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水边的阿狄丽拉

         (一)

春天在太阳温柔的微笑中发了芽,树头窜出了透明的叶子。鸟儿扑腾着翅膀,想去阳光下飞。

四月的下午是草绿色的下午,四月的空气里有着和安身上一样的香味。

扬花的一朵掉在肩上的时候,荫翳的树丛中飘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安解下戴了一个冬的丝巾,觉得自己走进了春天。

音乐学院的琴房,古朴得有些破旧了,但漶漫的墙角却被音乐声浸过。

一个男人的指责声,从走廊尽头的小屋里传开,在阴暗的廊中回荡,难免有点心悸的。

也就在教授的指责声里,那个手指纤细的男孩子闯进了安的眼帘,连同玻窗外的扬花。他虽有一头艺术家的长发,但不被他的老师赏识。


没有老师的应允,安识趣地站在一边。

指责声里的男孩只顾低着头,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辩解。

安为他难过,更担心老师的刁难一会儿将落到自己身上,她是第二次拜师学艺。

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屋檐下划过一双燕子的尾巴,手指纤细的男生突然转过他的面庞。玻璃镜反射出窗外的春光,

啊,好亮,他的眼睛。

安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来,他喜欢自己。

你在辜负这几年的光阴,我从来没教过像你这样没悟性的学生。这是教授的最后一句评语。

老师的训斥令男孩无言以对,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辩解。

林必恭必敬地起身告辞。

离开琴房的时候,他从她的身边擦过,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

班上最差的一个,教授向安解释。

他还是个孩子,安在心里说。

还不及我带的几个小学生,还有半期就要毕业,教授的埋怨使安更加不安。害怕自己往后也会受老师无情训斥,她早就听说过他的脾气不好。

他其实是块很好材料,就是懒惰,我在他身上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教授说着扶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

安在怯怯中开始了她的第二堂钢琴课。

教授并不像刚才那样一脸严肃了,他的笑容冰释了她心头的疑虑,称赞她很有悟性。

是因为我是他课余辅导的学生还是因为我是异性?安想自己不被责备的原因很多。

教授问安,练了几年琴了?

是不是自己的基础太差?

安说,不到两年。

教授说,把从前留在你脑子里的钢琴声都忘掉,从头开始。

安今天很兴奋。

夕阳的余辉照着墙上的装饰画,安不禁意间发现余辉里飘动着柳叶。

那个男孩子从门口经过,安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夕阳。

                      (二)

每周两个下午没有美术课,她利用这两次机会到音乐学院当学生。

安第三次跨进初春的琴房,又是一个扬花天。

那个男孩子又在,这仿佛是她所期望的结果。

满头的柳叶,清澈的山泉。

教授的指责比上一次更大,在见到女士进门才稍稍平息。

你拿什么东西去毕业?老师警告。当他转身咳嗽的时候,男孩冲安做了一个鬼脸。

看来他的确是个调皮蛋,安猜。

林必恭必敬地辞别了老师,春光里的柳叶尖抚着了安的目光。

他的脸蛋一尘不染,在上面找不到丝毫遭数落后的不快。

老师的指点很有限,更多的时间靠安自己练习。纵然是个入门的新手,她还是忘情地欢畅在自己的海。

你没有关门,林说。

你还没有走?安带着微笑。

隔壁听你练琴呢,林说。

你来弹一曲吧,我向你学习,安不好意思地说。

我吗?林笑了,老头子把我贬得一钱不值。

无论如何你也是专业水平,我连业余都说不上,安说自己的手很生。

吓,这和指法没什么关系,林说,弹琴不靠技巧。

啊?安很疑惑。

他说靠感受。

安说,教授说你是块好材料。

我不喜欢他板着一张脸,看着难受,他在我旁边一站,什么情感都没有了。

安说,你真会为你自己寻找理由。

他只是讪笑。

安说他的手指很长。

林就说,你想说我的确是弹钢琴的好材料?

这话有道理吗?安问。

林说,至少手指长可以同时按到更多的琴键。

安不禁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让我替你看看,他竟拿起她的手来。

安一阵心跳。

他说她的九宫饱满,纹路清晰,挺好。

什么叫九宫?

