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这天晚上，他照例给玲做按摩，翻身，拍打，累得一身汗，坐下来，休息片刻。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想起当年玲骑在他身上，给他做按摩，趁他一不留神，就挠他的腋窝，俩人“咯咯咯”、“哈哈哈”，笑着，闹着，在床上滚到一堆，那滋味，多舒服，多惬意，多让人回味啊。
他手机响了，“喂，哪位？”
“喂！刘总吗？去现场！列车相撞了！”原来是调度室的吴主任，也就是当年的调度员小吴。
松林赶紧灭了烟，草草收拾自己，夹起公文包，吻了吻玲的额头，轻轻地说：“玲，等我回来”。然后，掩门出去。
到达事故现场，才知道一列绿皮车与货车相撞，造成两节客车车厢脱轨，一名列车工作人员当场死亡，五名旅客受伤。负责事故调查处理工作的是总公司刚提任的总经理宋永福，原机务段段长。松林作为总工程师，代表机务段参与了事故原因的调查分析。在分析会上，大家调取了两台机车黑匣子里面的数据，综合各方面情况，可以断定事故原因是由于货车司机瞭望不及时，错误判断信号，强行冒进，造成货车追尾，事故责任应定机务段。本着尊重事实、尊重科学的态度，松林对这一结论表示了赞同。
很快，事故处理决定下来，机务段受罚，全体干部职工的年终奖被扣，段长、副段长均受到处分，那名司机也被辞退。段长把松林叫到办公室，脸色很不好看，知道自己这事干得不漂亮。段长劈头盖脑向他提出一连串问题：“你就不能好好想想，事故原因会不会是线路安全问题？是不是信号本身有问题？是不是调度问题？是不是……应该找找其他原因！”“宋总，您知道的，这些问题在调查分析过程中已经排除了，还做了现场模拟试验，我无法推翻结论。我们必须尊重事实！更何况参与事故调查分析的人都是各方面有经验、有权威的专家和领导，我一个人的话有多大的能量？”松林坚持认为事故结论是正确的，让段长下不了台。最后，俩人谈话不欢而散。
松林心里窝着火，愤愤地从段长室出来，被办公室主任卢勤叫住，把他拉进了房间。
卢勤给他沏了一杯茶，递过去，说：“我说，你最近是怎么了？脾气好像越来越坏了。怎么说，宋总也是帮过你不少忙的，干嘛要顶撞他？”
松林挠头，喝了口茶，说：“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尊重事实，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行了，行了，这事别往心里去。单位丢了面子，领导受了处分，你还想他们能给你好脸色？以后学聪明点就行了。你没注意这两天媒体对这件事的报道？”
“什么报道？”松林问。
“你看看昨天的报纸。”卢勤递给他一份《东川日报》，说：“这上面只作了消息报道：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某个地点，因山体滑坡，线路塌翻，造成某趟列车与一列货车相撞，无旅客死亡。铁路部门抢灾及时，仅用1个小时就恢复了通车。”
我的老天爷！人命关天，三言两语就瞒过去了！松林看完报道，倒抽一口冷气，感觉背脊上凉嗖嗖的。
“听一个报社的朋友说，他们接到上级通知，对这次事故报道一律采取上级发的通稿，记者现场发回来的稿件一律不用。你想想，这篇报道写得多好，多有水平。事故原因是天灾非人祸，事故造成旅客受伤只字未提，铁路职工死亡跟旅客伤亡是两码事，既尊重了事实，又回避了矛盾。特别是最后一句，有化险为夷、画龙点眼的作用，表明铁路部门快速反应，果断处置，效果明显。写报道，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玩文字游戏，耍太极，摆乌龙，就能息事宁人，营造和谐，皆大欢喜。我们给事故下结论，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进行技术处理，避重就轻，这叫现代管理艺术。”卢勤的话真让人深思。
“那你说说看，要是你参与事故调查处理，你会怎样做？”松林追问。
“我嘛，不懂技术，不会分析。但不管事故真正原因是什么，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也要站在本单位的立场，全力维护本单位利益，唇枪剑齿，拒理力争，不会轻易把责任揽过来。即使大家意见完全统一了，我也会坚持到最后才签字认账。立场决定态度，态度表明立场。段领导自然会理解我，不会怪我吃里扒外”。好滑头的卢勤！
“你说得确实有道理，看来，我该事先向你討教才对。”
“什么讨教不讨教的。咱俩谁跟谁呀？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也就是喜欢跟你唠叨唠叨，要是换了别人，我敢随便说这些？”他朝门外努了努嘴，压低嗓音，说：“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还想不想活？”
“那是，那是”。
“对了。嫂子最近身体怎么样啦？”
“老样子。”
“唉，你也真不容易。嫂子现在这个样子，可苦了你”。
“那有什么办法？我不能放弃她”。
“咳，咳。”卢勤清了清嗓子，狡黠地一笑，说：“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不管怎么样，你该为自己想想了。怎么样？找个情人吧。你要是不方便，我帮你物色一个？”
“不行，我不能做对不起你嫂子的事。她是为我受的伤”。
“唉，我说你就是死心眼。你看，地震之后，大家对生活态度都改变了，人活着，就要珍爱生命，好好享受，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还把自己当苦行僧？再说了，现在这个社会，男人养情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们都见怪不怪了。你都这个岁数了，又遇到这种情况，换了谁都能理解，都说得过去，别把自己的有生资源浪费了”。卢勤见松林低着头，没吭声，又说：“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我们找个地方放松放松，你也别顾虑太多。在外面混的靓女都懂规矩，只认钱，不认人。完事了，钞票一点，提起裤子，谁也不认得谁！”
“再说吧。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我自己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有需要我的地方就吱一声”。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