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什么,立即去做,也许一迟就来不及了。“人”是最拿不准的东西。张爱玲如是说。莫莫想是的,即使告别一段感情,再见一个故人。
那个老去的爱情
挤身在外企的莫莫,是个年近三十的单身女孩,双眼皮,薄嘴唇,小脸盘特别讨巧,咋一看,淡扫鹅眉后也五官分明,白晰动人。奇怪的是没见着她谈恋爱,也鲜有绯闻,就徘徊在剩女边缘。好在莫莫是个随遇而安的女子,在公司挺有人缘,她一个人的日子料理得井井有条。
累了一天,莫莫进门就踢掉了高跟鞋,顺手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充上电。大概又是游戏、又是邮件的循环折腾,电池罢工了。
莫莫年少时曾口无遮拦戏言,拼命挣钱,拼命花钱。至于花钱这项倒不假,光说这租的公寓,虽说只有二室一厅,但地处繁华、交通便利,三分之一的工资都交付给了这窝。莫莫不喜欢单身公寓,觉得那没有家的感觉,更像是酒店的客房。至于如何辗转租到这可心的窝,说来就话长了。
厨房和阳台是莫莫得空最喜欢呆的地儿,进得厨房,先烧上水。然后打开冰箱,思量着如何犒劳自己的胃。青菜,那是必烧的,莫莫自嘲为兔子,几天不吃,就觉得四肢无力,看到绿色就两眼放光,恨不得啃上一口,绝对标准的素食动物。
没啥重要的应酬,莫莫就按时下班,伺候自己晚餐。用她的说辞:过有质量的生活,从丰盛一个人的餐桌开始。最早她也是盒饭快餐地对付,后来实在腻得慌,就对着菜谱练手,现在早已轻车熟路。洗米浸泡了,把鱼酱汁,然后一起放进了电饭煲,按下预约。便一头拐进卧房更衣,一路还在寻思:呆会儿再整个西红柿蛋汤,加点葱花,烫嘴的美味的。
家居的莫莫,喜欢光脚,身着宽松的米老鼠卡通睡衣,红扑扑着脸蛋儿,还是一付邻家女孩的模样。晚饭后是她最惬意的休闲时光,听着音乐,收发下邮件,再看看书,或者兴致所至画个小画……罢了便关上网络,莫莫抱着催眠御用——《孙子兵法》去卧室。睡眠不错的她,依例,不久眼神便朦胧起来,灭灯躺下,然后迎接她轻快的早晨,享受她华丽的早餐。
今天莫莫的早餐,明显带着妈妈的味道,冒着丝丝香气的煎蛋,入睡前现熬的白粥,就着自己腌制的酸醋萝卜,别提多美味了。莫莫心情愉快地收拾完厨房,梳洗换装,和往常一样,莫莫出门前,都会在化妆镜前再仔细审视自己一番。就像在从前的大学宿舍,每每约会前室友们都要相互检阅一样,想到这,莫莫眼前浮现的却是最佳损友兼闺蜜。这妮子自从嫁作他人妇之后都消失了半月,哼哼,当下决定晚上去骚扰她,这重色轻友的家伙——关小溪。
莫莫在昨晚搭好的衣裙上,又加了一抹暗粉的丝巾,立刻神采飞扬许多。她挎上大大的包包,八点准时下楼,一边浏览着手机微博,一边“得得得”地向小区旁的公交站走去。
上班高峰,候车的人群已排起长队。莫莫算是这队伍中最从容的那类,不挤也不躁,静静地随着队伍。车站其实也是窥视一个城市的窗口,这个点,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刷着免费公交卡,特别的淡定;步履匆匆的中年男女,眉宇间总夹杂着丝丝倦意;还有咬着早餐,争分夺秒的年轻一族……莫莫不是舍不得这每天的打车费,她更多为了满足内心一个小小的僻好。拥挤在这两站路的公交上,沾染着些许烟火气息,仿佛自己不曾远离的小镇学生时代,一直一直贴着这百态人生,和公交车一起往返于家校……
