测,身形矫健,英气勃勃,剑起剑落间,剑气刺得飞花满天,旁边温婉秀丽的女子看得出神,她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那英气少年。
恍然间,暗香袭来,景暖璃觉得,有一股暖流瞬间浸润了他的全身——幻影国唯一的公主楚樱菲正在用含香的手帕失去他额上的汗滴!景暖璃想,若是这时光不再流转,从此停歇,该会多好。于是,他轻轻地将樱菲拥进怀中。
贰
只是,温暖不是谁剑起剑落,就可虚张而起的声势。
琼花在夜的凉风里飞舞,纷纷扬扬,不肯停歇,仿佛是难以割舍的情愫在作怪,不肯罢休。樱菲翩翩起舞,时而高贵如天鹅,时而活泼如小鹿,时而娇羞,时而嗔怒,加之烛光摇曳,衣袂飘忽,一旁的景暖璃一时竟满眼碎玉。
“夫君,今日为你献上这曲《离赋》,你就放心去吧。”
琴声悠扬,似乎在延伸,从指尖一直到某个陌生的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景暖璃已经微醉了,朦胧中他一直望着那个抚琴的温婉女子,他舍不得她,她的微笑就如晨星,是留在天际最微凉的夜色,却美的让人心悸。
翌日出征。幻影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中,如今王城已危在旦夕,新驸马景暖璃临危受命。景暖璃点兵出发了,他回首看了看在望月楼边对他浅浅笑的楚樱菲,然后就向前奔驰而去。他默默的说:
樱菲,我会想念你,以及你的温婉如玉。
叁
乱马荒兵,刀光剑影。真的就像梦境里一样,他厮杀于沙场。
御龙剑疯也似的狂啸,像是末日来临,景暖璃的战袍上血迹斑斑,定格在金色之上的血色,是妖艳的雏菊,在习习寒风中绽放,怒不可遏。
当殷红色的液体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胸前涌出时,他并未倒下,只是默念:樱菲,我要用我半世流离,遍体鳞伤,还你一生安宁。
从此,他就再也没能停下他的征程。他的梦,越来越坚硬,越来越冰冷,但他坚信幸福总会如期而至,那时幻影国的歌舞升平,车水马龙,樱菲的温婉如玉,浅笑惊鸿,一切总会有的。于是,他每天甘愿面对如雷的战鼓,潇潇雨,千倾黄沙,城陷覆韶华。
幻历六十四年,先王驾崩,公主楚樱菲继位。此时的景暖璃已出征七年,攻取了千余座城池,稳固了半壁江山。
那夜,他借着酒气飞身跃上了暮青峰,伴着月色与狼嗥,他长吼一声,啊——
后来,他觉得好累,就靠着青石板缓缓睡去……恍惚间,他感觉到有微热的鼻息,有耳语,有扑鼻的香,明媚的笑——可是一切都汇在一起,化作一滴滴液体,从他眼角溢出,最终泛滥如雨。
“樱菲,我想你,”他呓语。
肆
终于,四海升平,万家安宁。
经历了太多的血流成河,太多的生灵涂炭,景暖璃觉得,他已成了一个空落落的皮囊。他想他是真的累了,他只想回去。
春深如海,战事已了,花事才争蘼。
幻历六十七年,幻影国战功赫赫的驸马景暖璃班师回朝。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被削去兵权,变为阶下囚!景暖璃万万没有想到,他刚一到王城外,就接到圣谕,说他心存反意,真是令他哭笑不得,然后他就被押入天牢。天牢里,狱卒已为他准备好了赐死的毒酒。他觉得可笑。
于是,他仰天大笑。
后来,他带着满身的伤逃脱了。他一直逃到了天涯海角,那里是时空的尽头,没有争斗。
他种了好多琼树,成片如海。他常常静静地一个人站在那片林前,抬头仰望。偶尔,会有一抹明媚的浅笑,闯进他的冥想里,他便觉得,那样时光,真好。
那一年,花开如雾,花落成幕。
伍
流云缱倦,细水缠绵,原来充满想念的时光竟如此柔软。凭一份等待,竟然,琼花落尽,银丝三千。
幻历七十二年,幻影国边境生乱,敌军势如破竹,不到半年,就打到了王城脚下。王宫岌岌可危。
景暖璃策马奔向王城,心急如焚。马蹄声卷携着所有的伤与疼被掩埋入尘。是一滴泪落下,浸没了所有恨,只因爱得太深。满城瓦砾碎得那么仓促,掩埋了繁华,不见了笙声曼舞。
还是晚了。整座城内,硝烟拼命地掩饰着战后的狼藉,王宫大门处,是敌军的守卫。
景暖璃飞速穿梭于王宫里,寻找楚樱菲。
只因苦寻无果,他便喃喃地说:“樱菲,你到底在哪?”其实,他已满眼缀着泪花。
只是,他看见了那株琼树,它在废墟里已然枯死。
于是,那些欢乐的与凄凉的过往开始涌现:
在纷扬的琼花里,她的舞姿那般曼妙,在柔柔的月光下,她的琴音那般缠绵,在某个午后,她的浅笑那般温暖……
陆
海市,蜃楼,水月,镜花,跃影,浮光,本就是不真实的存在。然而,它们却会在不经意间袭来,让一堵唤作想念的墙,轰然倒塌。
景暖璃记不得他已经醉了多少回了。因为他总是找不到楚樱菲。
七月间,雨一直下。王城上下,都在传说,女王被敌军监禁于王宫内,受尽凌辱。仿佛有一把刀,刺着景暖璃的心,落地的血滴,濡染着地上流雨,向王宫深处而去。那夜,趁着夜的黑,他再次潜入王宫。
正寻觅时,前方的宫殿里传出一阵熟悉的琴音,仔细听,正是《离赋》。景暖璃欣喜若狂,于是他冲了进去,而且不曾有丝毫的犹豫。
然而,面对他的,不是温婉的樱菲,而是冰冷的刀剑。
他没有反抗,只是安然的看着他的鲜血,被刀尖缓缓吞噬。其实,他知道,为了毁掉他,她可以毁掉一座城。这一切,都是骗局。
记得那年,兵荒马乱,有一抹浅笑给了他温暖;记得那年,桃花娇艳,有一女子拭去了他额上的汗。最后一刻,景暖璃说:
樱菲,我只能,在另一个时空里想念你,以及你的温婉如玉。
有时候,骗就如风撩过伤痕,让人疼,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