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璺痕(三十三)

  

  33

  火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循环往复地在笔夫耳边响起,刚刚进入北川地界,他就油然地产生了一种回家的感觉。此时,他很想知道吸毒之后夏茜会发生什么改变,是否精神萎靡不振,面黄肌瘦,尤其想了解提出的离婚条件,是否要拿女儿的监护权要挟。于红是最难用一个褒义词或者贬义词来形容的一个人,在他的人生旅程中,扮演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角色,无法明确谁对谁错。他问自己:“如果当初和于红继续下去,成为了夫妻,难道就真的非常幸福,就不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吗?也许会很好,也许会比现在更糟糕。和夏茜结合,难道自己当初真的错了吗?”和于红也要有一个彻底的交代,他不希望再这么混乱下去了。

  “尊敬的旅客朋友,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北川车站就要到了,请旅客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列车上的广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尽管并没有停下来,但已经有旅客在忙碌着收拾自己的行李,于是车厢里突然间乱了起来。笔夫依然坐在位置上,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缓缓游动着的景色……

  出站时,看见女儿在站台上不住地招手,他的脸上升腾起了开心的微笑,于是提着行李,大踏步地走过去。接过行李后,女儿问道:“爸爸,我真的这次要和你一起到成都读书么?”

  “想去吗?孩子。”笔夫反问道。

  “想,非常非常想。”女儿回答,“爸爸,我会听话的,真得会听话。”

  “爸爸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谢谢爸爸。”

  摸着女儿的头,笔夫感慨地说:“傻丫头,爸爸应该谢谢你才是。你受苦啦。”

  “不,我不怕。”女儿表现出了勇气,“老师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谢谢你这么想,好孩子。”

  “走吧,回家吧,于阿姨在我们家。”女儿和父亲并排着往车站外面走,她说,“她知道你今天回来,所以,上午就过来了,还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本来,她想和我一起来接你,可是,婆婆说不好,就没有来。爸爸,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笔夫用猜测的眼光看着女儿,“你想问什么?”

  “你会和妈妈离婚吗?”女儿认真地看着他,“而且还会和于阿姨结婚?”

  “谁说的?”笔夫问道。

  “婆婆和爷爷都这么说。”女儿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呢?”他问女儿,“是怎么想的?”

  “于阿姨比妈妈好,她经常来看我和婆婆爷爷,还总是买东西。”女儿说,“爷爷说妈妈是个坏女人,她吸毒了。”

  “谁告诉你的?”笔夫问,脸色变得沉重了,“你妈妈吸毒的事情?”

  “是于阿姨。”

  “什么?!”这是笔夫始料未及的,他几乎勃然大怒了,“她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当一辆载着笔夫和他女儿的红色出租车在父母家门前的街面上停下时,于红和父母都站在那儿接车了。今天,于红打扮得特别光彩照人,红色的套裙使她更显示出了一个成熟女人的韵味。她首先走到车门边,将车门打开,把女儿手中的行李接过去,并含情脉脉地打量笔夫。笔夫并没有表现出好感,而是透过阳光将一种愤怒传达给她。她没有介意,依然一脸灿烂的笑容。回家后,笔夫将于红拽到了自己的房间,小声质问道:“为什么这么做?你要干什么?”

  “什么事?我不明白。”于红感到懵懂,“我今天做得不对吗?”

  “我是指你把夏茜吸毒这件事告诉给女儿和父母。”笔夫说,“你居心叵测!请离开吧,马上,我不想你继续留在这里!”

  于红没有反抗,低下了眼光,几颗泪水滚下了地。“你哭什么?”笔夫更加讨厌,“你反倒有委屈?真是滑稽可笑!”

  “你有什么权力干涉我?这是你父母的家而不是你的!”于红反抗道,“今天来这里,是看你父母和女儿的,因为我一直把他们当着亲人。讨厌的是我无意中撞上了你这个混蛋!以为你是谁呀?你父母的主宰,你女儿的主宰,你自己的主宰?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不是我滑稽可笑,而是你荒唐可笑!”

  “我荒唐可笑?”笔夫转悠了起来,俨然一只热锅上被炙烤着的大蚂蚁,“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的不是我,而是你!”于红仍然不依不饶,“一个缺乏人性的野兽!”

