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的一个周五下午,魏珺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陶健公司的人事打来的,说经过几轮的评分和比对,在八百名竞聘者中,魏珺成为了对外商务合作这一岗位的最后优胜者,并往她邮箱发了一封Offer,看看福利待遇方面有没有什么疑议,如果没有,下周一就可以过去签订试用期合同并报到了。
魏珺迅速打开电脑,进入邮箱,下载附件,薪资这一栏突然让她触了高压电般,人整个僵在了那里,半天不能动弹。这样的薪资待遇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难怪这么多人趋之若骛啊。这对她而言绝对是一个诱惑,一个巨大的诱惑,一个绝对不能错过的诱惑。
而这个诱惑,也使她暂时忘却了将来可能带来的困扰。
乳白色的职业裙装,仍然是那双白亮的高根鞋,怀揣胜利者的心态来到陆家嘴的这栋大厦,但她知道,这个胜利陶健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报到,前台打扮素雅的小姐带她到靠窗第一排的位置,抬眼便可看到亚洲第一高楼金茂大厦的中躯了,也可以隐约听到黄浦江对岸南京路塔楼上传来的古老的钟声,内心顿生惬意,亦心怀感激,但大恩不言谢,等来日再报吧。而陶健正好在她们这一排的最后,可以目窥一切,包括魏珺的背影,这多少让魏珺觉得有些不自然。
面试时责难她的那个丰姿绰约的女人微笑着,缓缓的走过来,穿过通道,推开玻璃门,伸手向魏珺道贺。说你的心理承受能力真好啊,应变能力也真快啊,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欢迎加入。
魏珺大方的与之握手真诚的与之拥抱,内心却有所触动,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卓绝的岁月之后,终于找到一方沃土,期待心灵能够在这里有所寄托,期待事业能够在这里开花结果,期待人们都能以诚相待以真相报。
工作刚刚开始,事情并不多,只是在陶健的安排下,向一些中小型企业发布一些金融方面的信息,然后跟企业的中高层领导人取得紧密联系,以期他们能够成为公司的会员,并获取更多更精深更专业的金融信息,同时组织业界相关交谊活动,增进业界交流与合作。
魏珺始终坚持着“借春风待人,用秋霜自律”的处事法则,与大家融洽相处。整个企业的文化氛围也松散而自律,众人合抱为一体,惬意之情自不必多说。
陶健每日从他的座位边经过,并没有太多的语言,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只是礼貌的一笑,只有开会的时候,才能够听到他简洁犀利的语言和浑厚磁性的声音。她理性的保持着与所有人的距离,只是偶尔看到他与那个丰姿绰约的女人一起吃饭,有时候也同魏珺他们一起吃饭,但却并不接受魏珺的报恩的邀请,再无其他多余的韵事。
就这样,每日在拥挤的地铁里往来穿梭,每日在写字楼的属于自己的领地里喜怒哀乐着,也每日在巨人金茂大厦的脚下穿行而过,像辛勤的蚂蚁,简单的劳碌着并单纯的快乐着,那种理性思考前的单纯的快乐似乎又回归到了骨子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和奢望,只是单纯的快乐着,知足的快乐着。
一切都静悄悄的,像无声的黑白电影,平静而恬淡,却给过往的岁月无限的回望空间。
有时候她想,这样的恬静,也许有一天会腻烦了吧?也许该要个小孩子了,不仅仅是一个历程,而是她的的确确想要一个像小猫小狗一样可爱的小孩。尚文斌曾多次嘲笑她到底是想要小孩还是想要个小宠物,她却不能明确的回答,想两者不都有共同之处让人怜爱并付诸母爱吗?只有生养过小孩的女人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只有哺育过孩子的女人才有真正的母性,而她现在女性十足母性满腔,需要一个弱小的对象尽情释放。抚摸一下小腹,去年经受的创伤应该已经完全弥合了吧,脸上已没有内分泌失调而不断生长的暗疮了,想必药物的毒性也应该都已经全部排解了吧,这个季节应该是最佳的受孕季节了吧,那个小猫小狗一样可爱的小东西就可以在鲜花芬芳的季节出生了,的的确确是该要个小孩了。
看见沿途白花齐放,又看见逐渐来临的夏日的骄阳将他们炙烤得蔫蔫然直至凋零,时间已飞转到了七月。窗外骄阳似火,而窗内却舒适惬意。正在埋头往数据库中输入企业的详细资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
“小妹,我是你大姐啊,忘记了吧,就是在云南旅游时的大姐。”
“哦,是大姐呀,还好吧”。魏珺如梦初醒,欣喜万分。
“很好很好,一切都好”。大姐也兴高采烈的说。
“你在哪里呀,看这个区号像是云南的呀”。
“是的是的,我这周办完事直接从云南到上海了,大概周六的上午到,你有空的吧,咱么见个面,挺想你的”。
“有空有空的,我和我老公都有空的,到时候到机场去接你吧”。
“接我就不用了,到时候我到了徐家汇附近的如家快捷酒店再打电话给你,张云祥都帮我安排好了。”
“好的,那不见不散。”
“好的,再见!”
