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终,是你的温暖

  一

  

  “隐之,隐之,告诉我,你要的是什么。”唯尔环着隐之的小腿,吻着她的膝盖,隐之斜倚在躺椅上,两腿顺势放下来,长袍下露出十颗整齐的脚趾,看起来可爱,温良。

  

  “唯尔,我要的,你给不了我。”隐之的手轻轻掠过唯尔的短发,那么柔软的发,正如他的性情。手在唯尔的脸上停下,眼前这个男人30岁了,脸上依然带着孩童般的灿烂气息。任何一个女子有这样的男人相伴都会觉得幸福,但除了我。隐之的手颤了颤。

  

  “唯尔,等我生下这个孩子,等我送给你这份礼物,好吗?”

  

  “好,隐之,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隐之。”

  

  “然后就放我走,好吗?”

  

  “隐之,我的隐之……”

  

  二

  

  十年前,我只有16岁,还是个天真的少女。我有和母亲一样的大而深邃的眼睛,母亲说,有这样眼睛的女子,注定要被人怜爱一生的。可是,这童话却被前不久父亲猝然去世的事实打地粉碎。

  

  熬过了那个残酷的冬,春天还是从容地来了。我在那样一个温暖的春天,认识了一个温暖的男子。他有忧郁的眼神,有诗人一样的鼻梁,那时的我固执地认为,诗人的鼻梁就应该是高而耸的,这样才配的上他们的尖锐。似乎心里伤感的人,手总是凉的,他的手很冰,却微微出汗。他的名字叫落然,很诗意。

  

  我们像所有男女一样,意外邂逅,相见恨晚。他的文采已崭露头角。他喜欢写诗和小说,经常见报,我受了他的影响,也喜欢写写东西,可是与他相比,还是稚嫩。当时有好多读者给他写信,他每封都认真地读,却来不及写回信。他总是选一张粉色信笺,画上一张微笑温暖的脸,回寄过去。我很钦佩这样的男子,不做作的,和我生命有缘的男子。

  

  “隐之,来信太多,我忙不过来,帮我画几张笑脸,好吗?”落然微笑。

  

  “好,可是要怎么画呢?”

  

  “嘴角上扬便是笑啊。”

  

  “好。”

  

  “隐之,永远在我身边,好吗?”

  

  “好,落然,我的落然。”

  

  三

  

  “隐之,女儿,如果你的父亲能够活到现在,仍会像以前那般疼惜我,可是他去得匆忙,怎么都没想到他是这样狠心的人!”母亲垂泪,在一片白色的修饰下,依然美丽。隐之抱起母亲的头,亲吻她乌黑浓密的发。

  

  “父亲一生爱您,他一直都陪着您。”

  

  “是的,我也相信,这个世界太冷了,你的父亲在另一个温暖的世界等我,他把手伸向我,要牵我过去了。”母亲的眼神似乎突然明亮。

  

  “妈妈!不要这样!难道你要留我自己在这冰冷的地方吗?”

  

  “不是你自己,还有我,隐之。阿姨希望我来照顾你,不要拒绝阿姨,不要拒绝我,好吗?”唯尔不失时机地上前揽住她的肩。

  

  隐之本能地躲开,母亲抓住她的手:“隐之!那么,我求你呢?你的母亲,我,求你呢?”隐之轻轻伏在母亲身上,像小时候一样,在母亲耳边低语:“母亲,您知道,我只听您的话。”

  

  母亲没有回应,抓住隐之的手慢慢垂下,在半空画了一条漂亮的弧。隐之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妈妈,去吧,我知道父亲会在某个地方等您,您永远不会孤独。”

  

  一个星期后,唯尔以准女婿的身份为隐之的母亲举行了葬礼。

  

  一个月后,唯尔迎娶了隐之。

  

  “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隐之嘴角微微上扬。

  

  四

  

  “落然!落然!抓住我的手,我怕!”我紧紧抓住落然,他在我眼里俨然成了一株救命稻草。火越烧越大,周围的人都竭尽生命的本能寻找出口。这个时候,生存已经不需要理由了,每一点微小的希望都可以让人感到无限的欣喜。