八点四十,如无意外,莫莫已提前进入办公室,冲开水,清洁桌椅键盘,开机登入MSN,同事们也陆续到达办公室,谈论两句天气、时事,九点准时开工。
莫莫主要负责两个品牌的加工代理,客户都来自香港,说白了,就是中间商代理人。她的粤语不行,交流还是以英文为主,早晨主要用来处理邮件,制作表册,并一一向工厂和商家发送指令了。刚忙碌着,MSN上跳出了关小溪的笑脸。
都说是白天不能说人,你瞧一坏话那人果然立马闪现。小溪说:“莫莫,今晚没约会吧,一起去哪坐坐?”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莫莫也使毒舌:“哟,你俩新婚三天就吵架?出息啊,妞。”小溪嘻嘻着说:“先生出差,今日我也单身,下班后,我来公司接你。”说完也不等回复头像就暗了下去。得,结婚了,还改不了那个急性子,莫莫笑笑继续忙碌开去。
这一忙,就是大半天,当莫莫在茶水间舒展着肢体时,同事小林,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眉开眼笑地跑了进来,蕾丝连衣裙下的胸一起一伏着,像个精致的洋娃娃。她顺手倒了杯咖啡,神秘地说:“莫姐,文三路新开了一家餐厅,听说那调调小资得很,你肯定喜欢。告诉你个好消息,今晚不AA,有人买单,去不去?”她把“有人买单”这四字咬得特别重。莫莫一听,心想大概又是谁被这帮小丫头算计了,就调侃着说:“还真不巧,今晚有约了。不过呢,还好的也是白吃。”“莫姐,有情况啊。”小丫头没大没小地贫着。“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努力一下,把姐的那份也吃回来哦,谢谢你。”莫莫转移话题。“yes,sir!”小丫头调皮地吐吐舌头,风风火火着跑了出去,估计又忙着通知其他人了。“年轻真好啊”,莫莫摇摇头,感觉自己自己经许久没有跳跃的心情了,端了一杯白水,慢慢向办公室走去。
分类整理好材料,关机。小溪的短信就来了,“别假装积极了,我的大小姐,楼下候着啦。”这家伙,莫莫不敢再耽搁,一边回短信,一边锁了办公室,往电梯间走去。
楼下显眼的停车位上,一辆拉风的黑色奥迪TT,探出关小溪春光明媚的脸。“哟,富婆,很酷啊,今请我去哪腐败啊?”上车落座后莫莫问道。“放心,卖了你也不值两钱,坐着就是了。”这小妮子居然不再废话,一脚油门,拐上了主干道。
“某先生去哪风流快活了?舍得丢下我们娇滴滴的新娘子。”
“别提了,这蜜月啊,也就象征性地到巴黎岛一转,一点也不浪漫。才到家,就被他们头征兵去江西那旮旯取证去了。”
“他们当律师的,看来也得经常下基层啊。还是你们人民公仆好,按时上下班,旱涝保收。”
“得,换你一年四季不挪地地去征收大厅试试,机械动作,招牌笑容,人都快朽了,万一遇上个脾气暴躁的纳税人,够喝一壶的。”
看来谁都不容易,莫莫轻轻掐了小溪一把说:“哟,细皮嫩肉的,不装门面,多可惜啊!”