“嗯嗯,谁?谁?”
但电话已经挂断,魏珺狐疑着,不知道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还是怎么回事,但理性即刻便让它枯死烂掉。类比一个气急败坏的小孩子,忿恨地将东西扔在地上,脚用力踩踏,踩踏,枯死烂掉,枯死烂掉!
因为线路不好的缘故,接电话的声音有点大,似乎干扰了旁边的同事,陶健也抬起头在朝这边看。兴奋的语气让大家有些好奇,陶健也终于忍不住在MSN上询问有什么高兴的事。
她说,你还记不记得跟我坐在一起旅游的那个漂亮的大姐?
他说,当然记得。
她要来上海了,周六到,我们要碰面。
哦,那我也去行不行啊?
行啊行啊,到时候我跟我老公一起去。
但后面他却没有搭腔,向后看去时他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占住了手脚吧。
周六近中午的时候,大姐打来电话说已经到酒店了,魏珺说就到徐家汇吃饭吧,尚文斌已经定好席位了。天钥桥路上的中国红,火红火红的门面和火红火红的陈设,让人的肠胃也活络了起来。
魏珺赶紧给陶健打电话,说你到底要不要去见大姐啊?去啊,当然要去的啊,等我就好,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遂告知饭店详细地址。
大姐穿着一套亚麻色的衣服从的士里出来,头发剪短了些,烫成小卷耸在头顶上,很时尚,看上去又年轻了几岁,让人不敢相认。而大姐一反去年旅游途中的那种矜持,用她那宽厚的手臂热烈的搂住魏珺,说这一别眼瞅着就快一年了,真想你啊,感觉再没有像咱俩这样投缘的忘年之交了。魏珺感觉得到这种感情的真实,因为她对大姐也是怀以相同的想念和相同的热烈。
这时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绝世美男,吓了一跳,以为哪个暗恋她的人横空出现了呢。大姐笑嘻嘻的说,看,我儿子,帅吧?帅,帅呆了,跟大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尚文斌故作流口水状,魏珺捅了他一把,又不是个美女,应该我流口水才对的。但这绝世美男却低下头脸微微泛红。大姐说,看,就有一点不好,太腼腆了。四人哈哈笑着,手挽手上楼就座。
陶健的短信响起,已经在大堂等候了。跟大姐说还有一个人,一定意想不到的,遂下楼迎接。
大姐看看陶健,又看看尚文斌,惊诧无以言寓。魏珺只得向他们讲明原委,但却省略了旅游途中的星星点点。向陶健介绍说这是我丈夫尚文斌,这是我的上司陶健。两人热烈的握手,相互寒喧。
原来大姐的儿子已经高中毕业了,在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为了避免等待的焦躁,也趁着这个长假,带他到处旅行一番,先去看了看云南大学,今天早上就直接到上海了,顺便还要办点公事。
大姐一直面带微笑向大家轻描淡写的述说着,但魏珺这次却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因为预感到心口那道不知道是否已经完全愈合的豁口行将再次被撕开,她害怕那种疼痛,害怕那种痛定思痛的疼痛,有可能比初期的疼痛更甚。小心谨慎地聊着,尽量避免提及不该提及的人。
饭店的生意极其火爆,等候席位的人已经在排到楼梯口了,服务人员忙碌地往来穿梭于各个宾客间,诺大的厅显得人声鼎沸,偶尔夹杂着碟子碗筷和餐盘滑落的声音,用锣鼓喧天来形容也豪不夸张,说话必须嗓门提高八度才可以听清。在这样的场合是无法提及那些幽暗的往事的,只能说些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题材。但期间陶健频频向尚文斌敬酒,并不断重复着说久仰尚文斌的大名,脸上泛起红晕,颇有几分醉意。
只有大姐能看懂其中蕴藏的涵义,捏一捏魏珺的手,并无他言。魏珺心领神会,很生感激。所幸尚文斌酒量过人,数杯酒下肚,安然无事,魏珺也无所顾虑。
罢毕,尚文斌提议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喝茶,伴晚时再带她们去外滩领略上海旧梦的纷繁浮华,感受陆家嘴金融中心的现代与庄严。
