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遇上你
醒来时,头有些胀痛。
这几天联合国连续的会议把我的大脑折磨得太疲惫,毕竟同声传译是一心多用的工作。联合国会议中心可以做中英互译的同声传译人员十分缺乏,因为我国培训翻译的工作起步比较晚,所以常常是连续工作,直到大脑达到机械状态。不过超高的收入还是另人快慰的。
今天又有一个重要会议,有中国外交部部长的发言,我要做他的同声翻译。
走出公寓,太阳在天空的一侧释放着温暖的光芒。纽约的天气此刻是这样的友好。
我把车停在工作人员专用车库。走进电梯时,我看到中国外交部的几名代表已经来到会议现场,准备出席会议。那几位中方代表走出电梯,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记者围了起来,记者们连珠炮地问问题。
在记者中间,我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中国女性,一身黑色套装,白色衬衣的领子翻在外衣上,长发简单地扎着马尾。她的脸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看不清楚。但我感觉那张面容很熟悉。我开始在记忆里快速搜索着这张脸。可是太多的人在我们中间走动,模糊的轮廓不能提供再多一点信息。
大会就要开始,中方代表停止回答记者的问题,走向会议厅。记者们渐渐散开。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显露出来。她在整理刚刚记下的问题。就在她的侧面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的一刻,虽然我们有几十米的距离,我却确定地认出那是——一凡,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女孩,那个曾经在我身边许久我却没有好好珍惜的女孩,那个我已经多年未见却从未遗忘的女孩。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多年之后的异国他乡,我再一次看到了她,我深爱的人。
我慢慢走过去,走近我不小心放手的真爱。
一凡整理完毕手中的文件,起身准备离开。她刚一抬头,看到了面前呆呆站立着的我。她惊呆了,用疑惑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
“一凡——”
“是你?真的是你?哥哥——”
“是我。是我啊。”
一凡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张着嘴巴,喘着粗气。兴奋的心情却淹没了语言。我们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几秒种的尴尬。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一凡看了看我的胸牌,“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我知道你一定会实现的。”一凡的笑还是那样甜美,让我有恍惚的感觉。
时间瞬间回到几年以前上海的那家电影院,电影屏幕上由尼可尔·基得曼扮演的同声传译员在作同声传译工作。我偏侧着头,凑到一凡的耳边说:那就是我的梦想!
黑暗中闪烁着一凡的笑厣和我瞬间的感动。
“是啊。不过我还有一个梦想没有实现。”
“是什么?”
“我欠一个人一个吻,至今没有还!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一凡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我看到她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流。
“那,那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她就在我眼前。”
一凡一步冲上来,扑进我的怀里,双手搂住我的脖颈,紧紧地,紧紧地。
我看到自己的眼泪也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之后的几天我们没再联系。中国的新年就要到了,去年因为工作的关系没回家,今年一定要回家了,我在准备回家的东西。而一凡则要留在美国。她刚来美国一年,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约定等我从国内回来一定好好聚一聚,聊聊从前,聊聊往事。
往事?——唉!
为超重的行李办理好托运手续,我带着难以形容的心情登上了回家的飞机。
就要回家了!
飞机飞过太平洋上空时,我闭上了眼睛,想睡去,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怕那些久已过去的往事再一次在我平静的心中掀起波浪。可是即使睡着,恐怕那些往事一样会在梦中泛滥。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时睡时醒,眼前的景象时真时幻。真的不知道将要回家的我能不能经受得住往事巨浪般的冲击。为了不被打回原形,我决定一过完年就回美国,和一凡重聚。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爸爸妈妈早已等在那里。我用微笑迎接他们,而妈妈用欢喜的泪水迎接我。我和妈妈相拥在一起,妈妈搂着我的手臂久久不愿放开。
“走吧。回去有的是时间抱着。”爸爸还是那样言简意赅,干净利落。我向爸爸伸出手来,他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拍拍我的肩膀,脸上是欣慰的表情。他知道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因为难过,半夜在街边电话亭打电话给他们的那个承受不起打击的脆弱的小孩子。
回到家中,看到一切和我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只是摆在阳台的那盆玉兰花已经不在。
“妈,那盆玉兰花怎么不见了?”
