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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

  一

  

  今天是我跟师傅出来漂泊生活的第三天了,所谓的漂泊,只是我们一直在生活的道路上走走停停,碰到红白事都会接上。我们以卖艺为生,我们唯一的生存方式是在舞台上,在舞台上我和师傅大汗淋漓。唱的如痴如醉。这时候我就会有所忘却,忘却自己本是应该读书的十六岁孩子。

  

  我们在自己搭建的逼仄舞台演出,舞台地面是木制结构,舞台上方正中央吊着师傅买回来的彩灯,它会在空中旋转,色彩斑斓的颜色打在人们的脸庞像化了彩妆,犹如被大雨拍在脸颊,显得肮脏。

  

  师傅是四十将近的人,他收留我,是因为怜悯我,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他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路边和几个痞子叼着香烟,在街上耍流氓。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我高嗓子唱着歌曲。看见推马车的老大爷,我就索要东西,然后他就走过来,捉住我扬在天空的巴掌,手腕被捏的很痛。

  

  小子,你这么小,怎么学会欺负人了。他很懊恼的抢过我手指尖夹的香烟,狠狠的甩在地面上,我听到香烟落在干草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支离破碎。地面上漂浮着淡蓝色烟雾,我闻到枯草灼烧的味道。

  

  欺负又怎么理,你也管不着,谁管老子哩?是啊!我已经没人管了。

  

  你父母呢?

  

  我没父母。我倔强的从嘴中蹦出我最不愿意提到的关于我的身世。然后转过头留着泪。眼泪在脸颊上肆无忌惮的滚落。

  

  二

  

  父亲是赌鬼,而且爱好喝酒,再加上家庭比较贫寒,在父亲年轻的时候,娶不到媳妇,临近的村子知道父亲底细的人都不愿意嫁给他,我的祖父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在不断的接近三十。后来村子里来了个人贩子,把母亲卖给父亲,母亲是外省人,被人拐骗在这个村庄。

  

  那年夏季我从这个人世间降生,母亲告诉我,我的出生伴随着暴雨雷霆。夏季闷热的天气,我知道母亲是如何在挣扎中给以我生命,祖父看见我是个胖乎乎的小子,便喜笑颜开。

  

  天空,寂寥的蓝色,母亲时常盯着一语不发。沉默,只有沉默,因为她的语言很少被人听懂,我亲眼目睹母亲是怎样,挪动嘴唇即将说话的时候,又戛然而止。在这个家庭中母亲充当着奴隶般的生活,劈材烧火,开荒种地。而父亲只是一味的嗜酒如命,生活十分拮据。醉酒的时候父亲会在母亲的脸上狠狠的甩上几巴掌。血红的五指印在母亲黝黑的脸上。嘴角流出一股血。母亲用毛巾擦干净以后,喃喃自语,眼神落寞,没人能听懂母亲的抱怨。转过身子,蜷缩在灶火台一角,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幽晦的灯光奄奄一息的照在母亲灰暗的脸颊上。显得更加苍老。然后猫似的探着脑袋一把把往灶坑塞干柴。我依稀的听到干柴破碎的声音,很刺耳,我听到发自母亲嘴里的一声声轻叹。穿过逼仄的空间,在空气里沉闷的爆发,而这时父亲早已倒在土炕上已经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

  

  终于我辍学了。每当我穿着破烂走在大街小巷,会看到许多睥睨的目光在火辣辣的盯着我。说我是乞丐,外省来的女人生下的种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开始厌恶,恨自己为什么投胎不找对地方,这么倒霉。生在这么一个家庭。我开始学着偷家里的钱,买香烟,跟着村里的痞子混日子,看到从嘴角吐出的烟雾在空气中慢慢消失,我心中划过一丝丝满足。我知道我在糟蹋我的青春。践踏的不留任何痕迹。

  

  母亲只是越来越沉默,呆呆的站在乡间通往城里的小道。目不转睛。狂风暴雨袭来的时候,母亲还是站在那里像木偶一样,呆呆的。母亲疯了。母亲只会望着我的时候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却努力躲藏别人的眼睛,像害怕的老鼠一样躲躲闪闪。身躯越来越瘦小,整日蓬头垢面。

  

  我却越发努力装作坚强,走在大街小巷做一个痞子,抢钱。偷窃。

  

  回到幽暗的家中,独自一人眼泪夺眶而出。

  

  三

  

  我努力的抬头仰望天空,直到眼睛充满泪水,我踱步走在校园门口,看着身着校服的学生,得意洋洋的在校园里背着硕大书包,读书。然后在我面前张扬的摇摆。可是这一切却不属于我。宿命承载巨大的包袱在我肩上,压的我气喘吁吁。我要为母亲治病。为整日嗜酒如命的父亲提供生活费用。

  

  小子,我觉得你有个好嗓子。给叔再高歌一曲啊。

  

  我揉揉被他捏痛的手腕,然后说凭什么给你唱啊!

