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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儿

今天,受强台风的影响,市区一片凄风惨雨,台风夹带着大雨凶狠地冲过来又撞过去,吹折了马路上的行道树,撕裂了店家的卷帘门,挥舞着不知从何处缴获来的战利品-------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乱七八糟的纸头,五颜六色的碎布片,把它们抛向天空,快意地扯烂,撕碎,品味着它们的哭泣和呼喊,无动于衷。水儿立在窗前,眼看着窗外花圃中遭受苦痛,挣扎哭泣的鲜花绿树,心如刀绞,姐夫出国的日子临近,这一走也许今生再也不能相见,水儿想到这里,泪汩汩而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水儿的心里就有了期待。生命里那匆匆走过的日子因为期待也五彩斑斓地灿烂起来,水儿不愿去想期待后的结果,只愿意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些彩色的时光反复品味,悄悄体验着心底里那小小的快乐和苦涩。水儿不认为自己对姐夫的依恋和思念有什么不妥,她始终觉得那是一种似父女,象兄妹的亲情。姐夫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和爱护,水儿接受得理所当然。看到姐夫经常悄悄地依着门框,很入神地看着她在厨房里手脚麻利地择菜翻炒,看着她很仔细地帮他熨烫衣服,看着她轻巧地收拾房间,这些,她都认为是一种闲暇时的自然流露。姐夫总是在姐姐不在的时候,痛惜地叫她小可怜,她也没有反对,甚至在心里还有一丝被宠爱的甜蜜。姐夫常对她说:“不知将来哪个男孩子有福气,可以和你牵手一生?”姐夫还说:“你姐姐就象一块玻璃,硬而且易碎,弄伤了别人,也葬送了自己。”水儿只是浅浅地笑,她不明白姐夫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水儿还很小时,父母就离开了人世,姑妈供养她读的书。因为体弱多病,姑妈就依照民间的做法,给水儿认了一个干妈,拒说是可以去病驱邪的,于是水儿有了一个大姐姐,多了几个关心她的亲人。姐姐是附近有名的美人,十八岁就下海闯荡,练就了一身的侠肝义胆。姐姐是属于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快人快语,做什么都是挟风带火的。有几次干妈当着水儿的面数落姐姐:“这丫头,一天到晚急吼吼的,好象火烧眉毛似的,哪象女孩子啊!你看人家水儿,柔柔细细,文文静静的。”这时的姐姐总是一手搂住干妈的脖子,一手搂住水儿的腰,半真半假地说:“哟!远香近臭是不?妹妹刚来几天,妈妈就喜新厌旧了?”干妈总是爱不够恨不了地点着她的鼻子说:“死妮子,谁也说不过你。”

因为有了姐姐,水儿孤苦的生活平添了不少的欢乐,别看姐姐是个粗哈哈的人,可对水儿却心细如发,大到读书上学,小到衣服发夹,针眼小的细微处都有姐姐轻抚过的痕迹。那几年的水儿心是暖暖的,身是暖暖的,连指甲都是暖暖的。

姐姐在商海的打拼中认识了姐夫,姐夫的生意做得不错,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在经过几年的原始积累之后,他的原材料供应和销售网都有了自己固定的渠道,已经很顺利地走上了正轨。他和姐姐一见钟情,爱得天昏地暗,一个管外,一个主内,生意上的一帆风顺,也使他们的爱情瓜熟蒂落,只是因为太忙,始终没有时间去举办婚礼。谁都认为他们携手一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人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分道扬镳。

水儿的心抽痛得难受。出事那天的晚上,她接到姐姐的电话,姐姐的哭泣声从听筒里传来,让水儿惶恐不安:肯定是比天塌还要厉害的事情,要不姐姐不会这样的。水儿六神无主地捧着电话,听着那端的姐姐说:“你姐夫和我分手了。他说他已经不爱我了,他心里有另外一个人……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啊?”水儿不知所措,隐隐地感觉到事情可能和自己有关,过了好久,平静下来的姐姐说她要过来一趟,就挂了电话。水儿等到夜里十一点多,还没有姐姐的影子,给姐夫打电话,又总是关机。心急如焚的水儿只有焦虑不安地守着话机,盯着时钟的分针和秒针,提心吊胆地看它们那没有终点的赛跑。

凌晨三点多,电话冷不丁地响起,把迷糊中的水儿吓了激灵,一个陌生的声音问她可认识姐姐?她说正在等她。电话里的声音说:“我是交警,这里出了一起车祸,这是当事人的手机……”水儿根本不知道后来交警都说了什么,她急急地下了楼,坐了出租,一边疯了似地拨打姐夫的电话,一边直奔出事地点。

再见到姐姐时,是在医院的太平间。虽然医生已做过一部分清洗,可水儿怎么也不敢相信躺在那里冷冰冰的是姐姐,姐姐的美丽,姐姐的热情,姐姐的侠女形象都已荡然无存。水儿只是希望自己是在做梦,等醒来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可真真切切的痛从心底开始,在血液中游走,水儿分明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从天空坠落,“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送走姐姐的水儿,再也不能轻松,每日里魂不守舍,听着街坊们背地里的议论,她有罪的感觉更甚:“我是个罪人,克死了父母,克死了姐姐。我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亲人?”痛的颜色,没有随时光的流逝而变淡,变浅,反倒是增添了无数刺目的血红,水儿的心千疮百孔,再也无法愈合。在水儿22岁生日的时候,姐夫和她说:“水儿,我一直在等,等你长大后可以娶你,现在你长大了,能让我爱你吗?”水儿知道这是她一直期盼和等待的幸福,她漂泊孤寂的心太疲惫,也希望有个停泊的港湾,她也渴望被爱,被自己喜欢的人牵挂,但是她不能,“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告诉我。”水儿把头摇得泪花飞溅:“你是个好姐夫,永远。你和姐姐对我的关爱,我会记住一辈子的。只是我不好!我的命不好!!!!我害了姐姐。我不能再害你了啊!”

22根生日蜡烛流尽了最后的一滴泪,虽然她努力挣扎,但也只是无力地闪了一下,22年的青春年华在苦与痛的心海里游弋地太久,已经被浸蚀得身心疲惫,面目全非了。在2000年的现代人里,还有青春少女相信上天冥冥中的安排,相信那种所谓的宿命,是无奈,是可悲,是愚昧,是绝望,是生在水儿骨子里的细胞,是一种无药可医的绝症。是一切一切的集合,是所有所有的总结。心的归属失去了方向,爱的旅行没有了结果,人生的小船在旋涡里打着转,没有停止的可能,没有上岸的机会。水儿凄惨地看着姐夫,悄声地问:“你现在可以抱抱我吗?最后一次?”在水儿的记忆里,有被姐夫抱过两次的经历,一次是在她生病住院时,一次是在姐姐的葬礼上。姐夫眼含泪花,心碎地张开双臂,轻轻地把水儿拥入怀中,那样小心,那样温柔,好象水儿是一件稍有不甚就会破碎的宝贝一样…….

一直在流泪的水儿没了眼泪,从没哭过的姐夫却泪湿衣襟。他无望地想说服水儿,可只听到自己语不成句的心酸。

鱼说:你看不见我在流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在流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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