“早都谢了。不过仍的时候,我还挺心疼的呢!”
“你把它给仍了?”
“是啊!都不开花了,还留着干嘛呢?”
我无语。是啊!都不开花了,还留着干嘛呢!
没有吃晚饭。洗了个澡,就早早上床睡觉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着实让我有些疲惫。
躺在这张睡了二十几年的床上,我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上学的时候。
真的要睡了。不管梦中将有怎样的缠绵悱恻,怎样的彷徨失落,怎样的伤痛离别,怎样的肝肠寸断,此刻的我却想去尝试,去重新体味曾经的我,曾经的她,还有另一个她。
其实往事也没那么不堪回首,毕竟也有过欢笑,有过甜蜜。
我似乎又听见一凡甜甜的声音。她在叫我:哥哥——哥哥——
······
······
“哥哥,哥哥,去教室看书吗?”一凡打来电话。
“可我要给亲爱的老妈打个电话!”
“那你打完电话来教室好吗,我有些音标还是念不准。”一凡的声音里有几分胆怯,像是怕被拒绝。
“那——好吧。”
“太好啦。我在教室等你。也代我向阿姨问好,说上海有个干女儿想着她呢!”一凡的声音兴奋起来。
是爸爸接的电话,电话没持续多久。本来想和妈妈多聊几句的,因为每次打电话爸爸都霸占着听筒,妈妈又不愿在分机上听,那样会错过贴在老公身边听儿子声音的温暖幸福,所以只能委屈而又满足地贴在爸爸紧握的电话听筒旁尽力想听到我说的每一句话。今天我不能再让爸爸抢风头了。
“老爸,让我和妈说几句吧!”
“给,你的宝贝儿子要和你通话!” 爸爸还算识趣。
爸妈感情很好,好得会把对方看作比自己还重要。他们大半辈子经历了许多坎坎坷坷,风风雨雨,这些不但没有拆散他们,反而让他们更加紧密地走在一起,相互搀扶,度过生命中的每一天。当过去的幸福和苦难在时间地追赶下成为点缀生活的回忆,脸上的笑容便流露出从容和坦然。爸妈的脸上就有这样的笑容。
刚和妈妈没说几句,电话那边又传来爸爸明显兴奋又拉长了的声音,我知道他肯定是喝多了。不仅是拉长了的声音,还有一个话题没完没了的述说。平时爸爸会很有分寸地收声,大部分时间听我说话,可现在他却一直不停地说一些不关痛痒的琐事。终于以要看书的借口逃离了爸爸的不厌其烦。唉,现在我才意识到妈妈真是太伟大了!
“D,你爸妈对你可真好。我爸妈就喜欢我弟弟,一点都不喜欢我。他们从来都没给我打过电话,每次都是我往家里打。” 睡我下铺的林然躺在床上,两腿重叠在一起,上面的腿不停地晃来晃去,嘴巴嘟囔着,抱怨着。
“胡说,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我就没看出他们怎么爱我!”
“你和我不一样。你看我,长成这样,跟非洲饥饿少年似的,他们能不担心我吗!再看看你,长得跟日本相扑似的,他们用得着担心你吗!”
“得得得。别那么夸张好不好。我不就是有个资产积极腐败肚子吗,怎么跟相扑比起来了。可我也不腐败啊。谁不知道我吃饭从来不吃肉的,菜里面有肉我都是分给别人的。可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看我这肚子。”
“哎?林然,你好象忘了点东西。”水兵也插上了嘴,坏笑着打趣。
“我忘什么啦?”
“满月脸水牛肩,还有鸭蹼脚啊。”
“什么叫鸭蹼脚啊?”
“就是胖得分不开岔啦!哈哈哈!”水兵笑得嘴巴咧到耳根子去了,一大滴口水眼看着从他的嘴角流到他那因大笑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在一边玩游戏的虫子和月亮也很捧场的前仰后合,连手抱吉他的老大也笑出了声。林然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声,满不在乎地拍拍自己的大肚皮,然后就见那肚子像波浪一样荡漾了好半天。
家在北京,一个人在上海读书,父母不在身边。二老总是担心我,怕我照顾不好自己。每次回家他们一见我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就要伤心好一阵。我说没关系的,这叫骨感美,很酷的。其实我做梦都想能胖一点,可没办法,不管怎么狼吞虎咽,这张脸就是固执地不肯鼓起来。我也就妥协了,顺其自然吧,不知有多少肥哥胖妹羡慕我的脸形和身材呢!