它和你的生命相关。

你会看手相?安很惊奇。

林说,每个人都有两个影子,一个物质的,一个情感的。物质的认为万事不可逆转,情感的认为万事都在我心。掌纹是心的表象,当你心中的能量足够大时,纹路就会改变。

林说,当你用物质的手指去弹奏时,弹出来的是琴键的声音;当你用心去弹时,弹出来的就是情感。

瞧你说得蛮有哲理,可我不相信掌纹还会改变,安说。

走吧,我带你去瞧瞧,林拉起她的手。

安没有了主见,她被他眼睛里的光亮所打动。

夕阳快落了,落到了隔壁围墙。

校园逐渐变冷,安系上去年的丝巾。

改天吧,我该回家了,她说。

林看出她的心思,问,你家离这里远吗?

很近,就在学校前边一点,她不愿去看他的眼。

耽搁你几分钟,我想证明给你看,他虔诚地。

安觉得拒绝才是错。

她随他来到他的寝室,房间里非常干净,两张床,两张桌,两台电脑。

他说自己喜欢清静,所以和另一个同学合租了围墙边的这间小屋。

校园的一角,榆树枝下,可以聆听鸟。

林拿起桌上的毛笔,蘸满了墨汁,托起安的手。

她惊奇地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认真地在她双手上轻轻涂抹,告诉她闭上眼睛去感受。

感受什么?

感受存在。

他的瞳孔不停地变幻,在涂抹时变小,在看她时变大。

他的手像孩子的手般温柔,细长的手指仿佛抚摩着琴键。

你要深吸一口气,他对她说。

千万不能抖动,他说着拿起她的双手在鲜纸上按出一对黑的手印。

林很愉快,轻吹纸面,让它快点干。

你已经把你的内心感受印下来了。

这叫手拓,我经常这样做。她告诉他自己是美术老师,让孩子们这么做过。

林指着鲜纸得意地说,行为艺术。

安笑而不答。

你的纹路告诉我,你和我有一段情缘。林非常认真。

安心里一阵咯噔,一时回答不上来。

不相信?林从墙隔板上的纸堆里捻起面上的一张,给安看。

这是我的手印,林指着那一堆纸说,全部都是。

你怎么看出我们会有一段情缘?

林只说,我看得出来。

说得完全跟真的一样。

林狡黠地说,我看得出来。

那丝狡黠一点没有让女人感觉不快。

(三)

从四月的春天开始,安迷上了练琴。

在音乐学院的琴房,她每次都会碰到林。

窗外总有燕子飞,窗内伴有琴声。

女人的静谧如同一汪水,更清澈的是那个男孩的眸子。

严厉的教授没有注意到,无风的时候树叶也会飘动,就象林头上的长发。

他常带她去寝室做手拓。

他执着地要她相信掌纹会变。

窗外下着春雨。

教授对自己的学生大发雷霆。

林还是象石头一样沉默。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辩解。

老师不耐烦地叫他站一边去。

安难过地坐在刚才他坐过的位置,没有一点好心情。

这一回,教授对这位女学生的练习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也许是受了那个不争气的学生的影响吧。教授对安说休息一会儿再练,他让女学生把钢琴盖盖上,看也不要看琴键一眼,完全忘记刚才的音符。

教授背了手在琴房里来回度步。

一个老师,两个学生。

一架钢琴,三种心情。

长发挡住了玻璃窗的反射光,洁白的房间异常的静。

站着的林把目光投向坐着的安,孩童的狡黠又一次浮现。

他细长的手指在窗台上悄悄地按。

安示意他不要调皮。

他却一如既往,在窗台上重复着刚才的手势。

老师开始琢磨墙壁上挂的画框里的故事,春雨中的树叶立即停止了摆动。

二人窃笑。

林的手指又调皮起来,仿佛要向她表达着什么。

他的手指灵动的,好象跳动的琴键一般,他用他的大眼睛看着女人,似乎想让她明白。

他的手指纤细而长,每一个节奏都比一般人更明显,安仔细留意了他跳动的指法和节奏,突然明白了,那是她刚才弹奏的练习曲——《水边的阿狄丽拉》。

春雨中的树叶飘过窗棂,其中最轻盈的一粒跳到了林的手背。

3333.4 ,他不断地重复着指间的音符,在水泥面的窗台上轻轻地跳动。

树叶沙沙的响。

一滴水珠从叶尖上滑落,安的内心被雨露敲出涟漪。

她听见了,她听见了。

叶片下有着优美的琴声。

     

