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女儿红 第三十六回 抓壮丁永泉作炮灰 立战功新兵当排长
上回说到薛明兰遭到魔鬼大主教的迫害,救她的人又是一批虎狼,想想杜尔也死了,这个世道太昏暗了,活下去也无多大意义,便决定以死来抗挣,表明自己的心迹。
薛明兰死后不久,她的未婚夫袁永泉却奇迹般地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呢?此事还得从头说起。
袁永泉被绑架后,被抬到了几十里路外的沱江边的一处悬崖上,歹徒们一起动手,把他推下了山崖,掉进了波涛滚滚的江水之中。
袁永泉在途中便从昏死中苏醒过来了,他明白自己一定是被歹人蒙害了,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不清楚。他要反抗,双手被捆;他要呼救,嘴巴被堵;他要看人,两眼被蒙。幸好他两条腿还未捆绑,耳朵还能听得见。只听见他们说:“这家伙板起真凶,累死我了,干脆把他扔到这里算了。”
“不行,大哥有交待,叫我们抬远一点去处理,这家伙是手艺人,走家串户,别人都认识。”
“哎呀!今天晚上怕要把老子整惨。”
“你龟儿子少说几句要得不,人家活崭崭一条命都舍得,你累一点儿有啥子来头嘛!”
“每次你都偷奸耍滑,重活路都喊老子干。等会儿甩人,你来,欠多了命债我怕二天到了阴间下油锅,过刀山。”
“我甩可以,分钱的时候你龟儿子不要嫌少。”
“好了!别吵了,马上到高坎子了,就在那儿扔。”
不一会儿,滑杆停了下来,四五个人把他从滑杆里拉起来,一使力,抛进了五六丈高的岩下。有人说了一句话:“喂!兄弟,别怪我们心狠哈,替人办这种事也是求个生存呀!”
袁永泉明白自己要被别人扔进河里淹死,他在接触水面的瞬间,用双脚猛地踩水,不使自己钻水太深,因换不过气来被水窒息而死。
歹徒他们哪里会想到,这位木匠小师傅,却是一个游水能手。他爷爷袁天水是个打渔能手,人称水猫子。袁永泉三岁时就被爷爷抱到濑溪河里去游泳,八九岁时,什么蛙泳、侧泳、仰泳,样样精通。特别是潜水一口气可潜一两华里,假水可以走数十里,是十里冲有名的浪里蛟,别人曾经把他叫做“气张顺”。有一次他去桃花寨,在分水渡口坐渡船,船行至河中心时,突然翻进了河里,袁永泉奋力抢救,先后救了十几个人,被救的人有薛明兰、王金萍、蒋才芳、汤毓华,其中还有屈贵祖。可恨这屈大少爷知恩不报恩,反而结伙害人。他心术不正,做”贼”心虚,反而交待手下要将袁永泉抛入水中淹死,这无意中便给袁永泉留下了一条生路。
袁永泉在水中挣扎了一阵,很快冲出了水面,用双脚踩着水,不让自己往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有一个人大声喊道:“大哥,你看,回水沱有一条大鱼。”
“哎,那不是鱼,是一个人,快,快划拢去看看!”
袁永泉被人救上了船,蒙布被扯掉了,嘴里的布拉了出来。他一看船上是两个年轻人,年龄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是怎么回事?”年纪稍大的年轻人问道。
“我被歹人害了!”袁永泉气愤地说。
“是谁?”
“没看清楚人,不晓得。”
“大哥,你看,绳子泡胀了,解不开。”
“用刀子割!”
绳子割断了,袁永泉一看,双手血痕道道,又深又粗,颜色又紫又黑,碰一碰,还没有什么感觉。
“这些龟儿子,黑心肝,黑起心肠作人,哥子,找他们算账去!”年纪小一点的年轻人看了袁永泉手上的伤痕后,气愤地说。
袁永泉气愤地说:“我还不知道是哪个干的,找谁呀?”