  

  本来落然是不想来书店的,他想陪我复习功课。可我知道,他对那本诗集的渴望。“外面太阳那么毒,还是不要去了吧。”落然摸摸我的耳朵。“不,我要去!顺便看看新出版的复习资料。”落然依旧微笑,刮刮我的鼻子。

  

  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大火几乎吞噬了整个书店,所有出口都被火和人围住,根本出不去。落然把我带到书店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扇通风用的小窗户,落然搬起椅子砸过去,玻璃碎了一地。落然托着我,我顺势爬出窗子,马上转身拉落然。疯狂的人们发现了这条新的活路,拼命奔过来。落然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推开,窗口立马换上了一张狰狞的面孔。“隐之,快跑!我马上就出去找你……”这是落然交代我的最后一句话。

  

  几天后,我醒来,像刚做过一场噩梦,头痛地厉害。妈妈告诉我,我被大楼倒塌砸下的砖块砸中了头,有脑震荡。我们所在的小镇条件不好,我已被妈妈带到姨妈所在的城市继续治疗。妈妈抚摸我的脸,“你父亲去世后,我就不想呆在那个伤心的地方了,现在既然过来了,你的姨妈也不放心我们这样回去,我们就留下吧。”妈妈的话不容置喙,可是落然,我的落然,我要知道他怎么样了,我要陪他,我要谢谢他!

  

  “你这次真是捡回一条命,你跑出来不久,整栋楼都塌了,没有几个人生还。”姨妈递上这几天的报纸。的确,几十人的惨死闹的小镇人心惶惶。照片里的书店已经不堪入目,照片下面附着死者的名字,总共37人,幸好没有落然,隐之想。可是下面的一行小字又让隐之震惊了,“另外还有两男一女三具尸体,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身份。”落然,我的落然!一阵晕眩,我的泪簌簌落在报纸上。母亲说过的话,并不灵验,上天先是带走了父亲,现在又是落然,两个比我生命重要的男人。

  

  母亲拍拍我的肩:“什么都无法强求。”我点头,视线被一些晶莹的东西染的模糊。落然,如果是命中注定,为什么要遇见?既然是命中注定,为什么又要生离死别?

  

  病愈后,我立即回到小镇,到处打听落然的消息,这时离事故发生已经一个月了,早已物是人非。我一无所获。落然的房子已经卖掉,邻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不再骗自己,落然的确已经不在了。

  

  五

  

  “隐之,不去好吗?我实在不放心,你怀孕以后,身体一直不好,我怕会有意外。”唯尔停下为隐之收拾行李的手,抬头看着隐之。隐之笑笑:“没关系,几天就好。”

  

  《彼时花开》杂志创刊三年了,隐之毕业后就一直在这里工作,是这里的金牌记者。杂志业更新换代太快,杂志的发行量越来越不尽人意。总编接受了读者的意见,决定刊登一些名人访谈,毋庸置疑,这个有关杂志盛衰的任务又落在隐之身上。

  

  临行前,总编为隐之办了个送行宴,宴席结束,总编颇担心地告诉隐之,这次采访的对象是著名的网络作家——余柯。“这位余柯可是个怪人,他的文章唯美,悲凉,有很多铁杆读者。可他本人从不接受采访。这次我打电话给他,一说我们杂志的名字,他居然一口答应,大概是缘分吧。可是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你受命于危难之中,希望你不负众望!”隐之微笑:“不过是分内之职,我一定尽力而为。”

  

  回到家,隐之马上打开电脑,查看关于余柯的一切消息,可结果令她失望了——网上除了对他作品的分析,甚至连一幅他的正面照片都没有!网上对余柯的争论也很多,基本上分成两派,一派是力挺他的,支持他的创作风格,另一派是反对他的,他们分析这样的网络作家只会受到一时的追捧,他的作品没有任何文学价值可言,而且余柯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发表任何作品了,他已江郎才尽。“真是个怪人!”隐之想。

  

