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四十一回 捣鹰窝兄妹比功夫 岳桥坝初识邬云龙
上回说到小雪突然与亲哥哥福娃相遇，准备去寻找他时，只见保长夫人倪桂容领着七八个人，抬着一只死狗走来了。
倪桂容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不得了啦，岳桥坝出小霸王啦，一条活生生的看家狗，三棍子五拳头就给打死了。这不是打狗欺主吗？我们史家那一点对不起你们姓岳的。”
成元秀见了一群人朝自己的家冲来，觉得奇怪，便问道：“史大嫂，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呀？”
倪桂容气呼呼地说：“到哪儿去，就到你这儿来呀，你们还装着两百鸭子数不清，想过去是不是？你们自己看看，这是我家的狗，护家狗，刚才还活展展的，被你家的短命娃儿几棍子就打死了。噫哎，我史家有哪点对不起你们，今天不说清楚，我不得依教。走，把狗抬到他家堂屋去。”
成元秀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拦住众人问道：“哎，这究竟是啷个回事，请你把话说清楚点、讲明白点好吗？”
倪桂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满嘴蔑视地谩骂道：“哎，你这个拉不伸，扯不直的老舍物才怪哩，我的话还没有说清楚、讲明白吗？你不要半斤泥鳅，八两黄鳝，故意装着不晓得长短。告诉你，你教育的好儿子、乖儿子岳小强把我家的大麻狗打死了。就是这条狗，那是我家老爷用了三百块钱从远地方买回来的，你要给我赔起，怪物婆娘，这哈你听清楚了噻？”
此时小雪听倪桂容在无理的辱骂自己的妈妈，也顾不上去想福娃哥哥的事了，冲着倪桂容大声说：“倪嘬妇，你不要这么凶，这么恶，这样不讲道理，是你家的狗先咬人，我小强哥后打狗，你纵狗行凶，打死了活该。”
倪桂容不依不饶地说：“你说我家的狗咬人了，咬倒谁了，把伤、伤痕拿出来看看，无论我家的狗咬了谁，哪怕有半颗牙齿印，我愿意赔她一斗金子。你拿出来呀，不晓得从哪里捡来的又臭又野的姑娘儿，也要翻天了。”
成元秀似乎明白了一切，说：“倪家大妹子，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你说你家的这条狗是我家小强打死的，我问清楚了，该赔就赔，该罚就罚，我不会说半个不字的。但你不能指桑骂槐诀我女儿小雪啊，她可没有惹你。”
温万素一听，心中气更大，哪里示弱，马上接上说：“对头，你有啥子资格骂我小雪？她又不是偷人赶汉生出来的，凭啥子说她臭，说她野？你这个不要脸的烂舍物，你才是烂娼妇、野婆嬢。”
这一句话戳到倪桂容的痛处，因为她丈夫没有生育，就鼓动她去借种，偷了她史家的表弟，所以她两个儿子特别像他表叔。这是岳桥坝一带公开的秘密，谁不知道呀。平时大家畏惧史朝贵保长的权势，不敢说而已。温万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惹倒了她，还有什么不敢说出来的。
这时成四跑回来了，说：“就是她家的狗把小雪姐姐咬到水田头去了，不是三表叔和五表叔救了她，恐怕都咬死了。小强哥哥为了替小雪姐姐报仇才打狗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们两个表叔呀！”
成元秀听后，态度也变得有些强硬了，说：“倪大妹子，是不是这样的？成四，小强呢？”
成四指了一下山坡上，说：“在山顶上，他害怕你打他，躲在山上不敢回家。”
成元秀对着山坡喊道：“小强，下来，妈妈不怪你，不打你！你下来说清楚！”
倪桂容指手画脚地骂道：“丑婆娘、瘟婆娘，你们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儿女的吗？”
温万素指着倪桂容的鼻子，蔑视说道：“李家门，郭家户，我们如何教育娃儿关你屁事呀。你还是回家去管管你家的真正的野杂种吧，再像她妈一样偷人赶汉，到时候生些鬼崽崽还不晓得是姓死还是姓活呢。”
倪桂容冷笑道：“子不教，父之过。有啥子样子的父母就有啥子样子的儿女。你不要管我是死是活，只要老娘我多活三天，就看得到你们的报应。不要稳起，赶快赔钱来！”
成元秀也冷笑说：“哼，倪歪嘴，你急啥子，等我问了他三叔和五叔再说。”
倪桂容气势汹汹地吼道：“你这个死婆娘，想抵赖是不是？只要你说句狠话，我这狗不是你儿子打死的，我冤枉了你，就死我的痛心儿痛心女；否则，就死，就死你的痛心儿痛心女，痛心男人。”
成元秀平生很少与他人争吵角捏，咒骂人的话很难说出口，只气得语无伦次，说：“你说，你这个人啷个恁么横，我不跟你赌咒发誓。你家的狗咬了我小雪就是不行。我还有找你赔……”
成国玉知道倪桂容是个蛮不讲理的恶妇，跟她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急忙跑到江边把正在打鱼的大哥成国龙二哥成国虎都叫了回来。
国龙、国虎听说倪桂容找麻烦来了，丢下渔网就跑了回来，正碰上倪桂容气势汹汹在耍横。
成国龙平时对保长史朝贵经常向他收取苛捐杂税早心存不满，现在又见他的堂客在自己的家门口横行霸道，辱骂亲人，心中的怒火腾腾直升，他一把抓住倪桂容的衣领，厉声说：“你一个保长婆娘有啥子吆不了台的，敢在我们家门口狗屁胡闹的，滚！再不滚，看我打断你的双腿。”
成国虎夺过那只死狗，紧跑几步，把它扔进了附近的小溪，很快就被冲下悬崖，卷进川江去了。