“被狗咬了,还不晓得是白狗还是黑狗,就是要报仇,还找不上对头,你说这世道成了什么样子了?管他的,也算是拣了一条命,走,先回去把衣裳换了!”当大哥的这样说,把船划向了岸边。
他们的家就在河边,上了一个三丈高的河岩,钻过一片竹林便到了。在路上,袁永泉问清了两人的身份。大哥叫樊树全,今年二十一岁,人高体瘦。家中高堂俱在,已娶妻生子,妻子路增琼,今年十九岁,生一儿子取名叫樊明明,明天刚满一百天。
弟弟名叫樊树根,今年十七岁,比袁永泉还小几个月。他是樊树全的堂弟。十年前,因父亲樊清银给盐商顾老板撑船去了下川东,被外国轮船浪沉,连人带盐一起葬身江底。顾老板却怪罪于樊清银不会弄船,硬要樊家赔偿。母亲庞元芝无钱赔偿,便去顾家当佣人抵债,不久又强迫她作了姨太太。七岁的树根就只有跟着伯父樊清元了。十年后,树根长得敦敦笃笃,跟着堂兄作了打鱼之人。
袁永泉跟着弟兄二人进了一座茅草房子,见过樊清元夫妇。樊树全把袁永泉的不幸遭遇一说,两位老人听了又是气愤,又是同情,急忙找出衣裳来让袁永泉换了,又煮了一碗草鱼汤给他喝了。
袁永泉因挣扎了一晚上,力气早已耗尽,喝了草鱼汤,说了几句话,便睡着了。等他睡来时,已是下午未时时分了。因惦念着兰花和师父薛振川,非要回兴隆场不可。
樊家一家人都劝他留下,一是今天天色太晚了,二是他的身体大虚弱了。加上是小明明满一百天,他的家公家婆、舅舅和姨娘要来吃百朝酒,抽不出人来送他。最后商定,明天吃了中午饭后,由树全树根送他回家,以免在路上再碰到危险。
袁永泉无奈,只好同意了。
吃过晚饭,一家人正坐在天井头摆龙门阵,门外突然冲进来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他们是来抓壮丁的。
为首的军官吼道:“你们大家听倒起,我们今天来是为我们司令征兵的,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你们三个儿子,要去一个。”
樊清元忙站起来说:“老总,你别搞误会了,他们是三……”
军官把豹眼一瞪,说道:“我没搞误会,他们是三弟兄,谁去谁不去,赶快作决定!”
“不,老总,你听我解释一下……”
军官凶狠地说:“我们不听解释,只凑人数,有了三百人,我们的队伍便可以开拔。”
樊清元把脚一蹬,大声喊道:“你讲不讲理,我一个六十岁的老汉难道讲两句话都不得行吗?”
军官冷笑一声,用手枪顶了顶自己的帽子,说:“讲话可以,但讲一句话,就要增加一个壮丁,讲吧!”
樊清元忍了忍,实在忍不住,还是讲了。他指了一下三个年轻人,说:“他们不是一家人的。”
那军官晃了一下手枪,说:“好,一句了。”
樊清元继续说:“他叫袁永泉,是泸县观音乡的;他是我侄儿樊树根,是个孤儿;我是有五个儿子,可全被抓壮丁抓去打死了,如今连尸首都没有弄回来一个。”
那军官冷笑道:“好好好,说得好,你一连讲了六句话,我刚才有规定,讲一句话罚一个人,六句话该罚多少人?这房子里共有七人,除了小娃儿,全都抓走!”
樊树全忍无可忍,他冲进灶房,抓了一把菜刀,高举过头,厉声喊道:“今天谁敢抓人,我就砍死谁。”
那军官恶狠狠地说:“嗨,胆大包天,你敢持刀行凶,抗丁不去,罪加一倍,来人,把他的刀缴了。”
不等士兵靠拢,樊树全左手挥起菜刀,狠了狠心,朝自己的右手砍去,一下子竟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砍掉,鲜血立即染红了整个手掌。
母亲和妻子扑了上去,抓住樊树全的手,母亲哭道:“娃儿呀,你砍了手,二天怎么干活呀!”
军官也不管断指人的百般痛苦,更不管一家人的万般悲痛,指挥士兵把袁永泉和樊树根捆了起来,抓走了。出门时,他对樊对全说:“你龟儿子断指抗丁,罪不可恕,等倒罚款吧!”