“你敢笑话我花瓶?反了反了。”
……
一路嘻嘻哈哈着,很快来到一家外观上亦中亦西的雅致餐馆,生意相当卖座,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停车位。小溪说刚开张不久,口碑不错,也是,民以食为天,哪个特色点的餐厅不火?莫莫是有名的路盲,自然不关心曲曲折折的路途,随着小溪进了餐厅。
嗯,环境不错,现场的萨克斯背景音乐很悠扬。服务也不错,上菜很快。花式点心,花式粥道,花式煲汤……这些还真对她俩的胃。“我说,你怎么找到这地的,味道不错。”莫莫尝了口鱼片粥,忍不住夸奖。“谁像你,一个未婚大姑娘,深居简出的,也不怕发霉。”小溪一撇嘴。“还说,你都风流快活去了,我孤家寡人的,没人疼啊。”莫莫假装可怜。“你啊,还是正正经经谈场恋爱,抓紧时间把自己嫁了。别等我儿子都会跑了,你还一个人。”这臭小溪才过两天婚后生活,还儿子呢,吹牛也不脸红,倒像居委会大妈一样啰嗦。哎,对这类无法解决的敏感问题,莫莫一律鸵鸟法则。她殷勤地为小溪舀上汤,埋头吃了起来,一丝微微地疼痛慢慢爬上了心尖儿。
在这个城市,小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路从高中走到现在,从懵懂走到花开,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多年以前的高一,她俩并不同班,只是脸熟。记得那会儿,刚下第一节晚自修,莫莫在黑乎乎的无人操场,跌跌撞撞地跑着。大约是考砸了,莫莫无处安放自己的委屈,便一圈圈机械地跑着,在空旷的操场,成串的泪水无声跌落。是小溪无意撞见了她的无助,夜色下的容易脆弱,让这两个来自小镇的花季女孩打开了心扉。整整三年,她们相互鼓励、相互温暖,学校的操场,留下了她们无数的酸甜心事。
尽管小溪开朗张扬,莫莫安静内敛,但她们一样疯狂地喜欢《红楼梦》,一起经历裙裾飘飘的初恋时光,一起驴走西藏月半……在青春的日子里,满是彼此的欢笑、失落和成长。毕业后,因为种种原因,她们一路过关斩将,小溪考上了公务员,莫莫进了现在的华氏集团。她们的友谊触觉已不知不觉渗透彼此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就是另一个自己。
小溪看到莫莫不再言语着猛吃,心头也闪过一丝疼痛。莫莫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太重,认定的人事,很难改变,只有她知道,别看平时的莫莫温和恭良,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没有走出对凌力的感情。这中间有误会,有赌气,有不甘,其实就是一个爱字作怪。小溪最受不了莫莫的沉默,说:“听说凌力过两天回来,你见还是不见?”“咳咳……”莫莫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被呛到了,她一边捂着纸巾,一边瞪着小溪,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莫莫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笑骂道:“哪来的小道消息,你想谋杀啊,没看到我正喝着汤?”在小溪面前,她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份感情的挣扎和受伤。“这个周末就来,好像他爸六十大寿。”小溪优雅地抹了抹唇继续说:“前两天,凌力发来一份邮件,大意是抱歉没赶上我的婚礼,这周末想和在杭的朋友吃个饭聚聚,具体时间地点人物由我来定,唉,其实不就那点小心思,碰碰运气能见着你。”莫莫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就和凌一步步走成了今天的模样。她叹了一口气,问小溪又像问自己:“你说,我该去见他吗?”小溪看着莫莫那一瞬的失神,想了想说:“既然放不下,就去吧。如果放手了,见见又改变不了什么,总强过你这样。人生有多少个八年够你折腾?”莫莫沉吟了一会,下决心似地说:“到时候告诉我地点人物。”想想也是,当年他们彼此放下狠话,老死不相往来。“好啦,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不就是和前男友的一场刻意重逢,又不是你安排的刻意。”小溪眨眨眼,喊服务员撤了杯盏,上甜品。
