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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陵

  

  小东陵

  小东陵梦想仙剑奇侠,热情地憧憬于梦幻中的舞刀弄枪,横空飞来飞去。除此之外,他日夜诅咒作业,讨厌课堂,望着讲台上的先生打盹儿,在嗡嗡的错觉里睡觉。总之,他觉得现在百无聊赖,了无生趣。所以突然出现的这一画面使他被兴奋冲击得说不出话来。

  放眼望去,人们都立身在虚空里,云烟飘渺,不同的人高高下下左右不等地处在不同空间。猫狗都轻松地移来挪去,它们完全不是踩动着地面走路,而是走在任何地方都是路、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瞬移地走。云遮雾绕的一团七彩神光,大大小小蘑菇、草莓、长方体的冰晶,还有许许多多缩小无数倍的太阳、月亮眨巴眨巴地闪着眼,有的藏在雪山后,有的月亮挂在人的脖子上,接着就感觉一片阴云扑下来,于是他觉得像是要下雨了。

  “孩子,醒醒,醒醒…”

  小东陵很不舒服地睁开眼,面前的人身上太亮了,小东陵不得不侧着身子坐起来,再转向老者,看到他身上闪闪发光的一块石头,。

  “你醒了?”

  “啊?我妈呢!喂,你是谁?“

  “我是莫其威。”

  “我不认识你。我爸呢?怎么都没人影了?爸—妈—”

  名叫莫其威的人不管他的大呼小叫,坐到一边,乱走一气,喊累了的小东陵面向莫其威:“老人家,这里是哪里?”

  可是还没等莫其威回答,小东陵忽然叫起来:“啊—啊—”

  “你叫什么?”

  小东陵喘了几口大气:“这里,这里,云彩、云彩。”

  莫其威站起来笑了笑:“哦,你是说床,很舒服吧?”

  小东陵不及回答又叫:“凳子,凳子。”然后看了一圈居然全部都是云彩,做成的地面略坚实些,四壁有游龙走笔般的彩色花纹,床是结结实实的一整块云体。不过仍能感到内部不安份的活跃跳动,凳子奇特的像一个已开放的花苞,中间被掏空,外层留有一个缺口方便入座。

  小东陵好奇地摸摸云床,入手冰爽一个激泠泠的猛颤使他从内到外的清爽无比,而后陡觉温温润润,绵软无比,像是充满了气体又要比气垫舒服许多。躺下来的身体自然地凹进去,掩埋住脸而空气依然顺畅无比。等到小东陵满足地又坐起来,莫其威才解释道:“这里是甸陶,也是你现在的家。”

  初来乍到的新鲜感立刻蒙上不知所措的阴影:“为什么?我的家不是这里!”小东陵立刻想起用满把胡子和一双大手把他围裹的父亲,每天早上给他端牛奶的母亲,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马上被自己的联想吓得发懵发愣,然后开始抽起鼻子来,继而嚎啕大哭。

  莫其威解释道:“你爸妈送你来这儿旅游几天,等你玩高兴了,想他们了,爸爸妈妈就来接你来了。”

  小东陵根本听都不听,哭的稀里哗啦,惊天动地,不一会儿,门里已经挤进来许多看热闹的人,七大姑八大婶的在一旁问长问短,男人们闲的发慌地对小东陵摸来摸去,而小男孩小女孩则唧唧咕咕不停,笑嘻嘻地打闹,如逢天大的喜事,他们在摸自己的耳朵和嘴,互相打闹着,又对小东陵仔仔细细地品头论足,继而一堂欢乐陶陶,大人们紧接着笑的更夸张,他们的笑声慢慢完全压过了哭声,小东陵肿着两眼,合不拢的嘴唇挂在脸上惊恐、诧异地看着这群人。等到他们一个个都笑得趴在地上,倒在床上,靠着桌子仍然喘吁吁地笑得喘不上气来。

  若不是他们脸色和善,并无恶意,小东陵立马就要叫出声音来。尽管如此,小东陵依然心里发毛:怎么回事啊?