她把双手放在黑亮的钢琴盖的上方,悄悄地按——

4444445:

林一下看懂了她弹奏的调子,他知道她已经听见了。

他的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启动他细长的手指,在水泥面的窗台上轻轻敲出后一(节)音符——

555.6

老师转过身,依旧背着手。

琴房里很沉寂。

安默默地坐着,看样子在静心。

林独倚窗前,看样子在听雨。

老师继续度步,刚一转背,安立刻在琴盖上方按下另一节音符——

112325:

林马上做出反应,456612

安迅速回奏,546313

细雨落在了瓦缝间,鸣响出滴沥。

细雨落在了窗沿,唼喋声起。

细雨落在了树梢,一片玎玲。

一声敲碎春雨的午后,一声敲在悠扬的心头。

水边的阿狄丽拉。

林说,音乐是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抚摩身体和情感,也抚摩灵魂。

林说,你心中的感受使你的双手跳动,通过琴声把你的感情倾泻出来。

林说,阿狄丽拉不是森纳维尔的,也不是图圣的。阿狄丽拉是你的。

林说,阿狄丽拉是你的情感。

林说,没有被情感抚摩时,阿狄丽拉其实是没有的,她并不存在,你敲击出来的仅仅是一些零散的、没有灵魂的音符;被她抚摩时,她才是你的女神,那些零散的音符才能联系起来,恬静的、无暇的、唯美的、热爱的女神,她活在你的眼睛里,在你的血液里,活在你的情感里。

听着他说,说着他的阿狄丽拉,没有一点做作。安很动情,激动得险些流出眼泪。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阿狄丽拉,她可以赤裸着站在水岸,纯得让你没有邪念。

他问,你有吗?

安却告诉他自己已经结婚两年。

他说你的手拓早已经告诉我了。

不会吧,安很惊讶。

他说,婚姻和阿狄丽拉是两个影子。

她问什么意思?

他不回答。

安说老公很爱她,对她非常好。

林说你真幸福。

那天,他把她的手用墨汁涂了,印下一个手印。

那看似平静的琴房,在走廊的最后一间,常常奏响出教授听不见的琴声。

他悄悄的在窗台上敲击出一些音符;她悄悄在琴盖上方续着下边的一节。

他在墙壁上悄悄的敲击,她在琴谱上续。

他在自己的胸口上敲击,她在她的膝盖上续

(四)

艳阳时常把激情高悬在天,蜻蜓偶尔将身子压低点水。

校园的莲花塘里泛开了厚厚的荷叶,榆树上的知了煽动着薄薄的羽翼。

袭人的风推走春。

夏天来了。

                 (五)

那是一次意外的相逢。他们在保龄球馆相遇。

安和几个朋友,还有她的先生。

今天是林的好友的生日,他们叽叽喳喳挤在最靠里的一跟道。

当看见她的时候,他的心收缩了一次。

她挽着他的胳膊,穿一件贴身的黑裙。

林一言不发,放下手中的保龄球。

她换鞋,

她擦手,

她拿起装有果汁的玻璃杯……

她本来就属于他。我这是怎么了?

一支细手拨动着他内心里的琴键,音质很涩,悱恻缠绵。

在低眉信手间,其声颤颤。弦似断了,落花流水。

林,低下头,倦如柳叶。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安看见了林眼睛里的失落,曾经闪亮的眸子非常黯淡。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把自己的那一束撤走了,以至于脸被她的目光笼罩。

她的先生拿嘴巴靠近她的耳朵,亲昵地说。

听着耳语的安偷偷瞟了一眼那边的男孩。

他正用吸管搅弄杯子里的冰。

无聊?还是失意?