莫莫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波澜,一勺一勺挖着抹茶味冰淇淋,小溪知道,她是给了他俩一个台阶,压在心头的事也去了一半,可是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何况能不能走到婚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想到这,也低头专心对付起她的芒果白雪。
回去的路上,车里正缓缓流淌着《最后一次》——17岁女生的歌
在我最后一次闭上眼睛之前
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在你怀里舍不得放弃
心里有千万语还没说给你听
我使尽全力不想闭上眼睛
这次告别就不能再相遇
……
网络上盛传这是一位17岁少女的刻骨铭心的爱情创作。对于这首歌有很多种说法,境有心生,莫莫突然感到有点泪意,她知道蛰伏在内心的凌力又一次苏醒了,即使分开这么久。
“早点睡,仔细明天真变兔子。”下车前,小溪朗声道别。“嗯,了了,回去不要飞车党。”莫莫展颜一笑,目送着TT的尾灯消失在小区拐角处。
晚餐菜色诱人,不知不觉吃得有些撑,莫莫决定先在小区里走几圈消化下。十一月的秋夜,带着幽幽凉意,是杭城最秀美的季节。小区里错落有致的林木,在疏朗的月影下婆娑。一阵风吹过,大片大片的落叶俏皮的在地上翻滚,踩上去,令莫莫有种恍惚,仿佛回到了初识凌力的岁月。
凌力大莫莫两岁,是邻院建筑系的,那个初秋的傍晚,刚大一的莫莫她们寝室,在灵隐寺叽叽喳喳兴奋着游玩,突然凌力走了过来,送给莫莫一副画,原来刚好遇上正在写生的凌力他们。画稿上正是莫莫她们几个青春灵动的模样,女生们自然不反感外型酷酷的凌力殷勤搭讪,正好结伴搞了个男女生寝室联谊,一来二去,自然就混得熟了。
建筑系的男生大二后,一般都会外接些广告墙,艺术画等活来练练手,顺便问挣点廉价血汗钱,相对在学生里面算阔绰一族,再加上艺术系男生惯有的浪漫点子。不知不觉着,莫莫渐渐习惯了有凌力的文艺日子。观个画展,游个西湖,泡个茶室……这是美好的两年,莫莫像所有大学里刚刚恋爱的女子一样,除了上下课,不问世事,无忧地享受着爱情的甜蜜和纯粹。
莫莫大三时,凌力如愿考上了同专业的研究生,不过在北京。他们的大学恋情开始经历几百公里的思念和考验,是书信,一周一周把他们或甜或苦,更多的联系在一起。就如倾城说:一场爱情,是一场浩瀚的修行,有些人是灵修,有些人是苦修。没想到,还有更大的考验等待着他们。
每周二,他们会准时收到相互的问候,快乐地时光总是飞逝,一晃莫莫就要毕业了。年前的杭州,寒风凌厉,莫莫从拥挤的人才市场归来,早早躺进了被窝,准备享受她的专属甜蜜私语。捏在手里的信封看上去硬邦邦的,摸上去特别挺括,心想,这凌力又搞什么,大约是哪里收罗了什么明信片吧。一边思忖一边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啪”地果然掉出两张东西来。咦,怎么是凌力和一群女孩子的合照,他能耐了啊,这都显摆。更可恶的是,他的手搭在一个莫莫面生的女孩身上。哼,什么意思。另一张,干脆是他俩的合照。莫莫自然有些气儿,更着急探究这一出,究竟是何故?便急急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一看,莫莫就傻了。这分明是一个桥段老套的旧情复燃故事,还要她来抉择?从来都是凌力坚持着彼此的分分合合,一切如他的规划,相识、相恋,两地相守,莫莫在杭州寻找工作,安心等他研究生毕业回来……
现今突然冒出个几年前留学法国的高中女同学,春假回来力邀他去法国学习,凌力犹豫再三地决定去了。尽管莫莫明白,法国对学建筑的凌力来讲,是他心中一直的渴望,但委屈和不甘的泪水还是不争气下来。看起来是商量,可是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本来就好感过两个青春男女,再有点故事是正常不过了,莫莫是该等待还是放弃呢?