  老者莫其威走到小东陵身边:“别害怕,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生人了,他们那不是笑,是哭,也是笑。”

  小东陵朝向老者:“嘲笑别人是不对的!”

  老者又俯下身解释道:“他们很久没见过生人了,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哭,他们看到你高兴、激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浑身抖颤不止。你看到他们在笑,其实不是的,那是他们嘴角的肌肉在抽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哭过了,一时控制不好,就成这样了。他们也很痛苦,你要谅解他们。”

  小东陵摇摇头:“我不懂,不过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他们不是想欺负我。”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但是人心能辨得出来。”

  “伯伯,阿姨,你们好。”小东陵又低下头去:“小朋友们,你们好。”

  人们已经不笑了,都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邀请小东陵去他们家坐坐,小东陵一一答应过了,他们才慢慢搀扶着出去,倒是那些小孩子恢复了力气,一会儿又活蹦乱跳地跑出去了。

  下午,年龄最大的田一和田二来找小东陵出去玩。小孩子随便聊什么都聊得下去。田一扯住小东陵身上的衬衫:“这是什么啊?”小东陵这是才发现他们身上白绸缎般的披饰竟然也是云彩,雾围成一圈裹住他们的身体和衣服,恰如一条三寸绶带。田二说:“我知道,我知道,云为衣,雾作带,甸陶人家惯常戴。三尺绫绸一剪裁,甸陶人知远客来。他就是远客。”

  田二扫了一眼田二:“就你聪明。”田二吐了吐舌头,一缩头向前跑去了。小东陵也不在意,指着那些大太阳小月亮问:“这是什么?”

  田二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视线:“一些小玩意儿,圆形的热乎乎的,是红先生做的,他只做太阳形状的花;月钩形的是蓝先生的,他只做月亮形状的花。他们一年四季不停地做,红先生只盯着手中的擀面杖不停地把云彩擀成圆形。蓝先生的嘴则不停地动,一直咬出一个又一个月亮花…”

  小东陵吃惊地说:“他们一直在做吗?”

  田二说:“对,他们坐在云床上一点儿都不累,他们的身体也都是云彩,一点儿都不累,也不饿,就坐在那儿一直不停地做下去。就在那座山后,穿红衣服的是红先生,穿蓝衣服的是蓝先生。”

  小东陵顺手看过去,红先生脸仿佛挂在了某个物体上,眼睛像是两个毫无生命的玻璃球。只有手在不停地动,让人更多地感到是一个模仿人形做成的机器。蓝先生也大同小异,一只手塞到嘴里一块云体,嘴很有规律地转动三下,然后另一只手接过去,把成形的月亮放在身后的颜料池里沾一下,再扔到山上去。颜料池有十多个,有灰色的,亮白色的,银色的,但蓝色池子最大。奇怪的是红先生身后的池子里只有红色一种。

  “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小东陵问。

  “我们这里的人都只做一件工作,长大了我们也都这样。我选的是做草莓形的云彩,涂九十一种颜色。田二做的是西瓜形的。这个吃货,是吧,田二?”田一大声喊道。

  “好无聊啊!”小东陵嘟囔道。

  不做这些东西人们更无聊,在甸陶我们不知道饥饿,不知道累,小时候就这么一直走来走来去,又走得特别快,甸陶又只有这么大,渐渐的他们就烦了、厌倦了,就找些事情做,尽量使自己忙碌,不让自己觉得无聊,也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样,为什么星星在他们眼里就是荒无空虚的一块块石头,为什么这里除了云彩还是云彩,为什么甸陶这么大却在生命的前十年就厌烦了,为什么要走那么快对走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为什么做什么事不需要过程总是像瞬移一样一下子就到结束了。他们痛苦不堪,难以忍受,所以就要选择不停地工作,希望如此来减轻痛苦。”

  “啊!”小东陵不禁吃了一惊,倒退一大步:“难道你们只能那样活着?”

  “不,我们甸陶之外是化池,被化池包围,人们忍受不了这种折磨的时候会去化池,化池是一个肮脏、混乱的地方,我们都不愿意去那里。”

  “是因为没有人打扫卫生吗?”