一凡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兄妹关系的确立让彼此都觉得恰当而舒服。
“D,你是哪年出生的啊?”
“八二年。”
“哦。那你比我大,不如我就认你做哥哥吧。当然,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妹妹的话。”
“哦。好啊。”事情就那样自然而然。可当时该死的我把旁边的林然忽略了。他肯定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
那次是我和一凡第一次见面。可那次见面的初衷纯粹是林然的阴谋。
那天中午,我正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忽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D,D,等等我,等等我。”林然从后面呼哧呼哧地跑过来,那资产阶级腐败肚子一浪高过一浪,唿颤唿颤的。
“怎么啦?什么事儿啊。看你跑这样。”
“哎呀!你怎么不等等我啊,我都喊了你好几声了。好事好事。我请你吃饭。”
“吃饭?你这家伙不是又找我帮忙吧。我无功不受禄。你说吧,什么事儿?”
“呵呵,哥么儿,还是你了解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这不,前几天我们参加那个校园歌手大赛,不是认识两个妞儿吗,今儿人家请咱吃饭。”
“请咱吃饭?是你想泡人家,你请她们吃饭吧。”
“哎?看不起人了吧。想请我林然吃饭的女孩天天排着队能排到天安门去。”
“得了啊。这是上海,不是北京,你吹牛也太没边了吧。”
“哎呀我说D啊,你就别在这拆我台啦。说真的,那天我不是给她们指导了一下舞台表演的技巧吗,人家表示谢意,要请我吃饭。”
“指导?你也会舞台技巧?”我忍不住笑出来。
“哎呀!我是何许人也啊!别的不行,骗小姑娘我可是这个,”说着,林然把拇指翘得老高,“你看我这肚子,别的没装多少,全是花招子。”
“行行行。我知道你在行。既然是请你,又没请我,我去干吗呢?”
“我这不是当你是我好哥么儿嘛,而且我孤军作战,心里没底啊。”
“你还有没底的时候哪!我真纳了闷了。”
“别人好说。可这次非比寻常啊!”
“是谁啊,让林大公子这么动心?”
“哎呀——你少废话。到底帮不帮忙?”
“好吧,我就知道你是让我去跟你双簧。比赛的时候我都为你出丑了,就帮忙帮到底吧,不过成不成得看你自己了。”
“这就对啦。这才像好兄弟嘛!成成成,一定成。有你帮我一定成。到时我一块报答你啊!呵呵!”
“哎?你看上哪个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吧。”
我是喜欢唱歌的,而且一直认为自己歌唱得游刃有余,收放自如,恰倒好处。可偏偏那次比赛的评委不给面子,给了很低的分数。就算不看歌唱得如何,还有这张棱角分明又立体感实足的英俊的脸呢!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次比赛只有一个女评委,还是显然已过了见到俊男就怦然心跳、手足无措、不由自主的年龄。可得大奖的女孩却很漂亮,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谁看谁心动。看来年轻漂亮的女孩对男人的吸引力已经超出了年龄的界限。
喜欢是喜欢,但是由于某种原因,我不再去歌厅唱歌。只是那次校园卡拉OK大赛,林然想去参加,又没有胆量一个人去,说什么出丑也要找个垫背的,于是就拉上了我。而且一再叮嘱我说:D,我知道你唱歌好听,可是这次你不能好好唱,你要是唱好了,我就白拉你了。你得给我往坏里唱。我的天呢!天理何在!林然居然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看到我愤怒的表情后,连忙解释:哎哎哎!你别生气嘛。你听我解释。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了,你不帮我谁帮我啊。就算兄弟欠你这次,我会补偿你的。看他那副可怜相,我心一软,就答应了他。
现在想想多亏那次参加了比赛,否则我这辈子可能就与一凡擦肩而过了。到现在林然还经常提起这事,要我报答他呢。当然这是后话。
电话相约后,我、林然,一凡、还有李莹——一凡的好朋友,同样获了大奖的女孩,一起去庆祝。
饭桌上,我看到了一凡。当我在饭桌上第一次面对面与一凡相见时,我的心里一颤。很奇怪的感觉。
“我叫一凡!”