  “我缺乏人性?”笔夫怒发冲冠了,“你呢?圣母玛丽娅?”

  “不是,一个真实的女人。”

  “你说我不真实?”

  “是,一个非常虚伪的男人!”

  “好啦,我不想再谈这件事情,只是希望你离开这个家,现在。”

  “不,决不!”于红态度坚决,“今天,我不会离开。”

  “无耻!”笔夫更加义愤填膺了,准备出门去。

  于红一把捉住他的胳膊:“我要和你谈谈,这是你主动挑起的,不然,不会让你安宁。”

  “威胁我?”笔夫转过头来看着她。

  于红说:“我只能这么做,尽管我不想。”笔夫只好在一把椅子里坐下,他掏出烟来,吸着。

  “其实,我也为是否告诉他们夏茜吸毒的事情,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知道他们一定会伤心,也会更加痛恨你,但我不能向他们撒谎,不能。”于红解释说,“因为,他们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情,而那时会更加痛苦。我不想让他们生活在欺骗和谎言中,那是不人道的。把尧丫儿带走,我觉得是正确的,尽管我会苦恼,但是为了不让她受到更多负面影响,我接受这一现实。说实话,每当看见你的女儿,我都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把她当着是我和你的女儿一样呵护,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夏茜的母爱,我想填补她缺乏母爱的空白。不过,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渴望成为你的妻子。只是想给你女儿母爱,仅此而已。”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的高尚?”笔夫并不领情,“对吗?”

  “这跟我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于红回答,“你想怎么看待就怎么看待,我一点都不在乎。”发泄完毕后,她走出了笔夫的房间,离开了笔家,再也没有回来。

  对笔夫来说,这个夜晚与众不同。晚饭后,他便来到了和夏茜约好的“弗莱茗苑”,等待着夏茜的到来。两杯上好的毛尖茶,冒着热气。他端起离自己较近的那一杯,喝了一口。夏茜来了,一身白色的套裙使她显得楚楚动人。尽管眼睛里充满了忧郁,但魅力依然没有消失。笔夫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想象中,夏茜一定面黄肌瘦,但事实上不是那样。

  “我同意离婚,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我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作为你妻子的条件,所以,决定离婚。”夏茜首先开口道,“有三件事情需要谈清楚,第一件事情是女儿的问题,因为我的生存方式已经发生了改变,如果跟了我,就相当于毁了她。第二件事情是财产,那个家本来就属于我,你不能拿走,一分钱都不能拿走。第三件事情是补偿,我知道你家里已经很有钱了,但我只需要十万元。如果你同意,明天就可以办完手续,然后你就自由了。”

  “为什么要吸毒,是怎么染上毒瘾的?”笔夫没有回答,他问道,“请告诉我好吗,小茜?”

  “谁告诉你的?”夏茜以为笔夫并不知道自己染上了毒瘾,所以震惊,“是于红那位狐狸精,对吧?她简直是个魔鬼,像个讨厌的幽灵,总是徘徊在身边,破坏着我们的一切。不过,我没有吸毒,没有!”

  “什么?”笔夫蹙眉问道,“你说什么?你没有吸毒?用眼睛看着我,看着我,我会从眼光里发现问题。”

  “不,你休想!”夏茜反抗道,“我的眼光已经不属于你了,不属于你!所以,我不会看着你。”她低下了眼光,逼问道:“要知道,你回来是和我离婚的,你最好答应了。”

  “去戒毒吧,我求你,小茜,啊?”

  “为什么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夏茜终于抬起了眼,看着笔夫,“为什么?相反,为什么你总是把于红看得那么好?对,我承认,我曾经向她借过钱,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还,也不打算还。难道这就可以说明我吸毒了吗?”

  “钱,请你别担心,我会解决。现在我需要你承诺去戒毒,必须!”

  “我没有吸毒,没有!”夏茜大声地申明。

  “不,你吸毒了,只是不那么严重。”

  沉默了一会儿,夏茜说:“你想怎么样,笔夫?”