在诺大的上海,只有两件事情是能够让魏珺睹物思情进而痛苦的了,一首歌与一个地方,曾经“如果你为某件事情感觉痛苦或者困惑的话,那就尽情痛苦或者困惑吧,总有一天会让这痛苦和困惑达到饱和的顶点,然后只有消减的势头,直至销声匿迹,如果不能销声匿迹,也只能是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痛苦或者困惑而已,不再剧烈。” 的高论却失灵了,最初,一首反复聆听了无数遍也没有让她从痛苦中缓和过来的歌,一个绕道走了无数遍也没能让她从伤感中彻底跳脱出来的地方,而这样茫茫无边的诺大的上海再次听到那首歌和再次经过那个地方的可能性也并不算太大,这让魏珺曾经一度以为豁口中七彩的虫子已经彻底死去腐烂,然后新陈代谢变成尿液或者大粪排出体外了,那道深深的豁口也没有嫌隙了,好了,一切都彻底的好了,可以敞开心扉无所顾虑坦然面对罢。
可是尚文斌将大家再次带到普罗旺斯的树的时候,魏珺的心还是猛烈的抖动了一下,身体也把持不住,头晕目眩了起来。想必是前世在这普罗旺斯的树下有一场未完的因果,一定要让她今生在这里经受幸福与痛苦的折磨了,在那里经历与一个陌生男人甜蜜温馨的爱情,又要在这里饱受与另一个熟悉男人回味那甜蜜爱情的痛苦折磨;在那里与一个陌生的男人经历微笑明眸心有灵犀的触动,然后再在这里饱受与另一个熟悉男人回味那微笑明眸心有灵犀的触动的哀伤忧愁。只是,让人有些分不清这时空的变化,也许云南的树下所经历的是她的前生,而这里所回味的是她的今世,是这样的因果轮回吗?而漫长的人生岁月,是不是还会在那树或者这树下经受更多的更大的不可预期的人生体验呢?
不曾想,不敢想,闭上眼睛,深深深呼吸。
大姐说,你身体状况不太好吧,怎么这么消瘦,去年旅游时黝黑脸蛋上的红润都褪色了,像涂着白油漆的墙壁。
魏珺说,是啊,一场旷日持久永无法痊愈的病,缺氧的病,上海绝大部分白领都有的一种病。但只有魏珺和SB知道那是什么病。
大姐说,能够理解,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向往自然回归,不然到丽江等地方定居的人为什么会越来越多呢。
话匣子一下子都被打了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丽江来,聊起云南的这里那里。魏珺想,是啊,丽江,是自己的一个梦,一个与另一个男人心生幻想的梦。可那个男人却始终杳无音讯。
不想别想,关住盖住压住,让过往的一切在心房里枯死烂掉,枯死烂掉罢!
可见过顽石低下的种子的人都知道,只要它想生长,它就有新生的力量,上一季枯死的枝杆,已化作一潭春泥,企图以更加肥沃的养分滋养新生的种子,关不住盖不住压不住,伴随着大姐的来临,如同浇灌了一场春雨,旋即冲破松动的土层,吮吸着养分茁壮生长开来。那鲜花那歌声那拥抱那亲吻那性爱,哪怕是在这样白昼的人潮涌动的都市里,也蓄势成为了嫩芽的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一个枝丫,无限的快速的茁壮的无声的一日长大。
魏珺的内心纷繁不已。但其他人也许也纷繁不已。
突然嗅出了一股火药味,一场短兵相接在所难免,一场只有陶健一个人的战争,但将尚文斌无辜地卷入。
尚文斌以无比自豪的地道上海人的身份,转移了话题开始向大姐及绝世美男介绍海派的文化和地方习俗,可陶健却不间断穿插以“哦,原来你们上海人是这样的,我们北方人才不这样呢”、“哦,这只有上海人能做得出来” 等诸如此类的话,对上海人及上海文化的鄙夷之情昭然若揭,让尚文斌颇有几分不爽,将两道浓密的眉毛皱在额头,想要发作。魏珺在桌子低下踢了尚文斌一脚,以示友善对待客人,但魏珺知道并不是陶健真的对上海人及上海文化有什么偏见,只是故意挑衅而已。
大姐看着他俩,又看看魏珺,打圆场道你们年轻人到一起就喜欢斗嘴皮,赢了就舒服了输了就还想斗。魏珺紧接着补充道尚文斌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总是以上海人的身份自居,让咱们这些外地人很不舒服,大家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哦。成功地将尚文斌指认为这次挑衅的罪魁祸首。
两人都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一时无语。法国保罗·莫利哀的轻音《老鹰之歌》的旋律,像水一样,在众人指尖缓缓流淌而过寂廖无声,却抚平了众人纤陌纵横的心思。