倪桂容还想再说什么，一见成国龙兄弟俩怒眉瞪眼的凶狠样子，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她知道二人有功夫，自己带来的七个人欺负成元秀等几个女人小孩可以，要与成国龙兄弟对干根本不是他俩的对手。但她心中却不服气，小声骂道：“凶啥子凶，没有家教的东西！”
成国龙把眼一瞪，吼道：“哎，有本事的说大声点！看我把你的脑壳扭下来作缸钵喂鱼。”
同来的几个史家的家丁见状，都劝倪桂容赶快回去。
倪桂容心中的气正无处发泄，听家丁们这么一劝，狠狠打了身边一家丁两耳光。骂道：“他妈的，养你们这群废物，只晓得白吃老娘的干饭。”骂完，急匆匆转身走了，走了许远，才回过头来，发狠地骂道：“你龟儿子的不要歪，老娘有收拾你的时候！”
成国龙回敬道：“有种的就站倒不要走，到时候你敢把我的腄子咬来吃了。”
小雪见倪桂容灰溜溜地逃走了，拉住成国龙的手说：“国龙哥哥，国虎哥哥，你们真厉害，几句话就把这个歪婆娘赶走了。”
这时小强凑了拢来，自我夸扬说：“难道我不厉害吗？那恶狗还是我打死的呢。”
成元秀一把拧住小强的耳朵，说：“你还好意思自己表功，都是你这个小畜生惹的祸。”
小强说：“妈，快松手，痛死我了，你不是说了不怪我，不打我的吗？”
成元秀说：“你替妹妹报仇，打死了狗，我可以原谅你，可你为啥子让妹妹被狗咬了？你们不是走在一起的吗？说，这是啥子原因？”
小强迟疑着不开口。
“不开口，”温万素转身抓住成四的手腕问道：“小强不说，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是扯谎拿白，我今天晚上不让你吃饭。”
成四被母亲吓哭了，哪敢撒谎，只好实话实说了：“别打我，都是小强哥哥干的。”
成元秀听了，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棍，便朝小强的屁股打去，训斥道：“你这个狗东西的真该挨打，说你多少次了，你为啥子就改不了？朱先生打了你十下，我还要打你十下。”
小雪抓住母亲手中的棍子，说：“妈妈，您别打哥哥了，他不是有意的。是我胆子小，不敢走山路。”
温万素说：“下次不许再这样了，向妹妹认个错，今天妈妈就不再打你了。”
小强无可奈何，只好在众目睽睽下向妹妹小雪认了错，并保证今后再不犯这种错误了。
温万素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兄弟姐妹都要团结，一家人团结紧了，外人才不敢随便欺负我们。象今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大家记住没得？”
儿女们齐声回答道：“记住了！”
“那就好，” 温万素扬了扬手中的布口袋，说，”这是走人户打发的杂包，再烧几条鱼，今天晚上我们打牙祭。”
几句话冲淡了刚才的郁闷，大家都兴高采烈起来，随即分工作饭，经过一阵忙碌，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
小雪一边端菜，一边心中暗暗在想，如果爸爸舅舅回来能和大家一起吃上这顿饭该多好呀。正在此时，只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铜铃响，不用说，肯定是爸爸和舅舅回来了。几兄妹喜出望外，争先恐后地奔出门来，一看来人，大失所望。
来人不是爸爸舅舅，而是他们的两个徒弟胡万林和骆洪章。
胡万林既是岳云山的徒弟，又是表侄亲戚。见众人都出来迎接，笑嘻嘻地说：“表叔娘，各位表弟表妹，我晓得你们在盼我表叔回来，他们还在……”
小雪急忙问：“还在后面是不是？”说话间已冲出了大门，朝房子后面跑去。
胡万林喊道：“你回来！师傅没有回来，他叫我俩先回来看看，随便带点油盐布料回来。”
温万素问道：“他们为啥子不回来？”
胡万林说：“他们本来是要回来的，想看看几个表弟表妹的学习成绩。可半路上，在綦江的赶水坝碰到当地政府拉差，非要运一批盐到贵州去，表叔怕史会长担心，就叫我们二人回来报个信。”
骆洪章说：“对头，两位师娘不必担心，再过两个月师傅就回来了。”
成元秀说：“即是这样，你们就先吃饭吧，边吃边说。你们今天脚杆洗得干净，正碰上我们打牙祭。小强，去把爸爸泡的药酒倒两碗出来，国玉，去把小雪叫回来！”
胡万林说：“我们也是好久没有吃上大肉了。表叔想给我们大家存点钱，今后好修房子讨婆娘。马帮这活儿太苦了。哎呀，表叔娘做的红烧鱼真香。”说着，用手去拈了一砣。
小雪回来了，说：“表哥，不讲卫生，不洗手，不让吃饭。”
胡万林说：“你真是一个小公主。跑江湖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穷讲究。难怪我表叔总夸赞你哟，长得真像城市的大小姐一样。”
温万素说：“几十个徒弟就数你的嘴谗、话多、还最繁（脏）。喝酒，把你的嘴堵上。”
胡万林说：“可两个师傅都夸我脑壳最灵活，最聪明。小雪，你听不听我讲你爸爸舅舅在外面赶马帮的故事。”
小雪立即来了兴趣，说：“当然愿意，我爸爸和舅舅走南闯北几十年，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快讲呀！”
胡万林却抖起了架子，说：“可以，但是，你得先敬我两杯酒。”
小雪正在犹豫，小强抢着说：“我来敬你，你给我讲我爸爸和我舅舅跑马帮的故事。”
“不，我来敬，我爸爸最喜欢我，讲给我听。”小雪说话间，已经倒了一杯，敬给了胡万林。
胡万林接过酒，一饮而尽。又接过一杯，再一饮而尽，连续喝了三杯后，对骆洪章笑道：“怎么样，我这三杯酒喝得顺利吧？你输了，吃了饭，该你喂马。”
小雪看见两人嘻嘻哈哈的样子，生气地说：“大表哥，你原来是在骗我？我不理你了。”
