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左手牵着右手
心里面的滋味只有自己可以真切体会，或许是以前的生活太过平顺，或许是自己承受压力的能力不够。闭上眼睡觉时就会有挥之不去的梦魇，就像一幅巨大的画面笼罩在我的心头。
这天黄昏，我一人来到澡堂，澡堂里面已有很多人。我找了一个单间便走了进去，关上门，打开了水阀。
刚开始流下来的水是冰凉的，溅落在我身上的水就像一根根银针不停刺激我的皮肤感受器，不觉中，满身都是鸡皮疙瘩。水慢慢变温，喷头也不停吐着白色雾气，就像一条会喷云吐雾的神龙一样。我接了一捧水放在心口，水慢慢流下，温暖着我的每寸皮肤和心房。
闭上眼，站在水下，就像瀑布般冲刷我的身体。水汽渐渐弥散开来，包绕着我的身体，我仿佛沐浴在仙境一样。
可是，我无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前一段发生的事。心中顿时塞满了苦涩的滋味和淡淡的伤感，一幕一幕，揪心过往。眼泪不觉已经涌出，混合着水在我脸上肆意流淌。后来我哭出声来，夹杂着流水声，灌满了我的耳朵。我顺着墙壁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捂着脸，落下的水不停打在我的背上。
过了很久，我换好衣服，才从浴室走了出来。天空还是一样阴霾，外面风空荡荡吹着，不时还会扬起一些泥沙。
路上的行人已经少到屈指可数，没有人想在这样的天气里来一次爽快的沙尘沐浴。于是，我放快了脚步。
我沿着墙壁走着，无情的风还是吹得我半睁着眼睛。在拐角处，赶巧遇见了业平，他看见我走来，便笑着说：“闻杰，你怎么看着好像不开心似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可能是风沙太大了吧，你呢，准备做什么去？”看着业平背书包朝我走来，并且很关心询问我，心里不觉一暖，我扬起了笑容。
“我从图书馆回来，刚吃过晚饭，准备回宿舍。”
“恩……业平，我现在还不想回去。那边有家新开名叫缘的咖啡厅，听说还不错，在这个城市里就有好多家分店，我想进去坐坐，你可以陪我会么？”我看着业平，满心的期待。
“当然可以呀，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我们现在就过去吧。”业平对我笑了笑。
在路上行走时，业平瞟了下我的眼睛，然后好奇问我：“闻杰，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哭过似的，真的没什么事吗？”
“我好好的，真没什么事。”虽说是询问，但话语间流露对我的关心，我可以真切体会到。“我们到了，一起进去吧。”
“没事就好。”业平又对我笑了笑。
说话间，我们走了进去。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扑鼻而来，里面还放着舒缓的音乐。我和业平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点了一杯加糖的咖啡，他点了一杯苦咖啡。我看着他笑着说：“你难道不怕苦么？这么苦的咖啡我可喝不进去。”
业平眼睛眨了下，轻吸了口气，对我说：“不都说心里很苦的话，就不觉得它苦了吗。”
“说的挺有道理的，不过我还没有到那个程度，我这段虽然经历了一些不开心的事，但我内心还是没有这咖啡的味道苦。”
不一会，我们的咖啡被端了过来。业平轻轻搅动咖啡，然后抿了一口。
“可以说出来让我听听吗？如果不能帮到你，你至少也可以倾诉一下。”业平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切语气。
我看着他点点头，然后笑了笑。“前些日子，陆雨她来找我了，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些事情，她心脏不太好，我不知道我们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加上我程鹏和徐静那两次发生的事，总觉得现在无法排解内心的苦痛……”我很认真说着，业平也听得全神贯注。
“其实，你现在所经历的苦难都是你成长中的垫脚石而已，你现在觉得让你伤心欲绝的事，说不定若干年后你回首看时，都已不再那么重要了，只是过眼云烟而已。而现在，我们正是需要一些挫折去磨练自己，从而达到内心的平和。”业平说完，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看着我笑了笑。“你也不用为以后未知的世界而苦恼，现在我们每天所面对的，不正是未来的一部分么。未来太远，可你把它分割成很多部分时，它也就不再那么模糊不可名状了，不是吗？”
我心里暗暗为业平鼓掌，觉得他说的很对，我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剖析的也很彻底。我忽然间就感觉有万束光芒冲破厚厚的云层，把我的心里照的透明，所有的阴霾都消失殆尽。”
业平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在他发丝的罅隙间，仿似有股清澈的山泉流入我的体内，温暖着我的内心。
我也释怀笑了下，看着他说：“业平，说说吧，你是怎样才有这么大的变化？”
“是徐静！你还记得去年那个圣诞节吧。”业平稍微低下头犹豫了会，然后抬起头，目光里储满了笑意。
“当然记得，邵华那天对柏雪表白，我们两个还一起做了雪球，当时我还诧异你怎么忽然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呢。你刚提起徐静，这是怎么回事？”我听得稀里糊涂，没有觉察个所以然来，于是，我不解问道。