“一凡?一二三四的一,平凡的凡?”
“是的。”
“恩,我喜欢这名字!”
林然用几近痴迷的眼神盯着一凡看。一张脸僵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圆,嘴巴张得老大,口水差点流出来。把一边的李莹吓呆了。
某人忙着看美女,某人忙着看忙着看美女的人。
一凡有些害羞,微微低着头。我们都没说话。林然直钩钩地盯着她看,看她羞得通红的脸,看她白皙的脖颈,看她双手不知所措地把玩着衣角。
“喂!林然,你干嘛呢?有你这样看女孩子的吗?”李莹终于忍不住,瞪着眼睛大声喝道,恶狠狠地把林然的美梦打破。林然吓了一大跳,张开的嘴巴立马闭上,顺便把挂在嘴边的口水倒吸了回去,又嘎巴两下嘴唇,像是在品尝刚刚吃进嘴里的美味。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一凡好美,我有些情不自禁。”
对面的一凡听了赧然一笑。
“呦——林然同学,你还很有欣赏品位嘛!那你看我美不美啊?”看来这个李莹还真不好对付,今天林然可是遇到对手了。不过林然是谁啊!泡遍天下无敌手之泡妞高手高高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没见他失手过呢!
“哎呀李莹同学,你当然美啦!要不是你长得漂亮,那天排练的时候,我怎么会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又怎么会情不自禁地甘心情愿地给你们做舞台指导近三小时,又怎么会义无返顾地抛下一切安排来付你的约呢?”
李莹听林然这么一说,楞了,嘴巴开始打结。
“哦,是吗?那这么说你还挺忙的啊!”
真正的美女是从来不会被这样的奉承话打垮的,而可怜的李莹恐怕从来都没听过别人对她这样恭维,一时有些晕头转向。各位观众,请不要误会,我们的李莹同学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那是当然啦!······”林然很理所当然地表情害得我差点喷饭。
林然口若悬河的本领我实在领教过。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是个陪衬而已。就兀自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可就在不经意的一瞥,我看到一凡在看着我。我们对视时,她自然地露出了甜美的微笑。白白的牙齿,未涂脂粉却仍红润的嘴唇,还有两个浅浅的圆圆的小酒窝。漂亮的一凡是那样的真实。
“我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班级大大小小的事全是我挑大梁,不信你问D。”
“是是是。都是林然出头。”我在一旁赶忙应和,以免失职。
“哦,对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只顾自己在这吹牛,都忘了给你们介绍我的朋友。他叫D。”
“我知道。你是《百草园》的主编,我读过你在上面发表的一些诗,我很喜欢。”林然还没说完,一凡就接上了。
“噢。是嘛。为什么呢?”
“恩——我也说不清楚,一读就喜欢。不过我知道你是在用心写,而且我从中读出一点伤感的味道。”
自大二开始担任学校文学社社长,并担任我们学生自己创办的校园报纸《百草园》的主编。曾写过几篇文章,是一些散文、随笔之类的,还写过几首诗。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写诗呢?”一直未开口的一凡此刻却显得兴致勃勃。
“因为诗可以用最简洁最美丽的语言来表达内心的情感。诗可以是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可以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也可以是一段内心深处的独白。写东西会让某种情绪得到释放和缓和,是一种心灵的救赎。”
一凡听了我的话,更是痴迷地盯着我,让我有些不自在。幸亏林然及时见缝插针。
“你喜欢读诗啊,早说啊。我也会写啊。你说吧,你是喜欢唐诗,还是宋词,你是喜欢七言绝句,还是五言律诗?”
······
那次我们几个人聊了好久好久,好像要把以前错过的时间都在那晚补回来。聊得饭店都过了打烊的时间,聊得服务生们一脸的无奈。
回去的路上,林然问我:“D,你觉得一凡怎么样?”
“挺好的。很漂亮。”
“那你说我能追上她吗?”