胡万林说：“我没有骗你，我是和你骆哥哥打赌。只要你能一口气敬我三杯酒，喂马的差事就是他的。故事我还是要讲的，马上讲。有一次，我们马帮路过湘西一个名叫铁关坪的地方，当地人告诉我们说，这山上最近拉起了一棚土匪，那匪首是个没有人性、不讲义气，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魔头。为了钱，曾经杀死了他的叔公、姑爷、兄弟。短短几个月，不晓得抢了多少过路客商。那些作反抗的客商，都被杀了头，扔到山下喂了狼。当地政府拿他们也没办法。派民团，派军队围剿，都惨败而归。”
小雪紧张而担心地说：“那你们就绕道而行嘛。那么危险，你们哪能过呀！”
胡万林说：“不过咋行，这是批急货，定了时间要按时送去的。绕道也不行，这大山全是悬崖陡壁，一绕就是百十里。就按时交不了货了。”
“那怎么办？”众小孩都放下了碗筷，齐声问道。
胡万林见众人惊愣的样子，却笑着说：“不慌不慌，喝酒喝酒！”
温万素说：“哎，要说你就快说嘛，别说小孩为你们担心，就是我们大人的心也整天为你们提心吊胆的，生怕你们出门碰上啥子妖怪、土匪、强盗、野兽。你说，你们是咋过去的？”
胡万林把酒一喝，自豪地说：“嗨，你们别担心，你们不想想，我们的镖头是谁？大名鼎鼎的岳表叔和成表叔，有他们在，还有过不去的刀山火海吗？成表叔和岳表叔商量了一下后，他只带了武三一个人去了。”
成元秀说：“他俩人去了？这怎么要得，也太冒险了。”
胡万林说：“当时我也说要不得，劝表叔不要去，绕道就绕道，宁愿遭罚款，也不能丢了性命呀。可表叔却胸有成竹，满怀信心地去了铁门寨。两个时辰后，只听得山上‘啪！啪！啪’三声鞭响，成表叔笑嘻嘻地回来了，随即带领我们过了这个鬼门关。”
小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追问道：“我舅舅真是英雄，他是如何战胜那土匪头子的呢？”
“这个嘛，我就真不晓得了，我问过表叔，表叔一笑了之，从来不说。骆驼，你晓得不?”
骆洪章正在吃鱼肉，怕被鱼刺卡了，一边摇头，一边用手指着嘴，说：“等，等……好危险，差点儿被鱼刺给卡了。外面马帮经历这种事情太多了，讲不过来。等师傅回来了，你们自己慢慢问吧，我要吃鱼了，你们也不要笑话我饿痨饿虾的，在外面很难打顿饱牙祭。”
小雪也无心吃饭了，她走出门来，来到驮马跟前，想着爸爸舅舅在外面那么辛苦，那么危险，是为了啥子？还不是为了我们全家能吃好穿好住好。我如果不好好念书学习，怎么对得起父母大人？她暗暗发誓：一定要练好功夫，将来去跟爸爸舅舅跑马帮，替他们分忧解难，尽儿女孝心。
这时，小强也出来了，说：“妹妹，我晓得你在想啥子，我和你一样，要坚决练好本领，长大后去跟爸爸、舅舅他们跑马帮，挣好多好多的钱，一孝敬父母，给他们买好吃的；二给你买穿的，那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你真是一条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怎么晓得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没有想你的第二个问题，我现在已经穿得很好了，冷不着，饿不着，爸爸妈妈对我们太好了。你看那些拉船的纤夫，终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那才苦咧！”小雪看了一阵岸边的纤夫们吃力的呼喊号子后，对哥哥小强说：“哥！我们说练就练，我要学习霹雳掌，一掌劈死那些危害百姓的土匪、强盗和抢劫犯。让咱们的马帮千里无事，万里平安。”
“好，我要练好神力腿，一脚踢死那些与我为敌的坏蛋、歹徒和有钱人。让咱们的马帮走南闯北，金银满贯。”
两个人在共同的理想下，关系又和好了。
随后，胡万林教了兄妹数人一套新拳功夫后，趁着月色赶路去了。
小雪把新学来的套拳反复练习了几遍，还想练下去，无奈母亲催得急，只好睡觉去了。
成元秀见女儿倒头就睡着了。真是心疼极了，但心中少不了责备与埋怨。这姑娘的心太实又太死，认准了的事情总不容易改变。她明白小雪为啥子这么拼命地练武？那就是想靠手中的功夫为死去的父亲、母亲、姐姐报仇雪恨啊！
为了这个目的而练习本领，就表现得更为认真刻苦，而且进步很快。复仇，成了小雪生活与练武的动力和理念。这两个字，让她忍受了一般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委屈；还是这两个字，造就了川江边一个奇特的热血侠女，她武功卓绝，心恨如铁，然而又柔情似水，心洁如雪；同样是这两个字，让这个本该充满梦幻，有快乐童年、幸福青年的她，却因此早早地迈进了酸甜苦辣而人生莫测的风雨之中。
这一天是星期天，刚下过雨不久，小雪和表姐成国玉正在家里衲鞋垫，哥哥小强跑了进来，对小雪喊道：“小雪，走，上山打柴去！”
成国玉说：“刚下过雨，恁么湿，自找苦吃。”
小强说：“舅舅说，吃尽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山陡路滑正是我们练功的好机会，小雪，去不去？”
小雪扬了一下手中的鞋垫，说：“明天去吧，我还有一点便要衲完了。”
小强故意激他说：“胆小鬼，这点苦头都吃不了，二天还要替父母报仇哩。我看你还是作你的绣娘去吧，我爸爸白教你了，女娃儿就是不行。”
小雪被小强一激，把鞋垫子一扔，说：“谁怕吃苦，走就走，看谁先上去。”说完，拿起砍刀、千担、绳子便朝房后的山顶跑去。二人刚爬到山顶，忽听到母亲和舅妈在山下房子旁大声呼喊：“岩鹰抓鸡了！岩鹰抓鸡了！嚄嘶！”
兄妹俩一看，只见一只凶猛的老鹰抓着一只小鸡从家门口腾空而起，那小鸡在它的利爪下拼命挣扎，尖声哀叫。