  他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来,心痛地说:“小茜,这上面有十万块钱,你自己支配吧。不管你否是真的在吸毒,但我还是要重复一句话,去戒毒吧。我明确地告诉你,暂时不离婚。后天我就把女儿带走,但她永远都是你的女儿,你永远是她的妈妈,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她。我希望明天你把她带去看看外婆外爷们。好啦,我不想谈离婚了,已经拖了那么长时间,再拖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

  “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要你戒毒。”笔夫强调,“仅此而已。”说完,他来到吧台,结了账后,便离开了茶楼……

  徘徊在北川市人民公园里,于红感到非常伤心,没有想到笔夫竟然对自己那么绝情。本来想借这次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如果有可能,愿意嫁给他。即便是笔夫不愿意和自己结为夫妻,只要他愿意,她乐意替他带女儿。没想,笔夫的表现让她非常失望,一回来就拿自己出气,像对待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从笔家出来后,她没有回家,径直地来到了公园里,在一个石凳上整整坐了一个下午,思考将如何继续和笔夫谈自己的想法。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和笔夫再联系一次。这时,电话响了,从挂包里取出后,发现是笔夫打来的,她笑了。

  “喂,笔夫,你……”她说,“想和我谈谈,谈什么?不是说我恶毒吗?好吧,我马上就去。”

  接完电话后,她用手梳理了一下头,看起来不再那么乱了。接着,从挂包里取出一个小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妆,发现没什么大碍,便收捡起来。她站起身,向约定的“弗莱茗苑”走去。在茶楼一位服务员的引领下,她来到了笔夫所在的小包间,坐下来,觉得离得太远,便向他的旁边挪了过去。

  “对不起,下午我太失理了,所以,郑重地向你道歉,希望能够接受。”笔夫开口道,“其实,你是对的,应该尽早告诉他们实情,不让他们在一种谎言中生活。”

  “没关系,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你的粗暴和野蛮,一旦你不再这么粗暴而是彬彬有礼了,我反而还会感到诧异,也很不习惯。”她不愿意再次破坏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渴望用一种更加轻松的心情对话,她说,“笔夫,今天我希望用两种身份和你谈话,而这两种身份都不需要和你争吵,所以,请求你无论如何都要细声细语,而不要蛮横。”

  “两种身份?”笔夫看着她。

  “是的。”于红回答,“第一,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和你谈尧丫儿的事情。”

  “我女儿?”笔夫大惑不解,“愿洗耳恭听。”

  “我觉得目前你将女儿带到成都不是好的选择,尽管住宿和生活条件都已经具备,但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因为你要经常出差,而她需要长期照顾,你不可能两头兼顾,所以,我建议暂时把她留在北川,由我来照顾。请你放心,我会负责任的。”于红说,“爱你,就会接受你的一切,尽管目前夏茜对我已经恨之入骨,但作为一位母亲,我不会影响孩子。事实上,你的女儿已经完全地接受了我,没有人比我做她的养母更合适。但愿你还没有把接她去成都的想法告诉给孩子。”

  笔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事实上,在火车站,我已经告诉她了,而她也非常高兴。看得出来,孩子愿意和我生活在一块,尽管也知道将会有许多困难需要去克服,但她告诉我说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所以很遗憾,不能接受这个建议。”

  “再考虑一下,行吗?我求你,请你别冲动。”

  “红儿,别谈这件事了,我不会改变。”笔夫说,“谈谈第二个想法,好吗?”于红感到非常伤心,没想到笔夫会拒绝。笔夫继续说:“红儿,说吧,难道需要我求你吗?”

  “是我在求你,而不是你在求我。”于红真想哭一场,把憋闷在内心的痛苦都哭出来。

  笔夫把一杯茶水端上,递给她:“别这样,你喝口水吧。”

  接过杯茶,她应付似的喝了一口,又放下了。她的眼睛潮湿了,看着笔夫,声音低沉地说:“第二,是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和你说话。”

  “女人的身份?”