众人辗转来到外滩时,天色已是黄昏了,西方那轮如血的夕阳渐渐退却了炙热的火红,变成橘黄色,那种魏珺与尚文斌在海边争执过的橘黄色,并一点一点地向城市的背后隐退,直至没有一丝光亮。回过头时,黄浦江两岸已华灯初上,夜上海的纷繁浮华的雏型渐渐呈现在眼前。大姐啧啧称奇,说真是壮观,她走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没有这么壮观的,眼睛在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及众高楼之间浮游。
陶健指着东方明珠道,我们的公司就在这个建筑后面的那栋大厦,我和魏珺两人每天就在这两栋摩天的建筑下,像蚂蚁一样的穿行着,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只蚂蚁,大家不停地辛勤劳碌着,形成一个蔚为壮观的巨大的蚁群,但却不知道谁是蚁后。
是啊,摩天大楼下穿行的不知道蚁后是谁的蚂蚁,人人都想争当这大权在握的蚁后,原来大家都有相同的感受。他说的时候故意将“我们”说得很清晰,自我陶醉般。
但魏珺情愿将自己所有的梦想暂时埋没在这摩天大楼之下,无欲无求才能让获得单纯的快乐,才能让内心轻松地享受这种单纯的快乐,才能身轻如燕。是的,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一只可爱地小燕子,啁啾着甜美的歌声,飞行在这众多的摩天大楼之上的,只有飞行起来的快乐才是最单纯的快乐。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始终快乐着,但她相信只有让自己装作很快乐的样子,才会慢慢变得真的快乐起来,所以她一直宣扬自己是快乐的,尽管她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快乐,但仍然让自己所宣扬的快乐麻痹所有的不快。
这边人多脚乱,尚文斌提议到江的对岸,下到地下乘坐过江隧道。在黑黢黢的地下穿梭的感觉像是要穿越时空,高大鬼魅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人形怪胎挥舞着身体,张牙舞爪向游人扑来,似乎是一不小心来到鬼域的入口,而隧道的尽头等待大家的将是青面獠牙群魔乱舞的骇人深渊。但为了一堵那颗夜明珠的璀璨光芒,所有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但还没有留给魏珺充足的想象空间,轨道车 “嗖”的一声就到站了,似乎比磁悬浮列车还要快。顺着陡斜的阶梯爬行到地面,忍不住在这时给大家讲述了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式的笑话:
一日,一个着装干净的人与一邋遢人一起乘坐地铁,干净人对邋遢的人说:这个车一会是在地面上走的,但待会就走到地下去了。邋遢的人说:钢钢的,这车咱这么神呢!然后向身旁的人问到:你说他真会吹牛不?身旁的人回答他说:是这样的,待会就到地下了。邋遢人哑然。干净人又对邋遢人说:还有一种车:几百公里的路程,全程只要五分钟,一眨眼就到了。邋遢人搭腔说:哎呀,钢钢的,这车咱这么神呢?然后又问身旁的人的道:这牛是越吹越大了,你说他真是上嘴唇沾天下嘴唇挨地不?身旁的人又回答他说:是这样的,有这样的车,世界上最快的车就在上海。邋遢人又哑然。
众人捧腹暴笑,大姐说我们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来了,这大上海的繁华和现代之前哪里见过呀。沿着江边徐徐清风踱着方步。但天气依然炎热,剧烈的运动就会出一身汗。
笑罢,两个男人先前的龟毛似乎都消减了许多,在前面肩并肩的高谈阔论着,绝世美男一个人追逐着逆流而过的大大小小的油船,想要看清上面的各种各样的景观,大姐在后面叮咛别跑得太远。两个女人手挽手,亲昵的聊起小女人的私房话来
“一定要处理好跟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啊”。大姐说。
“跟陶健什么都没有,只是上下属关系而已”。魏珺答。
“嗯,那就好,但以后还是要保持分寸的,最好不要让你老公知道什么。”
“我明白,谢谢提醒。”
大姐继续说:“你还记得那个张云祥吗?”
魏珺吞吞吐吐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是你当时介绍给我的那个长得挺精神得小伙子啊,帮我定机票并安排昆明的酒店的那个,你不记得了?”