小雪气忿地说：“这只岩鹰真可恶，把咱们几家人的小鸡都快抓光了，就像那些恶人一样，专门欺凌弱小。”
小强把拳头一挥，气愤地说：“走，我们去把它的老窝掏了，替咱们的小鸡报仇。”说着便朝半山腰的一棵巨大的鸽子树走去，要爬上树去掏老鹰窝。
小雪晓得老鹰是一种非常凶猛的禽鸟，啄人是非常厉害的。你要是掏它的蛋，一旦被它发现了，它会奋力同你决斗的，若是碰坏了它的蛋，或者掏走了它的儿女，它就更要同你拼命了。过去，这一带的好多人都被它们啄过、抓过，有的还被啄瞎了双眼。如像本保的罗瞎子，他就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掏老鹰窝时被啄瞎了一只眼睛，因无钱医，另一只眼睛也弄瞎了。于是她担心地说：“哥，别去了，让老鹰抓伤了划不着，要是像罗瞎子那样，长大了多丢人，二天别人就该喊你叫岳瞎子了。”
小强头也不回，大声地说：“怕啥子，我又不是罗瞎子，像他那样笨呀，老鹰敢抓我，我一把抓住它，将它撕成八大块。”
小强不听劝告，快步跑去了。男孩子都有这个毛病，在女孩子面前从不甘示弱，这是表现自己的机会。也是小强故意做给小雪看的，小雪如果超不过他，他就有理由嘲笑她，这也是一种最有力最开心的报复，这种拿手好戏，小强已经唱了好几年了，总不愿意收场，父母为此批评教育他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小雪见小强非要去，叮嘱道：“那你要小心点哟，树这么高，岩这么陡，摔下去可就没命了。”小雪真的替哥哥担心，又说：“哥，你最好还是不去！”
“这个有啥子可怕的，凭我这几年练的功夫，我就可以上天不搭梯子，下岩不用绳子，像孙悟空一样，腾云驾雾，一个跟斗翻十万八千里。”小强越说越得意，作了一个飞跃动作。
小雪说：“别吹了，就是一斤斗十万八千里也跑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要是摔下去成了残疾，会痛苦你一辈子的。”
“不信！看我的！”说罢，小强腾腾腾，几步蹿到大树下，张开双手，把住树干，双脚一踩，飕飕飕，像一只猴子，几步便爬到了三丈之高。偏过头来，对妹妹喊到：“喂，妹妹，怎么样，我不是吹牛吧！爬树比你得行。”他又往上爬了一阵，速度却慢了下来。
这时，远处的老鹰好像发现了有人要掏它的老巢，尖叫着往回飞，飞到大树下上端时，便变成一个俯冲直冲下来，小雪看得真切，着急地喊道：“哥，老鹰回来了，下来吧！别让它啄着你了。”
“我不怕！”小强往上看了一眼，忙把头躲在树枝下，抓住树枝，腾出一只手来，准备对付老鹰。那老鹰却冲到半途时又返了回去，然后在天空中旋了一圈飞进了窝，两只雏鹰欢叫着迎接它的大人。
小强吸了一口气，往下一看，下面是悬崖峭壁，直延伸到波涛滚滚的川江边，叫人看了不觉胆颤心惊，毛骨悚然。小强有些迟疑不决了。
小雪见状，喊道：“哥，不行就下来吧，让我上去！”
小强听了，本想下来，却怕中途退下来被妹妹笑话，一个男子汉还不如一个弱女子，传出去，自己多没面子。不下来吧，这树还有这么高，而且还有老鹰顽强地守着，自己能不能战胜它，还是一个未知数，万一被老鹰啄瞎了眼睛，自己便真的成了岳瞎子了，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像罗瞎子一样，一辈子被人瞧不起，又痛苦又悲惨。想到这些，勇气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只好找了一个借口说道：“今天这树子太滑了，等天晴稳了我们再来。”他迅速梭了下来，说：“今天就算了，让它多活几天，这树子太滑了，我上不去，你就更上不去，还是等爸爸回来打吧！”
小雪说：“爸爸不让打老鹰，动物也是一条命嘛。舅舅说，老鹰还救过我们的老祖先炎帝的命哩，被奉为鹰父。”
小强说：“那我们家的鸡就白死了吗？不行，不管是谁，欺负咱就是不行。我去借虎哥的弹弓来打！他那把弹弓可厉害了，能打中水里的鱼。”
小雪说：“不，把它们赶走就行了！”她丢掉手中的千担、绳子，把砍刀往身上一别。抓住树尖上蔓下来的一把青藤，晃了几晃，一下子晃到了大树的分枝处，双手一抱，便站在了大树的枝桠上面，离树冠很近了，她朝树下的哥哥说道：“这不比你爬树要省力吗？”
小强在下面见了，心头很不是滋味，申辩道：“我的身体重，藤子根本承不起我，再说爸爸偏心眼，没有好好教我轻功。”
“屙屎不出怪茅厕。是你平时自己自高自大，不虚心学吧。”
小雪砍了一根树丫，把老鹰撵走了。她又往上爬了一段，很快就要到窝边了，她刚要伸手抓雏鹰， 小强顿时觉得自己没了面子，便故意大声喊了一声：“哎，不好了，老鹰回来了！”
小雪陡然一惊，一抬头，手一用力，竟把那根树枝吊断了，连窝带人一起摔了下来，幸好树下是一片葛藤，减少了冲力，小雪抓住葛藤，那葛藤一断，又滚到了半岩中间的一个土坑才停住了。
小强吓坏了，飞身跳下岩去，见小雪没有坠入悬崖去，才舒了一口气，责怪说：“叫你不要上去，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摔着没有，让我看看！”
“都怪你乱喊。”小雪试图自己爬起来，可脚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由得惊叫一声：“哎哟！好痛！”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哎呀，你的脚后跟破了这么大块皮，走，快回去！”
“哥，快找一找小岩鹰，看摔坏没有，拿回去养上。”
“哎呀，你自己摔成这个样子，还管它干啥子，能不能走，不能走，我背你！”
“哥，先找小岩鹰嘛，人家也是一条生命嘛。”