安都知道。

该你了,同学说。

林没有听见。

有人催。

他烦恼地摆手,说,累了。

一个沉闷的雷,震得众人觳觫。

林,呆若木鸡。

林感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他相信不远处一定有她的眼睛。

天空里下起瓢泼大雨。

安她冲他微笑。

霎时间,林觉得自己已经被雨淋湿。

他回应着,但微笑里有着味道,挺苦。

第一次,安扔出去的球落进了旁边的槽。

咕噜噜——

压在林的心上了。

她转身时,有意无意的抬头。

他一动不动,包括他的眼睛。

第二次,安扔出去的球又没能接触到目标。

她不好意思地自嘲着,然后看电视屏幕上的动画。

她依然是他眼里的风景。

她知道他看着自己,但没有想到他会凝固成一尊塑像。

她拿起一个最轻的彩球,反复用毛巾揩拭,怕被别人看穿心思。

球扔了出去,她扔出了自己不安的心情。

砰——

一个全中。

安开心地跳起来。

林被保龄球击得七零八落。

朋友们为她鼓掌,她笑吟吟回了座位。

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安在桌面上弹动自己的手指。

她相信他在看,她相信只有他在看,她相信只有他看得明白。

当她看向那边,她没有看见那双眼睛,林似有意的躲避着。

他在看着的,安相信自己。

安在桌面上跳动自己的手指,那边没有任何反应。

他听见了的,安相信自己。

安默默地跳动着自己的手指,搁放饮料和易拉罐的桌面敲击出别样的琴声。

安看见了他嘴角的抽动,只有一次。

安默默地跳动着自己的手指,搁放饮料和易拉罐的桌面敲击出委婉的琴声。

她看着他,林读着她眼睛里的声音。

他开始在桌子上敲动了,续接着她弹奏的音符。

她会心地笑着,继续她的演奏。

他默默地注视着,衔接着她奏出的琴声。

安看他时,看见了他嘴角的笑,只有一次。

雨停了,他们还在演奏。

众人都听不见,大厅里只有两个听众。

           (六)

六月快过去的时候,林对安说自己要毕业了。

值得祝贺,她说,你该长大了。

他很虔诚地邀请她参加班上的毕业晚会,说同学们都带了自己的朋友。

安没有勇气拒绝,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将她心里的顾忌抚散。

今天晚上,林穿得非常干净。

礼堂张灯结彩,学子们的毕业晚会是否都这么喜庆?

兰紫色的霓虹散发出夏夜里的幽凉。

相聚的人们在幽凉的柔光中滋生出离别前的感伤。

他们坐着,

他们倾诉,

他们相互赠物,

他们交换毕业留言册在对方的记忆里留言。

他们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歌唱。

人生最伤感的莫过于离别。

老师说,今宵多尊重,天涯若比邻。

舞曲响起的时候,林请安跳了很多曲。

她不能拒绝那眼中的忧郁。

歌声很动人,一曲胜似一曲。

在他的怀里,女人旋转着最后的依依不舍。

那曾经清澈的眸子,闪动出无可奈何的留恋。

我就要走了,林说他一直向往到沿海的某个城市生活。

安有着淡淡的忧伤,眼睛突然湿润了。

明日的朝露袭上了今夜的花瓣。

她赶紧绸缪的一笑。

喧哗的礼堂在他们听起来很静。

安静的耳朵掩不住内心里的鹿鸣。

沉默倾诉着万语千言。

无声道别着保重将息。

他几次都很艰难地张开嘴唇

——我希望你过得很好

——我知道

——我希望你很幸福

——我知道

——我希望….

——我知道

——我,我……

——别说,什么也别说,留在心里头吧。

林一把拉住她的手,走到角落的钢琴前,请弹奏曲子的同学让座。

他对着话筒说,我想弹奏一首曲子,送给一个我热爱的女人。

大家的目光齐整整地看向他们,安的脸红到了耳根。

可从他弹响第一声起,她的心立即被优美的琴声融化了。

他表现出从没有见过的虔诚,弹响了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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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倾听着一个简单的故事,但叙述得动人。

榆树叶随曲子飘动起来,阿狄丽娜的裙角飘起来了,她跳着欢快的舞蹈,忘情地轻歌。

音响变得辉煌了,阿狄丽娜伸出她洁白的双臂,拥抱着激情的阳光,她在水中舞,在空中舞,在火中舞蹈。

兰紫色的灯光变得轻扬而活泼,洋溢着欢乐和浪漫。

整个礼堂充满了醉人的芳香。

阿狄丽娜赤裸着身子,赤裸地表白着自己对生命的爱恋,歌音婉转里隐藏着淡淡的忧伤。

他从来就没有这么优秀过,教授异常吃惊。

看着钢琴边的那个是他学生的女人,教授异常吃惊。

林一直看着钢琴的什么地方,安知道他看见了。

林抬头的时候,安发现他眼里的泪水。

他炙热地述说着,全场静得出奇。

那一声拨动心尖的颤歌,撩起他飘逸的长发。

琴声落时,他一下扑在钢琴上哭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抱住了他的头,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今夜是一个疯狂的激情的夜晚,她从来没有那么兴奋过。