“你最好先弄清楚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我早就弄清楚了,没有。她才刚刚大一,虽然有很多男生追她,但都没追上。听她的朋友说她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女孩。她要是不喜欢的人,怎么都不会喜欢。要是她喜欢的人,她会愿意付出一切。”
“林然,这么没信心,这可不像你啊。”
“D,这次你非帮我不可。刚才在饭桌上她都认你做她哥了,你以后可得多帮我旁敲侧击,从侧面向她展示我的光辉形象。”
“行。我知道了。”
“还有。”
“还有什么?”
“你自己可要小心,别陷进去啊。”林然带着一贯的奸笑。
我停下脚步,收起笑容。“林然,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你最清楚我和斯诺之间的事。我想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对不起。D,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从来不怕和别人竞争,除你以外。”
一凡很希望可以学好英语,像好多其他同学一样。不过这个愿望倒是给她一个接近我这个英语棒得让人吐血的哥哥的好机会。
来到教室,只有我们两个。因为教室是学习的地方,又有很少人愿意在这阳光明媚、空气暧昧的日子把花样年华浪费在枯燥、乏味,越来越让某些人觉得无聊的学习上,教室自然成了我们兄妹俩“幽会”的好地方。
“嗨!一凡,又和你的情哥哥去学英语啊?!”一凡的同学老远就向她发难。
“不是情哥哥,是哥哥!”
一凡辩解着,可总是回收到一片痴笑声,接着就是一凡羞得通红的脸。
一凡和我在一所大学里读书,我读大三,她读大一。平时总会有见面的机会,可是谁也没有主动向对方打声招呼,打破彼此之间那一薄层隔膜。每次只是四目对望,欲言又止。我看一凡并不完全是因为她那张确实精巧细致的脸,还因为第一次看到这张脸就莫名其妙地觉得那样熟悉,熟悉得想上前去问一句,嗨,一起去看海吧!同时又觉得莫名的伤感,不知来由的。莫名就像一凡喜欢我的文章。这种感觉让我自己也无法解释。
教室里“咿咿啊啊”的发音练习。一凡和我坐得很近,近得可以听到她的呼吸,甚至心跳。不知是因为教室太静,还是她心跳得太厉害。
林然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是那种花钱不分你我,一起熬夜看世界杯时会头靠着头不盖被子睡起来,一起去洗脚房捏脚时会互相调侃直到把捏脚小姐逗得无法继续工作,一起凌晨两点在露天体育场里喝啤酒,聊天,然后因为伤心事相互抱头痛哭直到黎明到来的朋友。
林然是我和斯诺之间爱情的见证人,见证那一千零一天的爱恨缠绵。
我和斯诺的爱情持续了近三年。
那些日子是快乐的日子,快乐得可以忘记什么是不快乐,快乐得简单而实在,快乐得固执地认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不会有像函数图象中的拐点那样的转折,不会有岁月的风波掀翻我们爱情的航船,不会有孤独和寂寞让我在午夜的窗前无助和失落,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伤心欲绝,不会有黑暗的天空让我从此迷茫,迷失方向。
我很是佩服林然,他是个泡妞高手。不管多么害羞、多么腼腆的女孩,和他在一起十分钟,绝对会张口大笑,笑得忘记一贯的不露齿,笑得前仰后合,再会用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他,听他讲不知从哪听来的还是自己编造的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且永远不会重复,可以永远让听他的女孩觉得新鲜,又有趣。第一次和一凡见面,林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让开始那样羞赧的一凡达到了上述境界。而我只是在一边随声附和,让林然的即兴演讲显得更加精彩而有说服力。
和林然在一起这么久,见证他每一次追女孩子的起起落落。他确实是那种对漂亮女孩没有免疫力的男生。只要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脸蛋不会让人误会是太阳黑子长错了地方,身材不会像易拉罐上下一样粗,林然准会冲锋陷阵,义无返顾。有时这个还没追到手,又看上了另一个。毕竟漂亮女孩在这上海名校里还不是稀有动物。很少有人眼睛长得像鼻子,鼻子像嘴巴的,如果有那才是稀有动物呢。结果弄得林然一天马不停蹄,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可我还是愿意有他在身边吵吵嚷嚷,风风火火,甚至离不开他。因为他能让我清晰地记起斯诺。
一凡学英语的样子很可爱,像一个无知的孩子在听爸爸讲她最爱听的故事,听得入神,脸上还挂着甜美的微笑。一凡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笑得很甜,很美。
她是那样的美丽,一尘不染;又是那样的纯净,不谙世事。像极了斯诺——以前的斯诺!现在的斯诺已不是以前的斯诺,她变得我几乎认不得。
在那近三年里,斯诺和我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即使不在一所大学里读书,两所大学却是邻居,近得可以让我在她洗个澡的时间里从我们宿舍跑到她们宿舍。这是被她的室友精确计算过的。当然女生洗澡不免要磨磨蹭蹭,拖泥带水,远没有男生干净利落。
她们四人一个寝室,其他三人对我已经熟得好像我是她们男友一样。她们会打电话给我说,D,我是你二老婆,你大老婆在洗澡,限你在她洗完澡之前出现在我们寝室门口,否则我将自动升级为你的大老婆!于是我便开始百米练习,为捍卫斯诺大老婆的身份和名誉而奋不顾身。当我终于在限定时间内气喘吁吁地跑到她们寝室门口时,我看到斯诺那满眼的兴奋。她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也是那样奋不顾身。
两个奋不顾身!呵呵!