“好，好，我找！我找！”小强在丛林杂草寻找了一阵，发现了一只，已摔得奄奄一息，另一只却躲在一个石缝里，吱吱乱叫。他兴奋地喊道：“小雪，找着了！找着了！不过有一只快摔死了，还要不要？”
“要，我要拿给它回去好好医一医！”
“哼，你自己都成了伤兵了，还管别人，看你怎么回去？”
“我自个儿能走！”小雪又站起来试着走了一步，非常疼痛，迈不开步子，只好又坐了下去。说：“都怪你乱吼，我要回去跟我妈妈讲，是你把我摔下来的。”
小强慌了，急忙说：“好妹妹，你千万千万不要回去告状，刚才是我错了，不该乱哄你，我现在就向你道歉赔罪，岳雪红小姐，奴才有罪，罪该万死，死有余辜（把辜故意念成辛字）。”
小雪看看他一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辛死你，别字大王！那叫死有余辜。”
“笑了！笑了！天不下雨啦，阴转晴了。奴才不会挨打了，我是故意念错的，好让你笑，来，我扶你上去，然后找一点草药给你巴上，保证一会儿就好了。”
小雪在小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山顶，小雪坐着让小强去找了几样野草，有川芎、当归、黄岑、紫地丁、银花、青杠叶等，他先用手撕断，又用嘴咬啐，再用刀背捶细，贴在了小雪的伤口上，见药在往下掉，便扯了几根船叶包上，又用棕榈叶作绳子捆扎好。小雪站起来坚持走了几步，实在疼痛难忍，只好坐了下去。
“妹妹，我来扶你走！”
“不，我自己飞下去！”
“别飞了，逞强之人总是要吃亏的，还是让我来背你吧！”
“你背不动我！”
“能，不信试一试！”小强扶起小雪，蹲下身子，说：“哎，妹妹，上呀！”
小雪只好趴在了哥哥的肩上，说：“哥，小心点，山路滑，一摔倒了，我俩都成了伤员了。”
小强说：“怕啥子，背你像背一个猴子一样，轻巧得很。”
“你才是猴子。孙猴子！”
“不，我是猪八戒，你是孙猴子。猪八戒背媳妇，欢欢喜喜回到屋。”
“越背人越重，背个大肥猪，不，背个大姑姑。”小雪说漏了嘴，忙改正语气。
“不，你变不了了，你就是一个大肥猪。”
“不，是个大姑姑。”
“好吧，背个大姑姑，背回家当媳妇。”
“你想得美，你这个小心眼，没人给你当媳妇。”
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回到了家，母亲成元秀见了小雪的伤痕，心疼得啥子似的，一边直骂小强没有看好妹妹，一边又找出丈夫泡制的药酒来给她搽。
舅妈温万素接过酒碗，说：“乖乖好幺儿，忍耐一下，开始有点痛，过一会就好了，你爸这酒药可灵了。”她蘸了一点药在小雪的伤口上，轻轻搽了一下，痛得小雪”哎哟”一声，眼泪便流了下来。
成元秀顺手给了儿子小强一巴掌，说：“看你当的啥子哥哥嘛，要是摔断了腿，我要你供她一辈子。”
小雪忙说：“妈，不要责怪哥哥，他打了上咐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自己摔坏的。”
母亲说：“你不要替他打掩护了，他是啥子心思我晓得。站倒干啥子，舅妈，你坐着休息，小强，把碗端倒起！”
小强接过碗，学着街上江湖草医的口吻高声说道：“各位大爷、大娘，各位哥子、妹子，各位老师，各位老前辈，请你们看好了，我手头端的是啥子药，它一不是假药，二不是毒药，三不是孬火药，而是一种天下稀有，人间少有，我家独有的一种奇药、珍药、仙药、宝贝药，名叫起死回生百灵药！这位哥子说我吹牛，世上哪有这么好的药？俗话说得好：泰山不是堆的，肥猪不是吹。要说这酒药，世上有千种万种，但惟我百灵宝药最克手。它前通七穴，后通八穴，周身通七八五十六穴，不出一个时辰，啥子风湿麻木、腰酸腿痛、跌打损伤、拉稀摆扎，保证一碗见效……”
母亲心里本很生气，听儿子满不在乎的样子，责备道：“住嘴，你说起还有没有完，吊儿啷当的，一点不正经，快擦呀！”
“别着急，别着急，病要医，话要说，话到病才能除。俗话说：‘打蛇打七寸，看病找病根。’我一看这妹儿的脸色，我就晓得你得了啥子病，一定是称强逞能，从树上摔下来的，幸亏只是扭伤了脚，碰破了皮……”
“你说啥子呢，小雪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是从啥子树上摔下来的？小强，你说呀！”母亲追问道。
小强一听母亲真的追查起来了，吓坏了，赶忙申辩说：“不是，不是，我刚才是乱说的。”
母亲说：“乱说的，我不相信，我天天在打招呼，叫你们不要去爬树，洗澡，你们硬是不听，都怪你爸，非要教啥子功夫，不然你们也不会这么野，等你爸回来了，我非要叫他下个死命令，从此不让你们再练武了。”
小强脸露笑容道：“巴心不得，巴心不得，妈，爸爸回来了，你一定要讲哈！”
“不行，我要练，妈，你不能给爸讲，我不练武，二天的仇咋个报？”小雪顿时难过起来。
成元秀说：“不练武，你们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奎，报仇不一定非要去打呀杀的，可以多读一些书，当上大官，有了权力一样的可以收拾他们嘛。你看戏台上那些穷书生，刚开始也有血海深仇，后来发愤念书，考中了状元，当了朝廷的巡按，回到家乡，仇也报了，恨也雪了，坏人也惩治了。”
小雪说：“妈妈，那是唱戏，我才不信哩。我相信功夫治人，武功治天下。爸爸舅舅如果没有武功，能走南闯北，行程万里吗？我这点伤算啥子，能坚持。”
舅妈温万素说：“哎，看你，摔成这个样子了还满不在乎的？我和你妈的心都痛昏了。”
“不痛，你看一点也不痛，”小雪立起身来，试了一下脚，高兴地说：“真的，妈，舅妈，真的不痛了。爸泡的酒药真灵，硬是叫百灵仙药哩。”