  “是,女人的身份。”她说,“笔夫,尽管我一直在努力忘掉你,但是不能,因为我的确爱你,深深地爱你,你不能就这么轻率地抛弃我,这对我不公平,我为你付出的爱应该得到回报。有人说,爱是希望被爱的人生活得快乐,这是非常荒唐的,被爱的人生活得快乐固然重要,但爱的人也应该得到回报,应该。”她一把抓住笔夫的手,用乞求的眼光看着他:“离婚后,就和我结婚吧,我会不计前嫌,我做得到,做得到。”笔夫没有回应,他呆若木鸡地看着于红。

  “怎么,对我,你已经没有以前的那种感觉了,一点都没有了吗?”于红非常吃惊,“你已经在成都找了一个女人,对吗?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是干什么工作的吗?告诉我?!”她抓住笔夫的胳膊,怒目圆睁:“告诉我?告诉我?!”

  “别激动,好吗?”笔夫捧起她的脸蛋,“别激动,好吗?我求你,冷静点,冷静点。”

  “不!”她“嚯”地站了起来,走向一边,“我做不到,做不到。笔夫,如果我也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对你,你能毫无反应吗?能吗?回答我?!难道你把一切都忘了,包括你写文章时我无私地给予的帮助?为什么你就可以做得如此绝情,而我就不能做到?永远都不能!?”

  “告诉你吧,目前,我没有找女人,没有!”

  “不,你在撒谎,撒谎!”

  “没有,真的没有。”笔夫说。接着,他问:“红儿,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爱么?还会像以前一样幸福吗?”

  于红跑过来,抱着笔夫,“可以,完全可以的。我相信,你也相信吧。”

  “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一个确切的消息。”笔夫说,“刚才我和夏茜谈过了,我没有同意离婚,至少现在。”

  “什么?”于红大吃了一惊,“你没有同意离婚,没有?”于红觉得太不可理喻了,七年多时间以来,他都在为冲出围城而努力,可是当那道紧闭的城门打开时,他却犹豫和徘徊了,不愿把脚从城门中跨出来。

  “你怎么啦?”笔夫自然不明白于红此时的内心世界,他问,“红儿,你怎么了?”

  她擦掉了眼角的泪:“噢,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既然专程回来离婚,却又临阵脱逃,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是因为夏茜吸毒,良心不安吗?”

  “是,因为这个时候离开,她会彻底失去希望,也绝对不会戒毒,那么就会完全地被毁掉。”

  “你想给她留着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希望,去救她?”于红问,“但你给的只是一个谎言。”

  “不,只想帮她。毕竟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且曾经那么的相爱。”

  “其实,我也一直在帮她。”

  “我知道,谢谢你。”笔夫说,“红儿,我要对夏茜的债务负责。”他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于红:“这是夏茜借你钱的利息和本金。”

  于红没有推辞,接受了:“知道你会这么做,我也会收下。笔夫,对夏茜,我们都是罪人,没有我们的伤害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比我幸运的是,直到现在你还深深地爱着她,而我不能获得你的爱。”

  “别这么想。”笔夫说,“其实,不管你和夏茜中的哪一个,我都不愿意你们极端地选择人生,要说真的错不是你们,而是我。”

  “拥抱我好吗,笔夫?”于红说,“尽管和初恋时相比,在你的怀里我已经没有安全感,但我却有一种温暖感。”笔夫敞开了胸怀,紧紧地拥抱着于红,什么话也没有说,让时间静静地在拥抱中流淌着,流淌着……

  他的电话响了,以为是父母打来的,他说:“我该回家了,父母在催了,到此为止吧,红儿。”

  松开于红后,他从腰间摘下手机一看,傻眼儿了:电话不是父母打来的,而是成都的世纪新房地产公司会计苏娅打来的。来到大街上后,他便回拨了过去,接通后,听到了苏小姐轻松愉悦的声音:“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是吧,笔先生?”

  “的确。”他回答,“有事吗?又是按揭贷款协议没有履行,你要起诉?”

  “你这人怎么那么没劲,总是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对不起,那件事情你让我印象深刻。”

  “你对我印象深刻?”苏小姐说,“是真的吗?那为何在我们家山庄时,装得跟陌生人似的?”