袁永泉和樊树根同士兵们争斗了一阵,终因寡不敌众,被捆绑起来,推推搡搡,带到荣昌县城去了。
袁永泉和其他被抓来的士兵有三四百人,全都关在城隍庙。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便开始换衣裳,一人换了一套军装,发了一杆步枪,又编了连队,训练了三天,便朝南边开去。走到云锦时,有一个新兵想钻树林逃跑,结果被抓了回来,当场被打死了。
又行了两天,来到了川江边,不晓得这是何处,前是大江,后是高山。听连长说,要在这里同袁军打仗,可是等了几天,还未见到对方的人影。上峰又传下话来说,袁军已打败逃走了,仗不打了。队伍又开到了江边,有人说是几江镇,队伍乘上了轮船,顺江而下,有人说是到重庆,有人说是到万州。到了重庆没有停,到了万州也没有停,直到第五天晚上半夜过了,轮船才停了。只听长官们喊道:“下船,到了!到了!下船!”
新兵又集中训练了半个月,才正式分到了老部队去了。
袁永泉和樊树根分在一个连队,一个在一排一班,一个在三排九班。连长、排长、班长都是清一色的四川人。别看这些四川人在家乡时,你争我斗,打冤家,结仇家,可一旦出了四川,他们却成了亲密无间的四川老乡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福大家享,有难大家当。钱财不分家,结成四川帮。当然,也有一些人不认老乡甚至踩着老乡的肩膀往上爬,以图自己升官发财。
袁永泉所在的一排一班,一共十个人,却来自六个省份。有四川人、湖北人、湖南人、陕西人、贵州人及云南人。班长名叫杨广富,是个老兵,今年足有四十五岁,可他对别人说自己只有三十岁。据老兵们讲,他这个三十岁已经传了快十年了,所以有人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杨部长”(不长),或者“杨小伙儿”。他一脸的络腮胡子,足有五寸长。问他为什么还不离队退伍?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和司令同乡,我不替他打仗,谁愿替他?没有胡子兵,便没有他鬼洋参。”问他当了二十几年的兵了,为什么还没有当上官?他不屑一顾地说:“我要想当官,如今不是旅长便是团长了,比我晚当兵的人如今是师长、旅长、团长的多得很。范师长、曹师长、富团长都比我后入伍。不是官不找我,是我不想当官,当官费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兔死狗烹,我才不愿意作他们的替罪羊哩。”
排长名叫孙宽,渠县人,今年二十五岁。平时人们叫他孙官,他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孙官,有升官之意。他当兵五年就升了排长,比起班长杨广富就强几十倍了。这家伙人高马大,脸上长满了肉疙瘩,平时不生气,叫人看了都害怕;一旦生了气,那脸上的疙瘩全都冒了起来,一跳一跳的,真像那刑场上的刽子手,吓人极了。听说去年和赖军的人拼刺刀时,他大喊一声,刺刀还未到,那人便倒地死了,军医说是看到他的脸吓破了胆而死的。
袁永泉到了部队,正赶上这段时间无战事,吃了饭就训练:一练操,二练跑,三练射击拼刺刀。他跟师父习过几天武,练操跑步不成问题也不很困难,可他是新兵,总是要被老兵挑缺点。副班长张帮原对他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天出操走礼步,张帮原一会说他腿没有抬高,一会儿说他手没伸直,时不时一脚踢去,骂上几句,一天下来,身上竟起了几十个血包。四川老乡楼运安对他说:“这九头鸟可坏了,只要杨班长不在,他猴子充大王,专门欺侮咱四川人。你忍一忍,等到了咱四川的地盘,我们好好收拾好。”
吃晚饭时,张帮原又找借口说袁永泉抢饭吃,把他的饭碗一脚踢飞了,并罚他在军营里跑十圈。袁永泉忍无可忍,抓住张帮原就是一顿猛打,打得他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哭嚎着去找排长孙宽,向他哭诉道:“这些新兵伢子也敢打人,这成什么体统了嘛?排长,你要为我作主呀!”
这张帮原和孙宽虽说是两个省份的人,但九头鸟很会作人,平时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喜欢拿去巴结孙排长,还寻找女人供他作乐,所以很得孙宽的赏识,把他视为知已。他一听新兵打老兵,况且打的还是班副,又是自己的心腹,心头顿时火冒三丈,抓起皮鞭,对张帮原喊道:“新兵打老兵,这还了得啊。带路!是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你张班副?”