忽然有人打了我一下,这才回过神来,看见一凡正用她那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我连忙道歉,说是忽然想到了一个老朋友。一凡追问,是不是以前的女友啊。我无言。
一凡的世界是简单的,没有任何痛苦忧伤,只有简单和快乐。至少她的笑脸给我这样的感觉。
一凡拉了拉我的衣角说: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快告诉我这个音标怎么念啊!”
“一凡,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吧。改天再继续,好吗?”
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集中精力,过去的一幕幕让我的心颤抖,让我的眼睛模糊。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一凡关切地问。
“没,只是有些累!”
真的有些累。每天都为自己安排做不完的事,让我喘不过气。只有让自己喘不过气才会感觉不到心里的伤痛。然而有时却是自欺欺人罢了。
斯诺在时,我们会穿着白色、黑色、蓝色,各种颜色的情侣运动装,迈着轻盈的步子,带着对新一天生活的向往,一起让那一道道美丽的金黄色晨曦铺满在脸上,温暖在心里。我们的步伐会不约而同的一致,两双腿一起抬起,一起落下,从开始到最后。在侧面看定是一幅绝美的图画。即使看不到,却可以感觉得到。
和斯诺在一起时我心里有那样一种深刻的平静,安宁。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心里,不必去担心任何可能的失去。斯诺是我几乎全部的财富。
而现在我却很难早起跑步。
自从斯诺离开,我开始失眠。
“D, 明天周末,晚上去参加舞会吧,中文系和新闻专业联合组织的,肯定少不了美女。带上一凡和李莹!”寝室里林然向我建议。
“好啊,不过我可警告你。你小子可别乱冲动,见一个爱一个的,还总是让我给你收拾残局!”
“我对天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林然总是给我没心没肺的感觉,这回他认真的样子倒吓了我一跳。
“干嘛那么认真呢,我说着玩呢。咱们是好兄弟,收尸都没问题,收拾一下残局又有何妨!”
林然无语,表情还是那样严肃。
周五的晚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让人兴奋的,因为接下来的两天不用起早去上课,晚上不会很早就被切断电源。这对于那些视游戏为今生最大乐趣的人来说恐怕是最享受的待遇。
“睡觉吧,别老是那么虐待自己,跟谁过不去别跟自己过不去。明晚还得去跳舞呢。你呀,坐着也得给我坐得精神点,别给我扫兴啊。”
“你就放心吧。我什么时候误过你的好事!”
“那倒是。哎?D,你说一凡跳起舞来是不是会更漂亮?”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要是喜欢,怎么看怎么漂亮。”
“D,我今天给一凡打电话约她去跳舞,她很爽快就答应了。你说这说明什么呢?”
“可能是她喜欢跳舞吧。”
“可是听说以前也有很多男生约一凡去跳舞,可一凡从来没有答应过。”
“谁说没答应过。我就跟一凡跳过舞。”水兵的话一下子引起了林然的强烈情绪。他噌地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水兵,你再给我说一遍?”
