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上帝创造了生命，却又常常拿生命开玩笑。
作为医生，而且是一个好医生，华大夫一直尊重生命，并以呵护、拯救生命为天职，可到头来却难保自己的性命。
作为医院，多少人都以为是一个有办法让生命充满希望甚至寄希望获得奇迹的地方，而实际上，生命最后都是从医院走向了尽头。
在医院里，杨正伟碰到了海南的那个夕哥，本以为他也是来看华大夫的，而他却是来看自己的“干儿子”的。夕哥的“干儿子”才30出头，从外表看则更像一个小孩，只不过搞不清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但不管怎么样，他现在住院了。
“哎呀，小小年纪，怎么住院了？什么病呀？没事吧！”
“……没事，没事。”
“在哪个科呀，我去看看他吧。”
“呃，不，不，不啦。”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没有，没有，……真没有。”
“……”
“你去忙吧，有事的话，会打电话找你。”
杨正伟感到纳闷，这个夕哥历来是大大咧咧惯了的，而且是见人熟，走到哪里那里就一片热闹，什么时候这么低调，这么沉闷过？莫不是遇到大麻烦了吧！
还真别说，夕哥这次遇到的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而是要命的麻烦。他的那个“干儿子”被查出艾滋病。起初，那小子感冒了，发烧、头晕、咽痛、关节疼痛、出现皮疹、全身浅表淋巴结肿大，同时，腹泻、恶心、厌食、盗汗、消瘦，住了十几天的院，也不见好。结果，一做血液检测，HIV呈阳性。拿到这个结果，夕哥一下子就瘫坐到医生的面前。“干儿子”查出了艾滋病，夕哥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就直奔机场。他不想和“干儿子”在同一个地方做检查，而是要赶到广州去检查自己有没有受到这种病毒的感染。
杨正伟不明就里，只好离开医院，怏怏返回。可是没走多远，在一个小区门口，塞车了。还以为是又发生了拆迁上访事件，不过司机下车去一打听，却是发生了一场斗殴。几个女人在小区门口大打出手，引来一层一层的人围观，人群外只能听到声嘶力竭的叫骂声和喊打声。
杨正伟坐在车里，点上一支烟，一脸的无可奈何。这时，围观的人群突然被冲开一个缺口。一个披头散发、赤身裸体的女子哭叫着跑了出来，身后有几个壮硕的女人举着竹扫把和木头棍子在叫骂着追打。
杨正伟令眼一看，那不是兰兰吗？
是的。
是兰兰。
兰兰在宾馆总经理的呵护下，日子过得很滋润。本来，尽管是个乡下女子，但毕竟在富贵人家呆了几年，即使是做保姆，也在见识、举止，各个方面都受到一些影响，而且出落得大方可人，加之到宾馆工作，尤其是当上了家政部副总，住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区公寓，这个年轻少妇一下子简直是楚楚动人了。宾馆总经理竟然不满足于偷吃嫩草了，而是经常带着她出入各种社交场合，显摆于大庭广众之中。
总经理的老婆本来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河东狮”，把老公看得紧紧的，而他居然色胆包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还不是自我毁灭！她掌握老公的详细情况后，找了一班街坊里的姐妹商量办法，拿主意。那班女人正值壮年，又少有温存，而且都认为自己的老公是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了，正找不到发泄的机会，便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摩拳擦掌地想上阵。不过，总经理的老婆一再强调，只能教训那个“小狐狸精”，不能挨他老公一根毫毛。那些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还那么疼他，那就算了唦。”
“是呀，要是一不小心搞到他了，我们可吃罪不起哇！”
“不是吗，捉奸捉双，不挨你老公一根毫毛，那怎么搞？”
别看总经理的老婆是个粗人，但是，她的心细着呢。你想呀，老公，只要他不离婚，那就是自己的，再傻的人也不会搞坏自己的东西。老公当着总经理，赚着钱养家，要是他有个差池，倒霉的还不是自己？谁来养家，谁来养孩子，两个孩子可都还在读书，而且还都不怎么会读。这肯定得怪自己，要是像她爸，不至于连书都读不好。再说了，老公和自己毕竟是几十年的结发夫妻，没有爱情，也有亲情，起码还有点感情，说什么也不能搞老公，把那个小婊子给灭了就行了。没有那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勾引他，他也就会好好的顾家。