袁永泉痛打了班副张帮原后,并没有离开原地,许多人劝他暂时躲避一下,他说:“我敢作就敢当,我不虚他!躲就不是好汉。”
孙宽提着鞭子走了拢来。张帮原指着袁永泉说:“孙排长,就是这个兔崽子打的我,简直无法无天了。”
孙宽也不问话,首先抽了一鞭子,然后才恶狠狠地问道:“你为啥子打班副?”
“他欺人太甚,自作自受!”袁永泉只回答了排长一句话,再不吭声了。
孙宽围着袁永泉转了一圈,见他们身体虽然清瘦,却气度轩昂,不像是一个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便说道:“你当兵三天就敢打班副,到了六天便敢打班长,到了十二天就敢打我喽?到了二十四天就敢打连长,四十八天打营长,噫!你龟儿子真是耗子干猫屄——胆子大哟。按照军规,出于初犯,又是四川老乡,今天就只打你一百皮鞭,以示警戒。九头鸟,你来执鞭,要轻要重由你自己来掌握。”
张帮原命令几个人把袁永泉绑在一棵苦楝子树上,挥起皮鞭,一鞭比一鞭狠地打下去。他原以为袁永泉要哭爹叫娘地向他求饶,保证今后听他的指挥,不料,袁永泉昂首挺胸,圆瞪双眼,任凭张帮原如何抽打,却没有哼叫一声。
樊树根这几天也挨了班排长不少的打骂,但看着袁永泉被打得皮开肉绽,忍不住冲到班副前拉住张帮原的皮鞭,说道:“张班副,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
孙宽看了一眼樊树根,冷冷地说:“军人不许求情,求情者罚五十皮鞭,抽了他再抽你。”
“不许打他,全加在我的头上。”袁永泉大声喝道,又对樊树根喊道:“树根,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一些不愿看苦戏的人悄悄走掉了,留下来一些看热闹的人,还幸灾乐祸地帮助执鞭人数数:八十,八十一,八十二……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四十一,一百四十二,一百四十三……
这时,连长邬云龙和一班长杨广富从团部开会回来了,正碰见这个打人场面,他们问清了原因,邬云龙对孙宽命令说:“孙排长,不许再打了!”
“不行,军令如山倒,要打就要打够数。还有七下,打吧,我决不乱喊痛!”袁永泉咬紧牙关,坚决地说。
“狗东西的,真他娘的硬汉子,好样的!剩下的七下由我来打。”连长邬云龙夺过皮鞭,朝袁永泉劈头盖脸地打了七下,然后说:“把他放下!”
这七下打得袁永泉钻心透骨,异常疼痛,但袁永泉硬是没有叫唤一声,他被松了绑,也不向连长说一句认错的话,径直朝前走去。樊树根上前扶他,他一扬手,说:“不用扶,我自己走!”
邬云龙感叹地说:“我就喜欢这样的兵,打掉眼珠不掉泪,打掉牙齿往肚吞,打断骨头不垮架。这一打,打出一个英雄好汉。袁永泉,你站住!我要当众宣布,从今天起,我委命你当第一排第一班的正班长。杨班长是姜太公出山,八十一岁当宰相,他现在是咱第十八连的连副了。”
袁永泉说:“我不当班长,我要回家去!”
“回家是要被杀头的。好兄弟,好好干,当了大官才回去吧!现在回去,一穷二白,照样要受他们有钱人的欺负。弟兄们,大家加紧训练半个月之后,队伍就要打回四川去了。”
人们一阵欢呼,你捶我打,闹翻了军营。
袁永泉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回住房去了。张帮原赶紧跟了上去,说道:“班长,刚才的事,你千万别恨我呀!我也是执行命令,军令如山倒,谁敢不听嘛?”他见袁永泉不理睬他,对其他人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班长打饭来!”
楼运安说:“伙房早就关门了。”
“我拿钱,到街上去买嘛,整点好酒好菜来,祝贺班长高升。”他拿出钱,叫湖南人钱大榜去跑路。
云南兵南玉龙拿出一个黄牛角,从里面倒出一些白粉粉,说:“这是咱家乡的白药粉,外敷内服,当天治痛,三天合口,五天下地随便走。班长,来试一下。”
袁永泉见他说话诚恳,也没有推辞,便让他往伤口上撒了一些白粉,自己又服了一些,没隔多久,身上的疼痛果然减轻了一大半。
这时,老班长杨广富来了,他对张帮原说笑道:“张班副,恭喜你!”