母亲成元秀高兴地笑了，说：“这是你爸爸亲自配的药，叫做神曲万能药酒，专治跌打损伤，腰肌劳损、风湿麻木、虽不像你哥吹的那么玄乎。但的确是一种好药，二天待你们爸不当镖师了，就准备开一个药铺，当草草儿医生，专门给别人治伤治病。”
“哎，我也要学。哎，爸爸、舅舅这一趟出去这么长时间了，今天也该回来了呀！”小雪开始怀念起爸爸和舅舅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铃铛声响，表姐成国玉急忙跑了出去，一会儿又跑了回来，高兴地说：“我爸和岳媬媬回来了！小雪，你的嘴巴真神咧。”
真是四川人说不得，说起来客就来客。一家人都迎了出去，只见岳云山、成元杰另外带了一个陌生男人，骑着一红一白一黑三匹跑马回家来了。
小强、国虎高兴地接了马缰，忙着溜马玩去了。
岳云山招呼道：“小强，国虎，你们小心点，不要把马鞍弄坏了。小雪，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邬云龙叔叔，听他说，他认识你袁哥哥，就是袁永泉哥哥。”
小雪听了，十分惊喜，急忙问道：“啥？我袁哥哥！他人呢？”
邬云龙说：“他人没有来，还在江津县。他不知道你在这儿，知道的话一定会来看你的。”
小雪问道：“我姐姐的事他晓得了吗？”
邬云龙说：“晓得了，听你袁哥哥说，你姐姐已经死了，是被福音堂的那些歹人害死的。凶手还有欧阳县长的儿子欧阳文彬，四牌坊的大少爷屈贵祖。”
小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我姐姐死了！我不信，我不信，我姐姐没有死，你胡说，她还那么年轻，不会死的。”
“唉！小雪，对不起，我胡说，我胡说，别伤心了，邬叔叔我不该对你这些。”邬云龙见状，吓坏了，急忙道歉说。
其实，几年前小雪就知道姐姐兰花死了，是被欧阳文彬、屈贵祖一伙坏人害死的。现在听到第二个人讲起，勾起往事，仍然悲伤不已。她从懂事那天起，就觉得姐姐像一个小妈妈一样，对她那么关心、体贴、谦让、呵护，是她终身难忘的亲人。
成国玉擦了一下眼泪，为了不让小雪再伤心，岔开了话题，问道：“邬叔叔，听说江津兵暴杀了很多的人，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你们也晓得江津兵暴的事情？”邬云龙接过成元秀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唉，当时，敌人把我往刑场押，准备抓去点天灯，挖心剖腹的时侯，我认为自己肯定是死定了，可当我走到半路上时，一挣绳子，绳子竟被我挣断了，我顿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趁押解我的人不注意，打倒我身旁的两个士兵，立即跑进了人群，又连跑几个巷子，冲到了长江岸边，不顾一切地跳进了水里，向对岸游去。敌人追到江边。向我使劲地打枪，当时，我只觉得背上麻舒麻舒的，晓得自己中了枪弹。中了多少颗不晓得，只晓得自己没有死，就只管游呀，游呀，我游到到岸边时，已经筋疲力尽了，但还是鼓起劲儿往山上跑，逃到缙云山上，倒在了一位农民家门口，被这户好心人家收留了，在家里躲避养伤，但严重的伤口开始感染化脓，那农户家只有一个瞎眼大娘和一个小孙女，家里很穷，又不懂医术，我不敢出去求医，只好让它溃烂。在我万般痛苦，生命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却奇迹般地碰上了你爸他们的马帮路过，一看我的情景，二话没说，就帮我取弹疗伤，从我的背上取出了八颗弹头，你们看，我全带在身上的。子弹取出来了，痛也止住了。我要求跟马帮走，岳三哥，成四哥爽快地答应了。这一去一来才四五个月的时间，我身上的枪伤全好了。三嫂、四嫂、岳三哥、成四哥是我邬云龙的救命恩人，两位嫂子也受我一拜。”
说着，邬云龙便倒地朝两个女人各叩了三个响头。
成元秀扶起邬云龙，说：“要不得，要不得，我一个乡下妇人受不起这么大的礼节，乡长、保长来这里贴过你的悬赏告示，所以才晓得江津兵暴的事。当时我们就讲，你打王德那样的人，我们拥护你，咱小雪就差点被王德他们一伙人打死了，你替我们做了好事，我们应该向你作揖道谢才对呢。”
父亲岳云山说：“小雪，来，给邬叔叔行个大礼，是他杀死了毒打你的仇人。那家伙死得好，不死的话，不晓得还要祸害多少人。”
小雪”噗通”一声跪在了邬云龙面前，连叩了三个响头，感激地说：“邬叔叔，多谢你杀了那个坏蛋，恶霸。你是一个大英雄，我敬佩你。”
“不用！不用！快起来！” 邬云龙扶起了小雪，说：“我不晓得他还干过这种坏事，早晓得，我还要多打他几枪。哎，可惜我们杀的坏蛋太少了，最后还是被他们打败了。我悔恨自己心肠太软了。坏人怜悯不得”说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岳云山说：“成败是兵家常事，云龙老弟也不用叹气了。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为大众做了一件好事，要是退回去十几年，我还想去当兵扛枪，把那些大小军阀打垮，让老白姓不再吃那战火兵灾之苦。给你医伤，我们也算是为国家作了一点贡献。现在到家了，你啥子也不要担心了，安心再养一段时间的伤，我们这里很安全，没有人当卖客，连娃儿都是铁打的汉子。”
“对，我恨军阀，邬叔叔，军阀为啥子没有抓我袁哥哥呢？难道他们是一伙的？”小雪不明白地问道。
邬云龙说：“是这样的，兵变的那天他到重庆去了，是严红梅小姐叫他去的，幸好他没有参加上，不然恐怕也被杀了头了。但他现在怎么样，我也不大清楚，我也要准备去找他哩。敌人迟早是会抓他的，因为他也恨那些为非作歹、残害百姓的人。除了我们几个要好外，他与现在的营团上司们的关系都格格不入，根本呆不下去的。”