“嗯。”带着无限的好奇,想要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去年跟你分手之后,我在那边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往返于昆明与西双版纳之间,都是他帮我安排的低价机票和酒店,这小伙子真不错,为人很厚道,但又不失精干。”
这是这么久以来魏珺得到的关于张云祥的唯一的一点消息,很明显是一个很好的评价。魏珺的心目中对张云祥没有任何评价,因为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对他没有任何的了解,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兴趣爱好,他的喜怒哀乐,还有他的爱情。是的,完全陌生的,形同陌路。
“本来那天约好了要请他吃顿便饭以示谢意的,他也说还要带一个人来的,可我在饭店左等右等他也没有来,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就直接去了西双版纳。过了一个多月我又返回昆明,也是找他帮忙定的票安排的酒店,那天是他亲自来给我送票的,说他被公司贬为普通员工了,只负责送票从机场火车站接人等的杂事。”
大姐停顿着,魏珺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却感觉到了一丝快慰,一丝上天给予负心人报应的快慰。但天知道,也许那人根本就没有将心给予过她,谈何负心呢?那些过往的美好只是自我想象的美好罢了,或者只是梦境将所有潜藏的期待激发,在一夜一夜的睡眠中完成了一场美好的爱情故事,离现实相去甚远而已。是梦吗?不是梦吗?管它呢,过去了就过去了,就让往事随这纷飞的风吹到黄浦江的尽头好了,尽头就是浩渺无边的大海,在大海中会化作乌有。
绝世美男汗流浃背的跑回来,说大家到那边合影吧,那边风景独好,将众人掳了过去。一行五人,面对汹涌的江水,背倚摩天的群楼,陶健淘气的在魏珺和大姐的头上用手指做了两个犄角,笑意盈盈地在灯火辉煌中留下了宝贵的合影,
魏珺突然觉得很奇怪,这个场景依稀能够在记忆里想起的似曾相识,也许是前世流传的因果吧,今生注定这几个人在这里有一场会合的,不然一张张脸为何如此这般的亲切,如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呢。魏珺越来越信奉前世今生的佛学信仰了,诸多的无法解释的人生经历让她不得不寻求精神上的一种解脱,进而感受到轻松的快慰,那种单纯的快慰。总之,这种会合是让人快慰的。
原来行走的状态和姿势又恢复了过来,只是地点朝前了一些。大姐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原来另一个女孩子的老爸才是他们公司真正的老板,他只不过是一个形同虚设的傀儡。他跟那个女孩曾经是恋人,可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们那个家族在当地的专横跋扈,让他无法忍受和窒息。就在我约他吃饭的那天,他说他告诉那个女孩他爱上了别人。我一直很疑惑,他是不是就是爱上了你,因为跟他打交道的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问我有没有跟你联系过,但我一直告诉他没有。”
眼睛直视着魏珺,想要知道答案。魏珺喃喃道:
“可他却从来没有跟我联系过。”
“小妹,你是个明智的女人,你有老公和家庭,要知道你现在是穿梭于三个男人之间,处理得好就是一场美满幸福,处理不好可是一场孽缘啊!”大姐语重心长的说。
大姐将孽缘两个字说得很重,让魏珺的心突然绞痛起来,内心挣扎着,声音估计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见:
“没有,我只有一个男人,我不是爱情高手。”
但是“红楼交颈春无限,怎知良缘是孽怨”呢。在此之前,她的生活并没有跟别人有所不同,像每天生活在上海的一千六百多万芸芸众生一样,吃饭、睡觉、工作,一样的恋爱、结婚。可一次神经质般的旅游,却让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翻天覆地的改变,尽管表面上她仍然是单纯快乐的,生活依旧平静安逸,可总有些时候掩藏不住这真真切切的经历过的缘份的。
大姐并没有理会她的回答,自顾自的又说了起来。
“可后来那个女孩子的父亲却找了一帮地痞流氓将他痛打了一顿,胸骨被打断了几根,住进了医院,手机也弄丢了,所以我怎么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后来还关机了。”
“但那个女孩子的父亲却还不肯放过她,在他的病痊愈之后,将他贬黜为普通员工了。而他当时只有忍耐,直到最近另外一家公司邀请他加入才离开。”
魏珺瞪大双眼,嘴唇张开又闭合,讶异得无法形容。内心深处的豁口突然肆意裂开,带着血喷涌而出,并发出巨大的汩汩的声响,让人疼痛难忍,还伴随着眩晕。捂着胸口,感觉魂魄要出壳了,一寸一寸的向体外游离,然后在上空盘旋,像个午夜的幽灵,望望遥远的西北方,又低头看看环绕的摩天大楼,不知道是要飞走还是要留在尚文斌身边。
最后在一阵飓风的席卷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魂魄找不到自己的躯壳,躯壳也找不到自己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