那些个街坊姐妹一下子泄气了，纷纷表示，那简直是太简单了，教训一下那个“小妖精”就是了。有人提议，到宾馆里去找到她，把她狠狠地打一顿，让她吃点苦头，再顺手把她的衣服扒光了，出出她的丑，让她在那里呆不下去，滚蛋。
“不行！”
“怎么又不行呢！”
总经理的老婆说，那样子真不行。自己的老公在宾馆里当总经理，到宾馆去闹，那不是也出了老公的丑，他那个总经理还怎么当呢。
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算了啰。
算了，也不行。
怎么样，也不能算了。
总经理的老婆下定决心要在丝毫不影响老公的前提下，狠狠地收拾勾走自己老公的兰兰。
最后，她们那班姐妹叽叽喳喳好不容易达成了一个一致的主意，决定在兰兰入住的小区门口的大街上收拾那个不要脸的小婊子。这样，不仅看起来与总经理没有丝毫关系，而且，还可以让兰兰在大街上出丑，在小区站不住脚。
她们拿定主意后，就带着竹扫把和长木棍，守在兰兰入住的小区门口，只等她一露面，就有她好看的。可是，她们连续在那个小区门口守候了好几天，却一直没有看到兰兰的影子。
其实，她们哪里知道，那些天，总经理陪兰兰去乡下了。
总经理请了一位在精神病医院做大夫的朋友到兰兰家去看看兰兰老公的情况，看看那种整天笑个不停的病是不是属于精神病，能不能治得好。
精神病医院的大夫到兰兰家去一看，肯定她老公那就是一种精神病，就是典型的强迫症。不过，应该可以治愈，至少可以通过治疗缓解病情。总经理和兰兰对此感到欣慰，陪大夫在乡下让新鲜空气洗了几天肺后，才回来。
兰兰对总经理非常感激，在回城的路上，她一直盘算着一定要抓紧为总经理生一个好儿子，然后，把老公接到城里来，为他治好病，一起好好过日子。
这天，在几个姐妹等得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个姐妹发现一辆小车在小区门口款款停下，并且看见兰兰打开车门，从里面钻出来，立马就要冲上去。可是，总经理的老婆却一把拽住她，并立刻转过身去，轻声地对几位早已耐不住性子的姐妹说，“别动，我老公在车里。”大家扭转头装着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的确，是总经理亲自开车把兰兰送回来的。于是，都背过身去，也不让对方发现自己，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事都没有似的各自走开了。
又过了几天，守候在那个小区门口的姐妹们，终于发现，兰兰穿戴整齐，手挽皮包，从小区里往外走来。总经理的老婆一看她那身装扮，那副作派，好像真的跟个贵妇人似的，而且还那么年轻，简直怒火中烧，全身都在冒气，于是一声招呼，就率众姐妹蜂拥而上。随着一声大喊，“臭婊子，打死你！”就把兰兰打翻在地。兰兰不知哪里刮风，哪里下雨，只顾抱着自己的头在地方打滚，而扫把、木棍则雨点般落在她娇小的身体上。当满街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时，总经理的老婆又和众姐妹丢掉扫把和木棍，一起张牙舞爪地扑上去，一边大骂：“臭的要脸的，看看你哪里好！”一边疯狂地撕扯兰兰的衣服。在围观的人群此起彼伏地发出的丛恿声和喝彩声中，兰兰的衣服迅速被扒了个精光。于是，不少人掏出手机拍照。兰兰竭斯底里地发出一声母狼般的尖叫，从地上爬起来，用双手捂住下身，不顾一切地冲破人群，夺路而逃。而那班女人还不想放过，举着扫把、木棍在后面穷追不舍。兰兰，就像一只无路可逃的猎物盲目地在街上乱窜。不少人追着拍，有的可能是媒体记者，恰好碰上这等天赐良机，竟扛着摄像机一路追拍。幸亏，一个清洁工在兰兰慌不择路地从自己面前跑过去时，随手脱下自己身上穿的那个红马甲，抛给她。兰兰接过清洁工的红马甲，捂着身子，向河边逃去……
晚上，媒体纷纷播出了两条新闻：
一是，今天，一群妇女在一小区门口的大街上殴打一名年轻女子，并扒光了她的衣服，然后还满街追打那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据传，那女子是一个“小三”，正室理所当然地纠集自己的姐妹们一起来教训她。大量围观的市民一起起哄，无一人出面劝止。从现场采访中得到的回答，都是：
“活该，活该！”
“好玩，好玩！”
二是，傍晚时分，一名轻生女子穿着一个红马甲跳河。当河水把她冲到下游1000多米处的桥下时，一个正准备在桥下过夜的流浪汉竟跳入河中把她救了起来。当记者赶到桥下去采访时，流浪汉已经离开那里，不知去向，而轻生女子则穿着一件显然是流浪汉给她的肮脏而又宽大的外套，卷缩在桥底下。当时大家都清楚地看到那女子跳河时穿在身上的红马甲，可能是被河水冲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