“你不能再去了，一旦被他们看见了，又要被抓，还是我们抽一个时间去，你安心在这里住几天，我明天就去把他接来，让他不要给军阀干了。”岳云山说着，又招呼家人赶快准备晚饭。
当天晚上，两家人杀鸡宰鱼，合坐一起，盛情款待邬云龙。
小雪是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吃过晚饭，就扭着要让邬云龙详细讲军队里的故事，讲袁永泉的故事，讲江津兵变的故事。听完之后，小雪、小强、国虎都兴奋不已，久久不愿意去睡觉。父母亲催了几次也没有催动他们。
小雪说：“妈妈，邬叔叔讲的故事真好听，我还想听。”
成元秀说：“邬叔叔走了远路，要休息，明天再讲吧！”
邬云龙赞叹道：“这几兄妹俩将来肯定都有出息，从小就有抱负，有理想。二天就看他们机会如何了，一个人要干成一番大事业，第一自己要有本事，除此外，还要有一个好的机遇，好的人去引导，几位贤侄及令嬡一定前途无量，绝对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的。”
“唉，像目前四川这种局势，真的去当官又能为老百姓做些啥子嘛，既不能替天行道，也不能除暴安良，还不如像古代的瓦岗寨、梁山泊那样干，自由自在，官府拿他们也没有办法。”成元杰感叹地说。
邬云龙说：“我听于司今讲过，现在江西的井冈山，河南的大别山、还有咱四川的大巴山都有穷人的队伍在造反，这支队伍叫做中国工农红军，江津暴动也是想成立中国工农红军，建立根据地。可条件不成熟失败了。我想过一段时间，也到大巴山去干红军，如果真的很好，我便转来叫你们去过好日子。”
第二天一早，成元杰坐上成国龙的小木船去了江津县城，直到晚上才上了岸，按照邬云龙说的地方找到了金银花的住地。一位邻人告诉他，金银花姊妹已经搬走了，那位姓袁的因救姐妹俩，打死了人，被判了刑，也押到远地方服刑去了。遵照邬云龙的吩咐，他又去了一趟缙云山那瞎子大娘家，一看整个草房都被烧了。一打听，邻居小声对他说：“国军说这家人窝藏叛匪，要斩草除根，就把这房子烧了，冯瞎子带着她孙女也不晓得逃到哪儿去了。”
成元杰见状，只好原路返回，上水船慢，第二天下午，船才到了岳桥坝。把情况向众人一说，有的叹气，有的惋惜，有的痛哭。小雪哭得特别伤心，想起身边的亲人死的死，散的散，弄得她孤苦伶仃，寄人篱下。她恨坏人太多了，暗暗发誓长大了之后一定要报仇雪恨。
翌日，邬云龙告别了众人，回老家去了。因为他老家还有一个小妹妹，今年也该十五岁了，他要回家去带她一起走，去参加红军，岳云山给他准备了足够的盘缠、干粮，送他走了。
小雪当时嚷着也要去当兵，邬云龙说她人太小，等找到好地方后再来接她，一定让她当上花木兰、女红军、女将军。
小雪送走了邬云龙叔叔后，练得更加卖劲了，她心头又多了几个敌人，害死她姐姐的人除了欧阳文彬，还有四牌坊屈家的大少爷屈贵祖，还有那些洋人。想完姐姐后，又想起了亲哥哥福娃来。这么多年了，福娃哥要是不死的话，也该有十七八岁了，有表哥国龙那般大了。是死是活？爸爸在这几年中也去过好几趟兴隆场，可就是没有一点线索，叫人好心焦呀！
岳云山见小雪心中浮躁不安，这是习武的大敌。安慰她说：“小雪，习武之人要心平气静，来不得半点浮躁，带着浮躁之心练武，纵然学会了一点技艺，也不是真正的功夫。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一步走不到黄河边。你现在最缺的不是功夫不好，而是心境不好，脑子里成天想的是报仇。练武的目的不仅仅是增强报仇的本事，最主要的作用是强身为国，在我们祖国遭受外来侵犯时，要用这些本领去抗击侵略者。”
小雪说：“我就是要报仇，我父亲、母亲、姐姐死得这么惨。”
舅舅成元杰说：“为自己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那是没有错的，不过，仅仅只是为自己一家人，这样的胸怀未免太小了。胸怀小的人，一辈子也练不出好的功夫来。小雪，你还记得岳母刺字的故事马？”
小雪点了点头，说：“记得，岳母在岳飞元帅的背上刺了四个大字，精忠报国。”
成元杰说：“记得就好！精忠报国，只有四个字，但却比泰山重，岳元帅就是靠这个理想、信仰，苦练功夫的。尽管朝廷腐败，但他却为国为民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你如今也是岳家的后代了，先祖留下的最宝贵的财富是啥子？不是田产、房产、财产，而是你刚才说的那四个字，精忠报国。小雪呀，你应该好好地揣摩一下。思路正了，武功自然就上去了。”
小雪沉思了一阵，坚毅地说：“爸爸、舅舅，你们的话我明白了，我一定会象岳元帅那样的，为自己祖国的独立而练，为自己民族的兴旺而练，为消除世上不平的现象而练。”
岳云山见女儿的思想通了，很是高兴，便和成元杰一起，又教了孩子们一套岳家拳。
又过了几天，爸爸和舅舅又领到了新任务，是往习水送一批货，路途不是很远，但任务急，人手不够，成元杰只好叫国龙也一同去了。小强小雪要求去，被父亲舅舅拒绝了，要他们在家好好练武习文。并布置了一个名叫踩桩功的任务。在他们回来之前，必须将五尺高的木桩全部踩进地下去。这样，下一趟出门时便有希望跟马帮到云南、贵州去。但不许用铁锤和石头往下敲，如用铁锤和石头来敲，一旦检查出来，体罚更重，一生取消跟马帮外出的资格了。
二人做完功课，便开始踩桩。这桩共有十五个，高矮、粗细，曲直全都不一样，人站在上面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别说往下踩，就是能站稳走动，也是一等功夫了。
