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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原本没必要关的门,将记忆里光着一只脚躺在床上的强子,将冬夜里冷的睡不着爬起来和念辰换着抽一支烟的强子,将掉漆的桌子上的栀子花,将小哎的饭盆子一遍关上了,关上了这个世界上很少被人叫出达家庄的小房子,将两年的记忆一并关上了。
很多人都说搬家的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是自己最宝贵的。念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这座一点点地被抛在身后的城市,没有多余的东西,只有一只水杯和一个装着一个馕饼的背包,阿杜用沙哑的声音唱:
我把梦撕了一页,不懂明天该怎么写,冷冷的风,冷冷的灯照着谁。
照着离开,照着还留在灯红酒绿中的人们,照着流浪在路途上的小哎,照着离家五年,正在渐渐靠近林间镇的念辰身上。
考卷分发下来,笔尖在洁白无瑕的空白上沙沙作响,就像填补着这些年的苟活一样。推门的时候尽是漫天大雪,念辰看着自己曾经端坐过的教室,曾经放飞理想的这座城市,藏匿着林间镇的城市,再次回来的念辰突然笑了笑,步入倒春寒的大雪里。
念辰住在这座城市,没有回林间镇,没有再去打工,他这几年在外面打工的积蓄足以让自己在这个城市活个三五年。
每天的生活单调的到了吃喝拉撒,他没什么拯救世界的宏大目标,只想这样静静地活着,就像少年时父亲高高举起巴掌时丢下的那句‘脱种’一样。
念辰的大哥,那个原本把数理化的试题做到满分的大哥在城里开了一家餐馆,念辰的那个初中毕业的二哥已经出国的好些年了,听说已经富的没法形容了。
“嘿嘿”
念辰走在人群里,突然想到这些就傻傻的笑了起来,性格决定命运,或许很有道理。
强子打来电话,告诉念辰他把父母留给他的房子卖掉了,然后将东北的餐馆接手了过去,那个弹钢琴的姑娘三三依旧在门口弹着钢琴,他在后厨帮忙着,偶尔隔着玻璃看一眼她……,最后强子丢下一句,辰子,别再混日子了的话挂掉了电话,这个人已经很少再打来电话了。
转过天桥,有小贩在出租生意并不好的摩托车,念辰把烟在旁边的桥架上戳灭,递给不停扇着扇子的小贩三百元,跨上摩托车跑了出去,穿过整个城市,驶向一别数年的林间镇,他不想念父母,只是想再看看关着自己童年,高举着巴掌和皮鞭的童年。
不断倒退的景色里林间镇已经盖起了好几幢小洋楼,土坯的房子夹杂其中,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样。念辰和山娃常常走的路上依旧有大片的苜蓿地,他们小时候去烧香经过的麦田里柏油马路穿过,那只已经破败不堪的稻草人依旧笔直地站在公路旁。
随着时代的发展,这里已经是一个被年轻人丢下的荒郊野岭,随着时间的推移归还给了荒芜。矮矮的坟冢上杂草丛生,那是曾经守护这片热土的人留下的唯一见证。
念辰小的时候,南山上赶着耕牛的人们的吆喝声像要把整个春天按进新翻的泥土里一样,秋收的时候人们挑着麦子的担子轻轻闪着,山娃总是骑在酸杏子树上,朝着从杏树底下穿过去的大人们喊:
担子两头闪,你在中间闲
你在中间闲,新媳妇笑的欢
……
大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去观音寺烧香,拄着柺棍长须飘飘的老爷子们在路上相遇,总会丢下柺棍将夹在左腋下的香函(自己做的,用来装香的木匣子)双手托着,彼此作揖,远处观音寺山上的伞树压在皑皑白雪下,一切显得那么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