业平顿了顿，接着说：“去年圣诞节，那天上午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后来徐静给我打了电话，说着她现在下面，有东西要给我。我挂上电话，迟疑了会，才走了出去。”
“然后呢，然后怎样了？”
“等我下去后，她身上已经落满了雪，她手里还拿着一条白色围巾，看见我后，她并没有抱怨我耽误时间，而是看着我很温暖笑了，那笑容是那么甜美，是我从没见过的。”业平停住了，喝了一大口咖啡，轻轻笑了。“徐静说那条围巾是她自己织的，因为那次聚餐吐我身上的事她一直很抱歉，所以一直想着找个时间专门向我道歉。”
“恩恩，我倒听她说过，也看见过你那条白色围巾。”
“我当时犹豫了一会，不过看着她那么诚恳，我也没好推掉。后来我和徐静在校园里散步，她看我平日里那么郁郁寡欢，便讲起了她不幸的遭际。”
业平轻声叹了口气，我和他相视一笑，浅浅的笑，就像轻拌咖啡时泛起的涟漪一样。
“徐静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就过世了，她的妈妈后来和一个男的私奔，把她无情抛弃了。她从小就在她叔叔家长大，她叔叔家里很有钱，她叔叔有一个很娇生惯养的儿子，每天都是欺负徐静，她的婶婶也总是护着她的堂弟。徐静小的时候就被同学嘲笑是她父亲的克星，是个扫把星。”业平说着，声音渐渐变小了，就像喉咙里灌注了水银一样。
我听后，心里不停地唏嘘，同情徐静的遭遇。“真没想到徐静会有这么不开心的童年。我平时觉得徐静都挺乐观的，原来她一直都那么坚强活着，比我们活的还要勇敢。”说完，我连叹几口气。
“是呀，小的时候她就立志要靠自己的本领精彩活着。她还鼓励我说，她这样不幸就没有放弃生活，我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厄运都只是我们成功前的雨水，它不仅仅只会让我们心情受挫，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孕育着我们内心的种子，终有一天会开出繁茂的鲜花。”
“我以前一直以为徐静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没想到她有这般坚强的内心，这个方面连我们有些男生都自叹不如呀。”我端起咖啡，喝了几大口，咖啡在我喉咙里咕嘟响着，我觉得此刻喝进去的是美味的。
“听完她的一番话，我顿觉茅塞顿开，我心里的阴影也慢慢散尽，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蓝天。徐静还说，当她觉得孤独无助时，她总会用自己的左手牵着右手，告诉自己永远都不是孤单的，什么时间都不可以轻易放弃。”业平慷慨激昂说着后面一句，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忽然觉得内心的夜空挂满了很多繁星，虽然不是那么明朗见底，可我不再迷茫了。对了，业平，你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天使么？”
“我相信呀，我在很多书上都看过类似的描述，我也想过一些。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天使，只不过有的是有形的有的却是无形的，它可能是最爱我们的某个人，也有可能只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某种信念，但它们总会在我们受到伤害时，比我们还要难过，也总会轻轻守护着我们的内心。”业平深刻说着，眼神里泛出了一丝温暖。
“我好像懂了，我以后不仅要守护内心的一份宁静，还要守护我爱的那些人，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我很开心笑了，久违的开心。
“恩，我也这样想的。”业平回应了我一句。
“业平。”
“恩？”
“以后你就正式成为我的心理咨询师了，工资嘛，我可以考虑考虑。”我开起了玩笑。
业平笑出声来。“好呀，这是我的荣幸呢。”
“觉得此刻心里好舒畅，就像有一颗糖果融化在心间一样，甜味慢慢散开，充溢着我整个身体。也像有好多只白鸽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着，飞向天空里最美丽的角落，然后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在眼球里旋转流动。”我长舒一口气。
“恩恩，那太好了，我替你感到高兴，来，闻杰，为我们的青春干杯。”说着，业平端起咖啡杯，冲我笑着。
“恩，干杯。”我和业平碰了下杯子，然后抬头一口饮尽。
我们俩又坐了会，不过我们接下来都是谈一些很欢快的话题，每个人都连着续了好几杯咖啡。不觉中，时间慢慢推移，于是，好几个钟头不觉中过去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业平说完，用纸巾擦了下嘴。顺手递给我一张。
我接过纸巾，笑着说：“恩恩，回去吧，今晚终于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业平对我深深一笑，他长长的斜刘海遮掩着额头，眼镜上浮现的是我的笑容。
我们起身离开，推开门，外面的风也已停止，星星点点，夜空高远而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