今夜,她一夜没睡着。

今夜很深的时候,她抚摩他光滑的背。

一片眼泪滴落下去,她听见了召唤的声音。

她在那光滑的背上边轻轻地跳动手指,她相信他听见了。

安在黑夜里闭上了她的眼睛,忘情地弹奏着那曲最优美的情愫,她知道他在睡梦里听见了。

安在黑夜里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在床上悄悄的和着,以一个还半梦半醒的梦魇者的手本能地和着,微笑着和着只有她和他才听得见的琴声。

(七)

路边的杂草一个夏天没有修剪,在大雨打过之后,已有几分疲惫。

当夜晚渐渐有了寒意,炎热的天气就在一阵风之后退去凉。

枝头的果实依旧熟着,红遍了秋天的晚霞。

林说,跟我走吧,去南方。

安说,我没有勇气离开他,也没有勇气跟你走。

林说,当你用温柔的眼睛看我时,你的婚姻已经不存在了。

安说,我眷恋着你,只因为拒绝不了诱人的阿狄丽娜

(八)

那个深秋的夜里。

安说,他知道了。

安说,他很痛苦。

林说,跟我走吧,去南方。

安说,如果你是我,你会这样做吗?

林说,同情不是爱。

他说了很多足以打动少女无数遍的话,他很动情地,开启的小袖衫里跳跃着奔腾的血。

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去活,愿意为另一个人去死,这样的爱情是没有人可以拒绝的,安说。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林几乎是噎住了。

在他那里,我也曾经有过阿狄丽娜。安说。

就是那个深秋的那一夜,林一下老了几十年,就在她说出最后那句话之后。

他知道,令他苍老的并不是安的那句话,令他苍老的而是其他。

他明白了。

(九)

柳树的叶子掉光了,林把他的长发剪短。他穿了非常朴素的一身,谁也见不着他从前的模样。

他坐在长椅上,旁边放着他的旅行包。

安说,你不能带给我永远的阿狄丽娜

林说,也许吧,也许谁都做不到。

你长大了,安有一丝微笑。

他看她那丝微笑时,如同看见了儿时的母亲。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安说话的时候,嘴里吐出白气。

——有一只鸟儿对树说,你见过山那边的树吗?

树说,山那边的鸟儿也很多。

鸟儿说,你见过山那边的天吗?

树说,山那边的鸟儿也在思考这边的天。

鸟儿说,我准备去飞翔,我有美丽的翅膀。

树说,我也可以四处生根。

鸟儿说,你没有翅膀呀。

树说,有心就什么都有了,只是,只是我怕身体离开了躯壳,当你疲惫的时候回来,再也没有了歇脚的地方。

鸟儿哭了。

送给你吧,林取出一个精美的册子。

安翻开它,里面全是黑黑的手印,左边是他的,右边是她的。

最后的一张,只有一半。

他说,再感受一次?

安微笑着点了头。

他取出毛笔和墨汁,抬起她的双手。

安闭上眼睛。

他在她的手掌上轻轻的描,象他第一次给她描绘时一样。

林小心的做着他非常熟悉的每一个动作,寒冷的空气很安详,他没有哭。

看着他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手,她的眼泪结成了冰。

林握住她的手,在纪念册的右边按下一双手印。

掌纹变了吗?安问。

我想已经变了吧,我不看。

我也不看,安说。

洁白的雪花落在林的头上,他背起重重的背包,最后冲安笑了一次。

安怎么也分辨不出他笑容里的滋味,因为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

他走了,踏上他等待他的那辆车。

没有分别的亲吻,也许他忘记了。

冬天的梧桐被锯掉了手,光秃秃露在浸人的寒里。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悄然落在干净的地上。

万籁聚寂,时间凝固在安合上留念册的那个瞬间。

安合上留念册的那个瞬间,她听见了,听见了一阵优美的琴声,从天籁的最高处、从心里的最深处、从他憧憬过的最远的地方,传来。

水边的阿狄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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