  “请你别误会,不是指你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是指你们公司的人对工作不负责任。”

  “什么?”苏小姐显然生气了,声音大了些,“我们公司的人对工作不负责任。笔夫,有什么了不起呀,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银行秘书吗,竟敢批评我们公司?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才是最棒的。”

  “不,没有那个意思。”笔夫忙申辩,“你误会了,小姐。”

  “算了,懒得和你计较。”苏小姐说,“和男人计较的女人总是容易变老,我可不希望那样。”

  “同样,我认为和女人计较的男人没有出息。”笔夫说,“有事吗,小姐?”

  “甭叫我小姐,我不爱听那个词。”

  “为什么?”笔夫哗然。

  “小姐是什么?鸡!”苏小姐大声道。

  “啊?”笔夫张大了嘴,“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小姐?”

  “讨厌,又叫我小姐。我再重复一遍,我——不——喜——欢!”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最后几个字,然后提议道,“叫我娅子,我爸爸妈妈和姨父姨母都这么称呼。”

  “不,不合适。”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你长辈。”

  “你损我呀?”

  “没有。”笔夫申辩,“是反对用长辈的口气称呼你,因为我不够格做你长辈。”

  “看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苏小姐说,想了一会儿,回答,“那就叫我小娅?”

  “也不。”笔夫对两种称呼做了比较后,认为用第一种好些,于是,说,“还是称呼你娅子较好。”

  “那就这样,定了。”苏小姐说,“拜拜。”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笔夫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想:难道苏小姐打电话给自己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情?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莫名奇妙地摇了摇头。这时,感觉到身后有一只手在抓自己,便警惕地转过身去,他发现于红怒发冲冠地站在身后。他惊愕地吐出一个词:“你?”

  “啪”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接着,于红叫嚷了起来:“为什么?你这个骗子,骗子?!”

  当他反应过来时,于红已经捂着脸,痛哭着跑了,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霓虹灯光里。看着那个飞快消失的痛苦的背影,他禁不住留下了眼泪。回家里时,他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让父母都不知所以然。

  “去哪儿了,见了什么人,一幅极不高兴的样子?”母亲关切地问。

  他没有回答,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见过夏茜?”父亲也问。

  “没有。”笔夫回答。

  “那你到底见了什么人?这么不高兴。”父亲有点着急。

  “于红。”笔夫说,“我想了断和她之间的事情,因为我决定开始重新生活了。”

  “我倒觉得也未必不可以。”母亲说,“不过,你不是没有同意和夏茜离婚吗?没有离婚再去找女人恐怕有些不妥。要不,多给夏茜一些钱,补偿她,把婚离了,这样你也好安安心心重新成家。”

  “你有人啦?”父亲大惊失色,“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是哪儿的?成都?”

  “没有。”他怕父亲误会,于是说,“这只是我的想法。”

  “不,这决不是你的想法,我不相信。”父亲不相信儿子的话,“既然都说出了口,就证明已经有意向了,对吗?老二,我们也认为你该重新成家,但首先得把和夏茜之间的事情办妥,这样才不会生出其他的事情。你和红儿、夏茜之间的感情纠葛之所以发展到糟糕透顶的一步,就是因为开初你和红儿之间的事情没有一个了断,便匆忙地和夏茜有染,这是一个教训,深刻的教训。当父母的自然希望你过得幸福,但得把和夏茜、于红之间的事情全部了断。你也是一个快满四十岁的人了,许多道理应该明白,处理任何事情都不要太冲动,要前思后想。如果再这么折腾一回,你就真的荒废了。”

  “孩子,不要这么贪婪。”母亲非常赞同父亲的观点,“妈妈从来都是理解的,也没有指责过你,但今天妈妈要认真地劝慰你。以前,你的婚姻之所以不幸,主要是因为你非常贪婪,既想得到夏茜,同时又不肯放弃于红,夏茜更能够带给你前途上的好处,于红却能给你感情上的安慰,所以,在和夏茜结婚时,你依然牵挂着于红,一旦有机会,就会伤害夏茜。也许你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就是这么做的。更糟糕的是,你根本就没有想到社会是复杂的,在从夏家得到好处的同时,遭受了舆论的谴责,于是,又觉得人格尊严受到了威胁,所以就开始反省,并做出了不理智判断。这样,你就成了令所有人都讨厌的人。表面上看,你是在和夏茜作对,实质上是在和周围所有的人作对,结果夏茜成了被伤害者,你自己也受了伤。这些年,妈妈一直在想你的这桩婚姻,也在想于红和夏茜,说实话,作为母亲,妈心里比你还难受,因为,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成人,并不希望你成为一个遭人唾弃的人。在工作上,妈妈从来不为你担心,知道会干得非常好,但在个人问题上,妈妈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准确地说,于红是你这辈子最应该尊重的女人,作为女人,妈理解她。如果说对夏茜的伤害是沉重,那么对于红的伤害是致命的。她能为你付出一切,而夏茜做不到这一点。尽管后来于红变了,有些过激的做法妈也不赞成,但对你她没有改变,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改变。孩子,妈妈提醒你,要好好反思自己已经过去的十年。”