那是最纠结的半年,莫莫一边忙着找工作,一边不断地在这份感情里挣扎。她知道,所谓的高中女生,肯定不是凌力所言这么简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青梅竹马,两家也是近邻,只不过女生高二那年就出了国。而她和凌力也不过才相处了三年多,一大半的日子还是隔着几百公里呢。事实上,所有的担心不是来自于距离,而是对这份感情的不自信,莫莫是个表面上自信实则自卑的孩子,总觉得自己不漂亮、不完美,更别提她敏感而脆弱地想象了。在她心里早就为凌力和女生定下了会在一起的暗示。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莫莫已留杭进了华氏,小溪也如愿考入国税,她们云游在青藏高原,挥霍着人生中最后一个暑假,而凌力也远在了巴黎。
莫莫相信:爱的时候,让彼此自由,不爱的时候,让爱自由。如此就是对她们最好的结局,人生不怕有缘,该见时自然还会再见。有时候,后知后觉是个挺好的缺点。这算正式分手,于莫莫而言,倒更像一个转身,较之以往,凌力的离杭、出国,反而少了些许疼痛感。只是,一周周过去,一月月过去,往日所有点滴悄悄浮现。许久以后的每次夜深人静,打开曾经,才失败地发现。其实,生活里最深刻的铬印便是凌力。他写的信,他推荐的书,他送的饰品,他给她大大小小的画像……无不渗透于她的生活细节,当没有了凌力的文字和声音后,莫莫终于知道,她其实一直还爱着他,只是当初她舍不得看见未知以后里的失败,还未入戏,她就怯弱着以看似勇敢地方式退缩了。
想到这里,刚刚车厢里生生忍住的泪意,突然块堤。这是莫莫在凌力面前第一次失败的倔强,换来的结果是不是两败俱伤,不知道。但事实是莫莫真切地被这份感情伤到了,这痛像风湿一般,遇上阴雨天,便时不时发作一番,虽不是恶疾,却又无从去根的顽固。
亦舒师太说:人一定要受过伤才会沉默专注。是的,当莫莫听说后来他们果真在一起了,一起回家探亲,一起拜访各自双亲,她也跟着日复一日的沉静,像看戏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情、自己的生活折腾成了现在的模样。莫莫知道,小溪自然也知道,这段情是她心里的长久的隐痛,轻易不能说,更不能触碰。
“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将老去……”小白的叫唤,打断了莫莫的伤感,深吸一气,莫莫用欢快地音色作答:“您好,我是莫莫。”“莫姐,骚扰一下,你的约会结束了没有?大伙现在你家附近的‘钱柜’K歌呢,我们都想你呢。”原来是小林她们,听着小丫头甜腻腻的话语,莫莫不觉心生温暖。有时候非常感激华氏这个工作氛围,年轻的团队充满着活力和朝气,努力工作,和谐相处。若按平时的莫莫,肯定是不去凑趣的,未了一起去宵夜倒有可能。不过,今晚心绪突然波杂,蓦地有种让自己走丢一回的冲动,“好的嘛,哪个包厢,我二十分钟后到。”莫莫爽快地应承下来。
莫莫上得楼去,先到厨房烧上开水,然后去卫生间稍作整理,换上了T恤、牛仔,再扯过一件暗青色风衣,随手系上长长的浅格围巾,照例在镜前斟琢臭美一番,才放心出门。也许此刻素颜球鞋的莫莫,才是真实的,自我的,是这个年纪该绽放的青春蔓延。
“钱柜”就在莫莫家边上,几分钟就来到灯红酒绿的霓虹前,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刚找到308,小白又适时响起,果然又是小林,这丫头性急又热心,莫莫嘴角一翘,没理会。故意夸张着大大地推开了包厢厚重的门,用粗重的嗓音高喊:“姐来啦。”霎时间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视线,小林最先反应过来,叫嚷着“迟到三分钟,自罚三杯酒。”一转眼就盈盈着把莫莫拉入了人群。
许芳姐看上去明显有点多,平时温婉的她,此刻红朴朴着小脸,从知名的,到不知名的曲目,一路麦霸,让人差点跌碎了隐形眼镜。那厢,“骰子王”赵星正一脸得意,边上围着一大群美女,看来又在整他拿手的擂台戏。小林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拉了另一部门经理冯浩深,演绎起令人啼笑版的“夫妻双双把家还”。这冯经理,三十六七光景,看上去胖胖的,憨憨地,但为人随和,也特别爱讲冷笑话,是公司公认的闷骚型大叔,人缘好得不行,小姑娘们也特别爱和他闹腾。
酒精的力量,有时确实妙不可言,几杯下肚,莫莫也加入了群魔乱舞的队伍,模糊面具下的放纵,直到香汗连连……莫莫在这眼神迷离的时刻突然跳出凌力的脸庞,心里暗忖,无怪乎小溪经常感慨:我们女人啊,多数为了可怜的爱情荒废了整个青春,最后又为了抓住可怜的青春,而荒废整个生命。别太傻了,莫莫不禁自问:她的爱,她的青春,究竟该如何安放呢?