  “不,因为哪里充满了杀戮和自私,没有安宁,他们与甸陶完全相反,暴虐、残忍、没有原则,因为他们失去了他们的故乡—甸陶,因而无助惊慌失措。尽管甸陶人平安吃穿不愁,但都很孤独,记没有喜乐,也没有哀愁,每个人都只依靠自己而活着,每个人都可以任意地做完任何能想到的事,所以人们没有共同的事可做,也无话可聊。见到你的时候才产生很长时间以来的一次表情。”

  小东陵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你懂的真多。”

  田一说:“那又有什么用?甸陶人都会懂得这些可还是要死,重新化成云彩,一到那时候,我就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甸陶就再也没有我了。我是说,一点痕迹都没有。”

  小东陵说:“你可以把你的故事写下来,你还可以建筑一个城堡,你还可以…”

  田一:“我们没有文字,我们随手建筑城堡,但是都千篇一律…”

  田二从前面一闪一闪地出现,越闪越近:“不好了,莫大爷进化池了。刚进去就被一个斜面獠牙的人杀了,还一口一口把他吃下去了。”

  田一和小东陵立刻奔向前面,赶到化池与甸陶交界处,许多人都挤在出口附近不敢出去,正嗡嗡闹闹地不可开交。蓝嘴先生张开双手,把他们三个向后排:“回去回去。”

  小东陵抬头看者蓝嘴先生,看着他的嘴唇一翕一合来来去去地乱抖,那张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的脸剧烈地飘来飘去。蓝嘴先生生气了,小东陵奇怪的想,他是有喜怒哀乐的,怎么会说他没有呢?不及他细想,人群中发出一声“呀”的惊叹。小东陵忙转过头,却看到蓝嘴先生已经踏出交界处,对面斜面獠牙青鼻紫耳长得一团糊涂的人狞笑道:“嘿嘿,还真有胆儿冲过来的。”

  蓝嘴先生也不废话,左右开弓。右脚划过去,左手把他拉扯过来,右手按劳他的背脊,嘴巴便立刻开始撕咬。但显然这一次蓝嘴先生失去了固有频率,嘴巴不停地开合,把手里的化池人扯得凌乱。

  人群发喊道:“快回来,蓝嘴先生,快回来。”小东陵也看到了一群化池人正在赶来,便跟着奋力大喊。然而蓝嘴先生什么也不顾,摆开架势等着化池人的到来,小东陵在人群缝隙里看到,蓝嘴先生用一记勾拳打倒一个,蓝嘴先生在打倒第3个人后便被先后不同到来的拳打脚踢放倒了,他的身形一点点变得虚幻,白衣白带经一番撕扯后备蜂拥而来的黑色云彩分割融解,那点蓝色让人联想到蓝嘴先生的一部分呆在那里,最后也一点点消失了。彻底消失了,成为化池的灰白色,大片大片黑色的云彩包围裂食了他。

  红脸先生默默地低下头去,小东陵分明在他眼帘下看到一滴雨。他无声地开动嘴巴说者什么,但小东陵没有听清。他努力把头向前探了探、想听清红脸先生在说什么。一声“小东陵”吓得他神魂颠倒。他胡乱摇摆了下头;“谁,谁叫我?”

  “我,甸陶。”

  小东陵抬起头,看到了正对面怒不可遏的历史老师,下的一魂出窍,二魂归来,三魂不知所措,剩下一点理智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老师我又睡着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甸陶看了一眼对面缩头缩脑的小东陵,叹息一声,正要进行一番教育忽然改了主意。当他日后看着小东陵上课越开越认真听话各门功课越开越好时终于确信道歉那一刻态度的不同。究竟是怎样一种不同,甸陶也说不好,看着小东陵支颐细听时露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然而美丽动人的微笑。

  小东陵也注意到了甸陶对自己的微笑。他对自己说道:“小东陵啊小东陵,你以前一直响要的微笑,现在终于看到了。是不是很开心?”转念又说道:“不,是因为我拥有催生这个微笑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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