  登机口,唯尔握着隐之的手:“一切小心,不要太辛苦,我会每晚给你电话。”结婚以后,唯尔一直像爱女儿一样爱着隐之,隐之也尽自己的努力,配合他支撑这个缺少爱的家。“好的,我回来后,想马上喝到你煲的汤,可以吗?”“可以,当然可以!”唯尔欣喜于隐之对他提这样的要求,两个总在付出的人,编织着不同的梦。隐之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男人,无奈,我想我应该努力爱是你,我会做到的,隐之微笑。

  

  飞机顺利起飞,按时到达。

  

  六

  

  “余柯先生,您好,我是《彼时花开》的记者,您可以叫我隐之。”隐之望着这个站在落地窗前的高大男子,尽管只是背影,但是熟悉。男子缓缓转身,夕阳射下余晖,隐之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颗晶莹的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男子向隐之走来,送上纸笔:“隐之,帮我画几个笑脸好吗?”隐之定在那里,黯淡的眼神发出微微的亮,颤抖着接过:“好,可是……要怎么……画呢?”“嘴角上扬便是笑。”男子揽过隐之的肩,“隐之,永远在我身边,好吗?”“落然,我的落然,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已经……,你还在,你没有抛弃我,对吗?”隐之泣不成声,抚摸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还是清瘦,那双抚过她长发的手依然微凉,手指纤长,手心有汗水的味道。“是的,隐之,好隐之,我还是你的落然。”落然话语平淡,露出微笑。

  

  “落然,告诉我,当时,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后来去了哪儿?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告诉我,我要知道!落然,我的落然!”隐之温驯地靠在落然怀里,轻抚着他的毛衫,羊绒质地,柔软,温暖。

  

  “那真是一场噩梦,不要再提起,你知道我平安就好。”落然神色黯淡。

  

  “哦,可我回去找过你,怎么都找不到。我一直感觉你还在,离我不远。”隐之心里难过,自己深爱的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也找过你,可是找不到,我昏迷了几天,醒来后,一切都变了,我妈妈听说我出事,急着往医院赶,在路上出了车祸。我看到报纸上说,有一具无法辨认的女尸,就猜想你已经……我伤心欲绝,又无依无靠,只能托人卖掉房子,买了一张火车票,到广州去找做生意发父亲。”落然抱紧隐之,“后来我就开始写小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把我们的故事都写下来了,哪怕只是你的一句话,一个笑,我都记着。我出版的第一部小说就是《隐。痛》。我的小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父亲再娶,我想我不该再打扰他的生活了,就一个人来到北京。前不久翻看一本叫《彼时花开》的杂志,上面竟然有一篇署名是隐之的作者写的文章,当时我就知道那是你,因为只有你才能把人的心理写的那么细腻!正巧你们主编要做我的采访,我马上答应,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见到你!”

  

  “可是落然,我已经和唯尔结婚,怀了他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吗?”隐之抬眼看着落然。

  

  落然吻了吻隐之的额头:“好隐之,即使你现在还是自己生活,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现在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今天能够见到你已经足够,我真的满足,隐之。”

  

  七

  

  隐之的采访稿按时交到总编手里,并附有她和落然的合影。总编很高兴,责令各部门一齐努力,把这篇专访做到最高水平,“隐之,这次你功不可没啊!”隐之微笑。

  

  回到家,唯尔已经做好晚饭,仅仅几天,隐之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明明忘不了落然,一直以来只是对婚姻妥协,不过是对母亲和自己的怜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像自己一样傻的男人,明知不可能,也要穷尽一生去守侯这份无谓的希望。“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隐之想,“唯尔,对不起。”

  

  那晚,隐之睡地很安稳,还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是落然和她十年前的样子,落然拉着她的手,轻唤“隐之,隐之”……

  

  第二天,隐之起地很早,“杂志社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几天吗?这么起这么早?”唯尔赶紧递过牛奶。“没什么,我想出去走走。”隐之啊隐之,也许走出这扇门,一切都会回到十年前了。“你先看会报纸,鸡蛋马上煎好。”唯尔为隐之拉出餐椅,隐之做过去,坐下。

  

  报纸上一片国泰民安的大好景象,隐之翻看文娱版,长时间的工作已经给她留下了这个后遗症。“著名网络作家余柯于今日凌晨跳楼自杀”,巨大的标题,整幅的版面,刊登了这个足以让隐之崩溃的消息!

