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阳台上，发现眼睛有点难以适应光亮，这个星期以来，都呆在宿舍里，习惯了阴暗。孤独与寂寞，她是懂得享受的。粗茶淡饭，她也是不会在意的。粥，面，饭轮流着吃，既能省钱，也能保持新鲜感。自从失去工作后，她就没再出去过。
这栋学生公寓，她已经呆三年了，却从未上过楼顶。今天心情烦躁，想上楼顶吹吹风风。现在是暑假期间，宿舍公寓早已人去楼空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上爬，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正要去寻死的人。她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心惊。
刚刚父亲来电话了，他说学费还差两千块，问她有什么办法可想。父亲是已经没办法的了，她是知道的。这三年来，能借的都借了。每年交学费的时期，父亲总是满脸的苦愁，母亲更是常常半夜坐在客厅叹气。父亲本是个要面子的人，却为她低声下气去借钱。父亲的苦，她是知道的。母亲也是个好出风头之人，这三年来，却连家门都少出。弟弟妹妹也早早出去打工，不舍得穿不舍得玩，把省下来的钱都给她作学费。叔叔为了借学费给她，都跟婶婶闹翻了。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她的学费太昂贵了，每年要两万块啊，怎么凑还是不够。
心里想着事情，顶楼很快就到了。站在楼顶，才发现风景也还是一样的，只是能看得更远，景物都缩小了。远处有一个小村子，一排的黑瓦矮房屋，只是不见人。村子后面是一片蕉林，前面是一个大大的菜园，不过好像没几条菜，杂草丛生。宿舍楼下的两个篮球场，空无一人。以前，她嫌拍球声太过吵杂，现在她有点害怕这种清净。静得毫无生气。
如果由八楼跳下去，会不会一命呜呼，她想。如果她有死的勇气，不会等到今天。眼看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只是差两千块而已，会有办法的。世界上没有绝人之路，这是她的座右铭。所以，她一直认为维特的死只是懦弱，自杀都是懦夫的行为。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连眼泪都不轻易掉的女子。
她看到了校门口停放着的商场免费接送班车。前段时间，她就是每天乘坐那辆班车去上班的。她总是在班车上睡着，因为太累了。商场离她上班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她为了省钱，又要凑着免费车的开车时间，她只能跑一段路去上班。下班的时候，为了等这趟免费车，她要等3个小时。这样每天可以省四块钱。
辛苦，她是不怕的，但工作始终没保住。她的工作是在一家补习中心里当老师，那里的老板也是一位老师。当初面试时，她就觉得那个老板很奇怪，总是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说话也俗里俗气的，她从心里面就反感。但，这份工作无论如何都要到手的，看在钱的份上。她放假前就开始投简历，简历一份一份地投，全像沙粒投入了大海一样，毫无回应。放假后，她又到处奔波了两个星期，工作依然没头绪。她快要绝望了，这个补习班老师的面试又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她每天上班，尽量躲着老板，这样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星期。一天下班后，老板叫住了她。老板问：“听说你们学校有女同学在做援交？”
她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援交。”
老板说：“日本很流行的。”
她说：“我不清楚。”
老板继续问：“没看过日本的三级片吗？”
她说：“没看过。”她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想发飙了。
老板还在说：“你知道一夜情吗？”
她憋住气，不想发作，也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她忍。为了钱。
老板捉着她的手臂，说：“你有兴趣跟我尝试一下吗？”
她甩开老板的手，愤怒到极点。忍不住了。她说：“你再长高20厘米吧，死矮冬瓜！”她还来不及看老板那气急败坏的脸，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份工作，还是失去了。坐在那趟回校的免费班车，看着窗外，她流泪了。
她每次想起那个老板，就觉得恶心。她快速地转移视线，看向对面的步行街。每间店铺都是关着门，冷冷清清的步行街。她看见了那间熟悉的饮品店，牌匾上的字是有点看不清楚，但那间店她是熟悉的。她在那里工作了两年，还因此得了个“糖水妹”的外号。
每个小时四块钱的工资，她却一做就两年。白天，她是学校里的学生，晚上就是端盘子的糖水妹。来喝糖水的都是学校里的学生，也有很多认识的同学。看着那些坐在那里大吃大喝的同学，自己却忙得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下班回宿舍的路上，白玉兰树下坐着一对对的情侣。她低头默默走过。连明天的温饱都不确定的人，有资格花前月下吗？风花雪月的事情，她不放在眼里，她眼里只有钱。
步行街的尽头，是一家小小的水果摊，那也是她非常熟悉的。在那个水果摊上，她也站了一年。也是四块钱一个小时的工资。她是比较喜欢做个“水果妹”的。水果摊的人流量比较少，比较清静。她是喜欢清静的，也喜欢水果淡淡的果香味。
她把眼光看向了远方。远方，是她梦想的地方。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远方，遥远而不知道地名的地方。她渴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已经被钱铺下天罗地网的地方。她不能走。她已经是钱的奴隶了。她此刻只能做赚钱的工具，直至把所欠的都还清。她欠父母的，欠弟弟妹妹的，欠叔叔伯伯的，欠姑姑阿姨的……钱是可以还的，人情还得清吗？
她身上的血液是不安分的。她以为考上大学，就是自由的开始。当初，这所学校的环境吸深深地吸引了她，她毫不犹豫地报考了这所大学。两万块的学费，是不放在眼里的。只是，没想到父亲的生意在很久之就前已经惨淡经营了，高考结束后，正式宣布破产。全家人搬回了乡下的老家。
不想再回忆了。看着鸟儿在龙眼树上唱歌，真羡慕。鸟儿会有烦恼吗？
回到宿舍，打开电脑，有人在QQ上给她留言。是他，一直喜欢他的一个男孩。他留了几条信息。“怎么不回答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去哪里了？”“回来快点复我！”
她说：“我刚刚上楼顶去了，正打算跳楼呢！”
他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了，你就能帮得了我吗？”她在心里冷笑，心想，很多人都喜欢把自己当活菩萨了，却忘了自己只是个泥菩萨。
“只要能帮的，我都会帮。”
“那就给我钱吧。十万块，有吗？没有的话，就别出声，我只认钱，不认人。”
“我没有……”
拉开抽屉，翻出钱包，把钱数了又数，还剩十块八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