水兵看林然那么认真的样子,也来了兴致。神情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和一凡跳过舞。我握着她白白嫩嫩的小手,搂着她那纤细柔软的小腰,一圈一圈,她还冲我微微笑呢。”水兵闭着眼睛,很陶醉的样子。
“水兵。你——”
“哈哈哈。林然,不至于吧,那么激动啊。你和一凡现在是什么关系啊?你是她老公,还是未婚夫,还是男朋友啊?都不是。”
“我——我,我在追求她。行不行?”
“行啦。林然,别那么激动。水兵逗你玩呢!”林然那么认真的表情,我还真是很少看到。
“不行,水兵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哎呀!林然哪林然,我看你这次是栽了。告诉你吧,我是梦里和一凡跳的舞,行了吧。”
“不行。梦里也不行。”
林然此语一出口,全场哗然。
周末的清晨总是阳光明媚,让人冲动得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是美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
阳光明媚,只是希望不会有感动的眼泪。我的世界不再需要眼泪,因为已经流得太多。
白天的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去。到了晚上,我和林然整装待发。林然尤其兴奋,穿了一身很洋气的休闲装,在镜子面前翻来覆去地照,那骚首弄姿的样子实在让我受不了,还不停地问我帅不帅。
“帅!帅极了!哎,你今天要是走了桃花运,被一大群美女包围,可别忘了兄弟我啊。”我摇头晃脑地说,只为他能尽快停止那让我哭笑不得的表演。可林然却很是当真,笑得眼睛都消失了。
“哎呀,我还不知道你啊。就算我给你找个绝世美女来摆在你面前,恐怕你也无动于衷吧。”。
“怎么没动啊,我的心时刻跳动着呢!”
走到一凡和李莹的宿舍楼下。看看时间,五点四十。
“还有二十分钟呢,我们是不是来早了?”我看着林然问。
“不早不早。约女孩子当然要有点诚心啦。女孩子是有自尊心的,她们喜欢让男生等她们。”
“林然,不愧为泡妞高手。可我已经没有心情去等女孩子了。”
“D,过去的事别再想了。开心点。别让自己活得太累。”
林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感觉好多了。曾经就是这双手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无数次地扶持我,无数次地给我擦干眼泪的勇气。所以每当林然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时,我就觉得世界还很美好,生活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去热爱,去享受。林然能让我真正的开心起来。
“都快六点啦,怎么还不下来?”林然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哎?刚刚谁跟我说等女孩要有耐心的?”
“我这不是想早点见到她们嘛!”
“是她们,还是她啊?”
林然刚要狡辩,一凡和李莹向我们走来。林然顿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嗨!两位美女。晚上好!多谢赏光陪我们去跳舞。在下感到无上荣幸。请。”说着,林然欠着身子,做了个很绅士的请的动作。
两个女孩清脆的笑声划破了暗暗的天空。
到达舞会现场时,舞会已经开始。两百平米的舞厅站满了意气风发,光彩照人的男女。果如林然所料,舞池里外,美女云集,各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让林然的眼球繁忙不已。还有一些艳光四射的成熟美女,看上去已经没有一点学生的味道。现在的小学生都打扮得像中学生,中学生像大学生,已经被挤到学生边缘的大学生没办法,只好向成人世界进军。
我们找了个稍偏僻的座位坐下。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种喧闹吵杂的场合。没办法,林然的面子我是一定得给的。看着舞池里的男女,我想到了斯诺。
斯诺是一个专业舞者。她是学舞蹈的,什么舞都会跳,而且一跳就是高手。交谊舞,民族舞,拉丁舞,甚至街舞她都跳得激情四射,让人看了心潮澎湃。本来我没有任何跳舞的基础,只是受斯诺的感染,也开始对跳舞感兴趣。在斯诺精心调教下我最终也成了一名业余的却具有专业水准的舞者。每次我们一起去参加我们或她们学校的周末舞会,斯诺有时会先和其他邀请者在舞池里充分展示她优美的舞姿,在场所有的人都会为她鼓掌,欢呼。这时坐在一边的我就会骄傲不已。也总会有女孩邀我跳舞,毕竟一张像华仔一样英俊的脸有着慑人的魅力,再加上一个人地坐在那里,就更增添了一分神秘。每当这时,我会礼貌地挥挥手,接着斯诺就会走过来,走到我身边,然后我便一把将斯诺搂在怀里,告诉那位邀请者说,这是我的舞伴。无一例外地,邀请者会带着嫉妒和羡慕笑笑,然后走开。