  

  落然,我的落然,死了?!

  

  “隐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唯尔连忙询问,隐之瘫坐在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落……落……”

  

  唯尔瞥见桌上的报纸:“哦,你是在心疼那个作家吧?前两天刚采访了他,没想到今天就死了。报上说他早得了忧郁症,看来作家都是有故事的人。”隐之推开唯尔,愤怒地瞪着他,这个可怜的男人,此时在隐之眼里变成了罪魁祸首。隐之冲出房门,买了早班的机票,飞往北京。

  

  八

  

  落然的家里,很整洁,我环顾每一件落然用过的东西,上面是否残存他的气息?我推开书房的玻璃门,轻声唤:“落然,你在吗?”松木桌面和地板上铺满了稿纸,勾画地乱七八糟的,揉成团的,看来,外界的传言是真的了,落然的创作的确陷入困境。

  

  作品的成功对作家来说不一定是好事,落然成名后,压力一直很大。家庭的残缺,爱情的迷茫,表面看来,落然是个阅历丰富的人,实际上,他一直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干净的玻璃杯,质地上乘的钢笔,稿纸,无框眼镜构成了落然的一生,简单,苍白。桌上放的诊断单确实表明,落然患了严重的忧郁症。旁边有一张熟悉的粉色信笺,画着一个温暖的笑脸,下面写着一行决绝的字:“生活总是不对,今生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你,去无缘相伴,遗憾,欠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隐之微笑:“那要还我这个拥抱,等我,落然,等我。”

  

  九

  

  几个月后,医院产房外,唯尔焦急地来回走动,不时向里张望,医生、护士有条不紊,他们只是在做着自己的日常工作,可对于唯尔,那产房里的,是他的全部。

  

  “恭喜你,是个千金!”护士抱出一个可爱的女婴,“母女平安。这孩子真可爱,有像她妈妈一样的眼睛。”

  

  隐之头撇向窗外:“对不起。”

  

  “大夫,隐之生完孩子,情绪一直不对。”这些年来,隐之的姨妈一直像母亲一样照顾着他,“我很担心她。”“产妇不爱讲话,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要抱孩子,生活里突然多了个小生命,大概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吧,这是产后抑郁症的表现。”

  

  旁边的唯尔明白,隐之的病,由来已久。

  

  几天后,唯尔送饭来医院,到处找不到隐之,“该来的还是来了。”唯尔明白,隐之的想不开,他没有到处寻找,隐之说过让他放了自己,也许此刻放手,便是对她的爱了。窗外传来惊叫,整个医院沸腾。

  

  女子的尸体是趴在地上的,头歪向一侧,两只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面露微笑……“这个女人死的好奇怪啊,怎么这姿势像是和人拥抱呢?她似乎不是趴在地上,你看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分明是贴在一个男人的胸膛!”旁边有人嘀咕。

  

  善于遗忘的人们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有个名人死的时候,死状和这个女人很相似,只不过他是仰卧的,脸上也有那样幸福的笑。呵呵,如果把他们俩摆在一块,说不定还真像是一对殉情的男女,拥抱而死的呢!至于那名人叫什么,人们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十

  

  唯尔带着三岁的女儿来到公墓,天上下着小雨,是隐之生前喜欢的天气。唯尔把花摆好,百合,白色的,是百年好合的寓意。唯尔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墓碑上面的每个字:落然,隐之合墓,爱女,心冥立。

  

  “爸爸,这里面住着妈妈吗?”

  

  “对,心冥,妈妈有两个家,一个在这里,一个在爸爸心里。”

  

  “那里面的叔叔是谁?”

  

  “是住在妈妈心里的人。”

  

  “每个人心里都有人住吗?”

  

  “不,心冥,心死了,就没有人进的去了,做个心死的人吧,心冥。”

  

  女孩点点头。

  

  “心冥,听话,不要做你母亲,更不要像你父亲。”

  

  雨依然淅沥,雨帘下,一个苍老男人的孤独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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