小雪刚上去时摇摇晃晃，总站不稳脚，但凭着她过硬的轻功，又很快掌握熟悉了。那木桩在她的脚下，一点一点往下钻。练习十几天，木头已钻进十几寸了。
而小强却不慌不忙，偷懒好玩，小雪劝他加紧练习，他满不在乎的说：‘好事不在忙上，我只要一认真，用不着一个小时，我便将它们全部踩下去只露一个尾巴在外面”。
“你别吹牛了，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那是办不到的，爸爸回来一看，你那孙猴子的尾巴准要露出来，不打你骂你才怪哩。”
“只要你不告状，我用铁锤将木桩砸下去，怎么样？”
“不行，这个状我告定了。偷懒是学不出真功夫来的。”
“你要告，我就将你那两个小岩鹰弄死。”
“你敢！”
“我不敢是小狗变的！”
“有本事的你就去动一下，我不告给妈妈听才怪哩。”
“你只晓得告状，还有啥子本事？”
“我以前告过你吗？”
“没有，我怎么挨了一巴掌？”
“活该，谁叫你欺哄人。”
这时，那小岩鹰叫了起来，小雪回家捉了两只青蛙来，给小岩鹰吃了。小强在一旁不满意地说：“哼，昨天晚上，我辛辛苦苦打来的，你拿去喂坏人。你何不将家里的小鸡拿来喂它！”
小雪说：“哟！好稀奇，尼姑！吃了两只，我赔你四只。”
小强赌气说：“我偏不让你赔！哼，那老鹰吃了咱家那么多鸡，你还同情它，依我的脾气，我早弄死它了。”
小雪说：“人家父母做了坏事，关它儿女啥子相干，人家也是一条生命，我讲了几十遍了，你就是不听。”
小强问：“那你爹得罪了他们，为啥子还要烧死你娘，弄死你姐姐，四处追查你们，把你们一家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呢？”
小雪纠正说：“那根本不一样，不是一回事。”
小强坚持说：“我看是一样的，一回事。人和畜牲一样，畜牲和人也一样，都是你不整倒他，他就要整倒你。”
小雪没有听小强再说了些啥子，喂了雏鹰后，又练武去了。
小强见小雪走了，便抓住一只小岩鹰恶狠狠地扔到山下去了。
小雪听见小鹰的惨叫声，见天上几只老岩鹰在盘旋乱叫，又跑回山岩去看，见只有一只岩鹰了，便问道：“哥，你把那只岩鹰弄到哪儿去了？”
“扔到山下去了！”小强毫不在乎的指着山下说。
小雪跳到山下去找，一看小岩鹰已经摔死了。当时便急得大哭了一场。跑上山来，说：“哥，你真狠心，简直没有一点人性，你为啥子要摔死它？”
小强满不在乎地说：“猫哭老鼠假慈悲，真是一个东郭先生。它长大了一样要干坏事。”
“你好狠心，你不是我哥哥，我福娃哥比你心肠好。”小雪急得几乎快掉眼泪了。
“心肠好，为啥子还是一个疯子？你找你的疯子哥哥去嘛，少了你，我还少挨一些打，少挨一些骂。”小强针尖对麦芒，一点也不相让。
小雪一听，泪水顿时长流，她咬了一阵嘴唇，嘴唇咬出了鲜血。尔后扬起头来，便朝山下跑去，跑回家中，只喊了一声”妈妈！”便啥子话也说不出来了。
舅妈温万素正在猪圈喂猪，听到了小雪的喊声，出来说：“小雪，你妈妈刚才坐船到江心岛打猪草去了，表姐也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娃儿咧，有啥子事，就给舅妈讲噻。”
小雪摇摇头，说：“没有！”
“你的嘴唇是怎么搞的，咋个流血了？哎呀，是不是练武摔倒了？来，我给你揩一下！”温万素放下手中的潲桶，要来查看小雪的伤势。
“不用了，舅妈，你忙你的，我晓得照顾自己。”小雪回绝了舅妈，跑进了屋子，在自己和母亲睡的房间里站了一会儿，擦了一下眼泪，用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妈妈，我走了，我去找我亲哥哥！”写后便跨出门去，朝大门深深鞠了一躬，便朝西边方向跑走了。
成元秀打满几背猪草后坐上成国虎的小木船回来了。一喊小雪，不见了人，一问小强，小强说没有看见。又问舅妈温万素，她说：“刚才还看见她在房子里，”她又进屋去找，仍不见。小强知道底细，进了房间，一看纸上的字，一下子吓坏了，晓得自已闯了大祸，哭喊道：“妈妈，妹妹她走了！”
“走了？！”母亲成元秀惊诧地问道，”她走哪儿去了？”
“找她哥哥去了！”小强哭诉道。
“找哥哥，你不是在吗？”母亲还没有弄明白事因，反问道。
“找她的亲哥哥去了，就是她的福娃哥。”小强胆怯地说。
母亲警觉地说：“她为啥子突然想起去找福娃哥呢？是不是你惹她生气？”
“没有”小强不敢看母亲，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声地说。
母亲提高了嗓音，问道”你说老实话！”
“真的没有！”小强的声音更弱了。
母亲一切都明白，突然高喊一声：“小强。再不说，我要打人了！”
小强害怕了，赶紧说：“妈，别打！我说，是我骂了她，她拿我的麻拐去喂了岩鹰，我骂了她。”
母亲又不明白了，问道：“喂岩鹰？我们家哪来岩鹰？”
小强见瞒不了，只好实话实说：“是前次捉到的，妹妹害怕它死了，就偷偷的喂在房子后面的一个山洞里。已经很大了，再过几天就能飞了，我恨它吃了咱家的鸡，非要弄死它，小雪不让，我就偷着摔死了一只，她就生气了。”
“原来是这样的，你娃儿硬是说不听，叫你处处让着妹妹，你总是不听，你以为妹妹不是我亲生的，你就可以随便欺负她是不是？我今天先不打你，你赶快去找人，找不回来，我就不让你进这个房子，你也不是我的儿子了，还不快去！”母亲着急了，大声吼叫道。
小强见母亲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吓坏了，赶快跑出了房子，朝西方追去了。
成元秀、温万素及成国虎、成国玉兄妹几个也丢下了手中的活路，找人去了。
人们是否找回了小雪？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