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有着泥土涩涩味道的黄昏。
我穿了一条青绿色的长裙子,随意地挽着满头乌黑的长发,赤着脚,懒散地躺在帐篷外的草地上,想象自己是一片青草,与土地有着最私密的联系。我用手指轻轻抠了一小块儿泥土,然后缓缓放入口中,慢慢闭上眼睛,细细咀嚼泥土的涩腻味。每当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与土地有着最真实的交融。我是如此执念于这种感觉与味道。
阿妈披着一块藏青色的头巾,静悄悄站在夕阳里,她忧伤着一双眼,轻轻蹲下来摸着我的额头说,阿侬,别再吃泥土了,好么?然后她就开始跪在我面前,用虔诚地信仰祷告。她念道,主啊,求您饶恕她的罪,就像饶恕那些迷途的羔羊…我安静地听着,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心是极平和的,像被一束明亮的光透彻了的光滑的黑暗。当阿妈的祈祷停下来的那一刻,我散开了挽着的头发,让长发完全地覆盖着我的脸。然后感受眼泪从耳朵流回心房的声音。
过了很久我睁开眼看了看天,看到有一只蓝色的鸟在天空盘旋,恍惚中我竟分不清是鸟在动还是天在转了。我想我的记忆又开始出走了,有时候它走得太快以致于我都有些跟不上了。记忆中那是一个满目苍翠的时节,处处都像有生命在流淌似的。有个男孩急忙忙地跑过来对我说,阿侬,我喜欢吃泥土的小孩。我朝着他眨了眨眼,然后弯下腰从地上轻轻抠起一块儿泥土,慢慢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流泪一边微笑一边大声说,你看,我就是喜欢吃泥土的小孩。然后,那个男孩抱了抱我,高兴地笑着说,阿侬,你就是我喜欢的泥巴小孩。于是,我慢慢习惯并喜欢上了泥巴的味道。
记忆的波光一闪,冷了世人仓促的眼。那个男孩就变成了一位少年,他看着我的时候总是一种眼泪半含半落的样子,有时候我就很好奇这种尺度该怎么拿捏。他看了半天终于说,阿侬,当初我只是觉得吃泥土比较好玩,你怎么就当真了呢。我要走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儿的泥土已经让我再也画不出一幅画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清他的模样,甚至记不起了他的名字,他是一个男孩,也是一位少年。只是我爱上了泥土的味道,并且爱了这么多年。
当我渐渐长大,有很多人问我,阿侬,那个人什么样子,有着怎样的性格,你们的故事有哪些情节,你怎么会爱上那么一个人的?
其实,什么样子,什么性格,是不需去多说的。谁的生命中不曾遇到过那么一位少年呢?他只是世界上一位再平凡不过的少年,但却结结实实地填满了你少年时期的整个世界。
所有的故事情节你们的故事中都有,而你们都有的我们可能反而没有。反正到最后我们的故事结局即使千差万别也都只能定义成故事,不是么?
最后我认真想了很久我怎么会爱上那么一个人的,我想是这样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清楚地知道了爱他什么呢,那么,多么庆幸,我终于可以对他不再开口说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