  父亲则一个劲地吸着咽。

  “其实,你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今天晚上于红做了什么。”母亲继续说道,“不过,人家也是出于真心的。我了解那孩子,如果不是彻底绝望了,她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妈妈希望你不要和于红计较,行吗?”

  “这次回来,你本来是离婚的,而且这也是你和我们父母多年来的一个共同心结,希望早一点解开。”父亲说,“但人家同意了,你却反悔了,这出人意料。爸爸不想责备你,因为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我必须阐明一个观点,那就是在重新成家之前,一定要把和夏茜、于红之间的事情彻底了断,我们非常厌恶你过去那种不伦不类的生活。以前,你所经历的一切我们都原谅,但不希望再次发生同样愚昧的事情。虽然你不承认在成都已经有了喜欢的女人,但反应中我们已经猜测到了。也许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总会发生。作为一个男人,我理解你。孩子,对待夏茜,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绝情,事实上她不合适你。你不同意离婚不是还爱着她,而是因为她吸毒了,觉得现在离婚没有一点人性。其实,人性不是这么体现的,即便是离婚了还是可以帮助她。我和你妈已经商量过了,收尾的工作由我们去做。明天,你再找她谈谈,尽快离婚。今天晚上,你好好想想我们的意见。”

  笔夫抬起头来,看着父母,他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你决定把孙女带走,我们同意。”母亲说,“这样做对孩子有好处。”

  “其实呢,目前,我觉得于红对你也不合适。”父亲说,“尽管我们把她当儿媳一样在疼爱,但离婚后要真的和你结婚,我会反对。”

  “为什么,爸?”笔夫看着父亲,这是他没有想到的。父亲没有急于回答,他吸了一会儿烟。

  “因为你现在的身份和以前大不一样。如果仍然在北川,我们同意,也没有意见。”父亲阐明自己的观点,“但现在你已经是省分行行长的秘书,如果于红成为你的妻子,那么她过去的所作所为都会被传入省分行,你会重新背上一个沉重的思想包袱,这样不仅会害了你,还会进一步毁了那孩子,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们把她当着亲闺女一样痛爱。孩子,要承认现实,不要一厢情愿的去改变现实,因为你做不到。好高骛远,只能是失败,没有一个成功的先例。你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这个道理比我们还懂,所以,面对现实,处理好现在的问题,对你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进步。现在经济上富有了,但我们依然缺乏财富,因为我们并没有欢乐,而更多的是闷郁。如果说在经济上富有你是功臣,那么在财富上贫穷,你是最大责任者。孩子,清醒吧,不然,就再没有机会了。”

  父母深刻的话语让笔夫回味无穷,他再也无话可说了,脸上绽出了羞愧的红韵。这个夜晚,笔夫丝毫没有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着。他很迷惘、彷徨,甚至还感到一种恐惧。夜晚的月光并不皎洁,但透过窗户,还是看清了斜挂在夜空中的那弯月牙。从床上爬起来,他燃上一支烟,走向窗户,打开玻窗,久久地眺望着遥远的天空。他似乎什么都在想,似乎也什么都没想,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窗户边。夜风像平静湖面上的微微水坡,轻轻地触摸着他的脸。当第二天拂晓的曦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来时,才感觉有了一些睡意。他回到了床上,躺下了,两滴眼泪从他眯着的眼角流溢了出来,两个眼窝像两片小小的荷叶托着两滴晶莹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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