散场到家已是午夜时分,浏览了天气预报,准备好明天的衣物,莫莫依然小亢奋,就把自己埋进了泡泡浴。消散开酒气后,倒是无梦的黑甜一觉。
尔后,按部就班地上下班,莫莫依然恬淡舒适着放任自我,日子如水一样淌过,转眼就到了小溪安排饭局的日子。如果说再次见凌,不紧张是不现实的,实际上打知道这事实起,莫莫已几经折腾,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衣服,以什么形象去面对久别后的他,着实踌躇不安。按理,换一套新衣对莫莫而言,不过是哪天班后一逛就成的事,可她矫情着又不想让凌看出自己精心妆扮的痕迹,最后索性按自己的喜好衬衣牛仔了事。
倒是小溪,这天特意提前下班,硬拉了莫莫一起去美容院放松了一下。去酒店的路上,莫莫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也不知哪根筋锈住了。直到大家落坐,才如梦初醒,老规矩,男女同学自个儿搭配着坐。凌先拉了小溪坐边上,嘻笑着递上迟到的红包,刻意和莫莫隔了两个位置,斜斜的射线正好不经意地落在莫莫的侧脸上。
场面上的寒喧,没绷几分钟,就闹腾开了,这就是同学吧。不管美女帅哥,小溪高调着让服务生给每个人发了一红酒,喝不掉自行推销,但绝不能打包,瞧瞧,这整得比KTV妈妈桑还有范。气氛很快从新婚的小溪开始,蔓延到了归国的凌,最后燃烧到了莫莫。校园的爱情,起起落落,谁都看过、听过、甚至有过,莫莫的故事,他们都知道些。连一向庄重的郁老师也调侃起莫莫,“听说莫大小姐,还名花无主,我们那有的是年轻师弟,哪天来我们学校考察下,顺便让哥哥我也风光一把?”居然先干为敬,下了一大杯红的。留校的郁老师,玉树临风、文才兼备,很快和校长的女儿相识相知,工作不久就结了婚,一个教英语,一个教数学,过起了夫唱妇随的小日子,也算是男同学里最出其不意的一宗雅事。莫莫见逃不过,就也应了一杯,随后也一一互敬这些校友。像这种聚会,谁都是主角,投缘的,早自个儿粘乎上了,无需谁来主持。没有天然的利益冲突,又一起走过青葱年华,站在差不多的生活层次上,哪来什么不和谐的理由?
终于凌的酒杯和视线直直地来到了她的面前,莫莫突然有点脸红心跳的炙热感,勉强维持着微微发颤的身子,浅浅的一碰,喝下。剪了板寸头的凌,看上去很精神,脱去了学生时那种纯真感,线条硬朗得有点陌生。好在大家你敬我,我敬你,都喝得酣畅,早没了先前的队形,凌也顺势在莫莫边上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你比从前还要漂亮。”凌先出声。
“谢谢”,是莫莫略带生疏的客套。
“工作、生活都好吧?”这大概是曾经的情侣之间,隔过长长时空后没话找话的标准寒暄套词。
莫莫笑笑着点头,不小心对上的视线,还是有种莫名的慌张。“这次回来准备呆几天啊?”
“唔,可能不走了。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在筹备自己的设计院。”
“哦,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挺好。”
“先挂靠在省设计院下面,收集些人脉,补上出国这两年落下的课,以后大概可以常常见你们了。”凌把亮晶晶的眼睛又故意着对上了莫莫。大概看到她的窘态,很乐此不彼的样子,气氛有些尴尬。一旁的小溪转身拉着凌就是一杯,故意数落其重色轻友,化解了他们的意外冷场。
之后的觥筹交触,莫莫有些意兴珊阑,小溪被一帮同学围攻也无暇顾及太多,凌力则和几个美女同学一杯杯较劲着……莫莫无由地生出些后悔来,哎,这又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借口上洗手间的机会,也不敢回去穿外套,莫莫闪身出了包厢。没有了屋子里的氤氲,外面的空气清寒渗人。
有人说:Beingsinglemeansyou"restrongandpatientenoughtowaitforsomeonewhodeservesyourworth!【单身意味着你足够坚强,有足够耐心去等待那个值得拥有你的人】莫莫却迷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还是在抗拒,这一切,又是否值得?