和斯诺跳舞时的感觉很温暖。我们常常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通过接触的身体部位相互传递。不管这有没有违反物理学原理。我们就是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在自己身体里的蔓延,那样的温暖,让我至今难忘。
舞池还是一样的绚烂,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角落里的我仍是一声不响,喝着饮料打发稍显尴尬的气氛。身边的一凡兴奋不已。她专著地看着舞池,脸上挂着时而兴奋时而惊异时而无奈时而释然的笑,还不时地评判着这个女孩跳得多柔软灵活,那个男孩跳得多滑稽可笑。
“一凡,别光说不练。你说得头头是道,就不知道跳得怎么样?”林然发起了攻势。
“我是想练,可是没有合适的舞伴啊。”
“哎呀呀!一凡,你可真是小看我了。别看我身材没有D好,但跳起舞来可比D强多了。”林然说完,马上转过脸使劲向我挤眼睛。我没说什么。心想不说什么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林然,你干吗向D挤眼睛啊?说,你们在搞什么鬼?”林然真是不小心,挤眼睛时被旁边的李莹给发现了。
“噢。林然哪,他有挤眼睛的毛病。你们不知道,我们入学第一天,我去学校报道,提着行李敲我们寝室的门,就是林然开的门。他一开门就开始冲我挤眼睛,弄得我莫名其妙。我还以为他在寝室里金屋藏娇,不方便让我进去呢。”
“哈哈哈。林然还有这毛病。我还没发现呢。”
林然也跟着笑,边笑边冲我挤眼睛,不过这次他还在暗处向我竖了个拇指。
“那好吧。我就看看你的舞技到底如何。”一凡起身和林然走向舞池。
根据林然的身材,他的舞姿大家可想而知。他舞跳就像直立的北极熊,笨拙而可笑。不过林然却从来不害羞,尽情舒展自己的身体,纵情地沉醉于音乐与舞步的配合当中,跳得近乎忘我。开始时一凡看他一眼就要笑上好几分钟,直到笑得肚子疼。后来看到林然专著的样子实在可爱,就不再笑。我和李莹也被林然的勇气折服,在一边不停地鼓掌。
一曲结束,林然摆了个很酷的ENDING POSE,惹得在场的同学们哈哈大笑。林然总能引起轰动效应,何况他身边是那样漂亮的一凡。
“不错嘛!林然,没想到如此的身材跳起舞来也不逊色嘛!”李莹鼓掌迎接林然和一凡。
“哎呀李莹同学,别看我其貌不扬,内秀是大大的有——要不怎么那么多女孩子对我穷追不舍呢。”
“是啊,都能排到天安门去。”我想起了林然的话。
“D,这就是你的不对啦,虽说追我的女孩子很多吧,可你这也太夸张了,这是上海,不是北京,你要说在北京能排到天安门还差不多。”
“说你胖你还喘上啦啊!”李莹还真不买林然的账。
“一凡,跳得不错。”我拿了杯可乐,向一凡致意。
“呵呵。多谢哥哥夸奖。小妹实不敢当。”
“是啊是啊,一凡,你简直就是专业水平啊。莫非你学过跳舞?”
“也没有专门学,是我父母喜欢跳舞,小时侯就看他们经常在家跳舞,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哦,怪不得。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你妈妈一定和你一样漂亮吧?”
“我觉得妈妈比我漂亮,不过——我都好久没有见她了。”一凡说完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可乐杯子,有些伤感。
“林然——”李莹在一边大声喝道,“你这家伙总是恭维一凡,说人家漂亮,说,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企图?天地良心哪!我林然对天发誓:要是我对一凡有什么不良企图,我就——”
“哎!别说了,何必呢?有必要发誓吗?我不喜欢发誓。”一凡连忙阻止林然,不让他说下去。
“我还没说完呢?要是我对一凡有什么不良企图,老天就惩罚我一周不准吃肉。”
听了林然的话,两个女孩止不住地笑。
林然下过多次一周不吃肉的决心。可每次总是在挺不到两天就投降了,还边吃边说为了这美味的肉他怎么肥都认了。
正当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是一个长发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