  

  小子,你可不会白唱啊,我会给你钱的。

  

  是吗?这倒挺好。然后我努力清清嗓子,声音在空气中急速传播,带着挣扎和亢奋。

  

  不错不错,唱的很好。小子做我徒弟吧,我带你出去挣钱哩?怎么样?

  

  我兴奋的点头,这不仅挣钱可以给母亲治病,而且可以出去见见世面,不必呆在村子里听人们说我是贼娃子了。

  

  就这样我拜了师傅,我背着庞大的行囊,我看见母亲傍在木制门口,嘴中嘟囔无法识别的语言。夕阳懒洋洋的躺在西边的天空上,把母亲的脸映的绯红。母亲似乎觉到我要离开,便依依呀呀的喊叫,我的娃,我的娃。我看见母亲暗淡的双眼布满泪花。我摸索着兜里仅剩下的几元钱塞进母亲破烂的衣服里。我努力的转过头,眼泪婆娑。暗自说,妈妈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别让别人欺负你哩。我会挣大把的钱,给您治病,带您离开。

  

  我被师傅狠狠的骂了,原因是我在舞台上不敢抬头,不和观众有任何的目光接触。闷热的夏季使我汗流浃背,我笨拙的扭动着身躯,台下黑压压的一片,在欢欣鼓舞,人群的脸庞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们完全浸没在欢乐之中,唱的好的时候大声吆喝,碰到流氓还会将石子仍在台上,砸着我的身体和脚丫。我却依旧笑容满面。

  

  我幻想着,人群里站着我的那个依依呀呀疯掉的母亲,是那个整日蓬头垢面的娘,我便憋足了劲,放着嗓子高歌。

  

  大家请注意了,下面给大家表演精彩的节目,师傅端庄的介绍下一个节目。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欢呼跃雀。师傅拿着粗粗的针管,递给我,示意让我表演我们台下仅练习一次的节目。

  

  我便没有退缩。粗粗的针管里,充满着清澈的水,像母亲的眼泪。透明和伤感。

  

  我捉起针管,狠劲的扎向我的脸颊,针尖在彩灯的照耀下泛着尖锐的光芒,很痛。针尖刺穿我的脸颊,我把针管内的水喷在了这个舞台,我强忍欢笑,像活泼的猴子在舞台上大摇大摆。

  

  台下一片尖叫和欢呼,我看到世俗人们肮脏的脸庞,这个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年代,这个只为人民币生存的年代,我似乎看见母亲依依呀呀,含着眼泪的朝我说,我的娃啊!

  

  我坚毅的走到后台,血从嘴角边涓涓流出。我只是十六岁的孩子啊,我终于放肆的哭了,眼泪像滑落的瀑布在脸颊上不断的滚落。台下议论纷纷,太残忍了,太可怜了。太精彩了……

  

  师傅摸索着黑暗哭泣的我,怕什么哩,没事的,师傅当年就是这么磨练出来的。这点算什么。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个道理你要懂得哩。师傅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痛不痛哩?

  

  我拥在师傅的怀里,憋足了劲哭的淋漓尽致,满是悲伤。我诺诺的摇头,不痛不痛。

  

  好小子,师傅疼爱你哩。我听见师傅沙哑的声音划破苍穹,撕拉一声升空爆炸。

  

  四

  

  我努力在这个世界上坚强的生存,我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的流泪了,没看到的欢呼了,眼泪化作坚强,我把大把大把的钱寄给父亲,这是你的儿在外地的挣扎挣下的钱,你要为母亲治病。

  

  我再次回到家乡的时候,母亲已经病弱去世。那小小的坟墓啊!我的母亲啊,你在戛然而止的话中有没有想对儿说的话啊,你一直这么沉默的走走停停,你怎么如此匆匆,我才仅有十六岁,你就遗弃了我。我不会在因为别人对我的侮辱而蔑视我的娘啊!我趴在那个长满野草的坟墓哭的撕破了苍穹,大雨纷纷而来。某一日,我在台上唱起了一首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声音打破寂寥的天空,露出淡淡月光。

  

  我看到台下,伴着我的歌声流泪的人群。

  

  就这样一直走走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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