有时候,莫莫常想:女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男人和女人活着的原则是不同的,责任也不同,纵观周遭女人,活着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别人,而成功的女人,一生似乎都在努力完成三个角色:一个乖巧的女儿,一个温柔的妻子,一个勇敢的母亲。
莫莫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够洒脱,看似活得独立和自重,却常常患得患失,看到正在幸福中的凌,莫莫觉得是该好好爱自己,让自己走向更多幸福的时候了。也许这份初恋于之她,更多的要心怀感谢,感谢这一段缘份给予的美好与纯粹,他们的誓言不就是从不欺骗地谈一场恋爱么?也只有年少青春时可以这般无知无畏地,以为热烈地相爱没有伤害。想到这里,莫莫释然地微笑了,缩了缩肩膀扭头向包厢走去。
凌力远远地望着莫莫往回走,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两个优雅的烟圈,凝视着它慢慢散尽。面对这个身着单薄的倔强女孩,他不是没有心疼和不舍,但阴差阳错,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他是个男人,他必须对另一个风雨同舟、深爱他的女子负责。时日里他们都渐渐地明白:爱着的人和能够在一起的人往往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认了吧。估摸着她应该到了包厢,凌力就灭了烟,回到了酒桌。大家都已是醉意,喝高了的郁老师提议换个地方。小溪则嚷嚷着在声说不行不行,她得回家了,十一点前的美容觉必须保证,各位顺路就近搭伴回家,如有桃花迷眼,回头请客便是。其实明天大伙儿都要上班,也就不再坚持,便打车的打车,代驾的代驾,齐齐散了场。
凌力一把拉住了小溪,“莫莫,我送她吧,你找个代驾赶紧回吧。”小溪默契地笑笑:“行啊,可别把我们的小美女弄丢了,那大家可饶不了你。”转眼也消失了。“一起走走吧。”凌力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往前走去。哎,这霸道的男人,不过酒店门口,一直杵着也确实扎眼,莫莫深吸一气,跟了上去。
“你的出现很意外,也是意料之中。”凌放慢了脚步,回首:“能够再看到你,真的很开心。”
“没看出来。”莫莫轻轻地踢着脚边一只空可乐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你知道,今晚我是故意淡定着,其实心里……有些事,有些人,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时常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别怀旧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莫莫指了指前方的路口,说:“就在这边分别吧,我就到了。”
“我送你到楼下吧,安心一点。”凌扯过莫莫冰冷的指尖,穿过十字路口。莫莫突然有些贪恋,这份不该有的温暖,便亦步亦趋着,耳边是他沉沉的心跳,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小区门口,莫莫抽出了她的手,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我到家了,安。”凌微笑着凝视了一会,莫莫这回没有退缩,凌低下头说:“好,安。”目送着莫莫纤细的身影远去。
凌终究还是一颗能够打破莫莫平静心绪和日常生活的小石子。这一晚,莫莫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失眠,半梦半忆之间,全是和凌在一起快乐纯粹的时光……
第二天,莫莫刚忙好,小溪的短信就追到了,连问:“怎么样,怎么样?”她们自然无话不说,包括细枝末节,“看来是个不错的聚会。”小溪发了个贼眉鼠眼的图,丢下还在发呆的莫莫忙活她的事去了。
岁月变迁,回首。莫莫知道,曾经难以释怀的人事,终究成为了回忆的符号,包括凌,包括最初那个天真的自己。人生也许真的没有永远的无法忘却,大概只有和时光一起并肩的方可温暖生长,比如和小溪的友情,比如和小林她们的同事缘份。当爱情老去时,幸而我们还有友情,为彼此点上温暖的灯。
后来的后来,凌风生水起地玩着他的设计院,莫莫和小溪混熟了的同事军,擦出了感情火花。2012年他们都婚了,偶尔会在美丽的西子湖泮,相聚遇见,习惯了彼此微笑和安然道别,一如那风轻云淡的五月天。
干净地开始,干净地结束,面对弥足珍贵的爱情,我们不一定能从一而终,重要的是曾经全身心投入过,我想这就是生命给予莫莫他们的最好的青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