张帮原不明白地反问道:“你恭喜我么子事?”
“恭喜你爹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呀!人说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你白长了九个脑壳,还没弄清楚是不是?张帮原,帮原,帮原,帮了新兵袁永泉,所以叫帮袁。你那一百五十皮鞭打得好是好,可把你的班长给打掉了,原准备提拔你当班长的哟。没有当上好,不然这些兄弟伙可遭不住你整。袁班长神起了你那一百五十皮鞭,像楼运安这些娃儿一个个瘦壳叮当的,别说一百五十鞭,就是五十皮鞭都怕要收了他们的性命。”
张帮原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人在外,和为贵。我脑袋一热,什么都忘了。我已向袁班长道了歉,认了错了。杨连长,我们在一个班呆了五六年了,情谊比弟兄还亲,如今你提升上去了,千万别忘了我们弟兄伙哟!”
“要是想吃烟喝酒,打平斗伙,咱只要荷包里有钱,保证不会忘掉兄弟们的。要想升官提职,就不要找我了,我对当官儿不感兴趣,这个连副还是看在师长是同乡的面子才干的。袁班长,伤口还痛不痛?”
“已经不痛了,南玉龙的白药真灵。”
“好!我们出去走一走可以吧?”
袁永泉点了一下头,说:“行!”
二人来到长江边,迎着凉爽的江风,看着奔腾汹涌的长江水,各自想开了自己的心事。
过了许久,袁永泉问道:“杨连长,我想问问你,你也是抓丁来当的兵吗?”
“不,我不是被抓来的,我是志愿当兵的,我当兵断断续续已有二十六年了。第一次是光绪二十六年,那时咱中国正遭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正处于危难之中,当时我不到二十岁,有一股子爱国热情,便主动去当了兵。可侵略者没打成,却杀开了中国人,叫我们去围剿义和拳,就是红灯照。没干几年,我便装病闹着回家去了。到了宣统元年,咱四川开始闹独立,我又去当了兵,加入了张培爵、夏之时的新军,跟清兵打了几年的仗。民国后,人们都在搞论功行赏,我又没有干了。第三次是民国五年,我又当兵了,这是跟杨师长出来的,先搞护国战争,后又搞护法战争。从那以后,这仗打起来就没完没了,反正是小仗天天有,大仗三六九。我也再没有回家了。”
袁永泉问道:“你家中没有人吗?”
杨广富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杨家是大家族,可是我们这一房人穷,人丁少,不过我也有五姊妹,我是老大,下面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
“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他们呢?”
“唉!他们早已没在人世了。父亲是个石匠,累得吐血而死了;母亲忧郁成疾,下河洗衣裳时,跌入水中淹死了。大妹嫁到岳池,本是一户殷实人家,却难产而死。民国七年,家乡发大水,弟弟、弟媳和两个侄儿,因房屋被泡垮,一家四口人全被砸死了。大妹到远方作童养媳去了,小妹出去要饭,被狗咬伤,化了脓,又痛又饿,活活地折磨死了。这些我都听师长的护兵告诉我的。队伍几次路过家门,因不准假,我都没有回去一趟。唉,我这个兵当得好窝囊哟!”
袁永泉听了沉默了一阵,又问道:“你没有妻子儿女?”
杨广智摸出两枝烟叶卷的烟来,递了一枝给袁永泉,自己抽了一只,苦笑了一声,说:“也有,也没有。这话怎么说呢?你不要觉得很奇怪。在家乡,我当兵以前曾讨了一个堂客。我当兵时,她一家人都不同意我走,我硬起心肠走后,她娘家便把她要回去另外改嫁了他人。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话想来也有一定的道理。后来,我在泸州打仗时,认识了一个泸县姑娘,她的名字叫赵金秀,排行老三,一般人都叫她赵三姐。我和赵三姐只同居了一年半,为我生了一对双儿,大的取名江花,小的取名水花,因为她娘临产时还在沱江边洗衣裳。后来战事忙,我在外面打了几年的仗,回到赵三姐家中时,房屋已成了一片废墟,是炮火轰的。我以为她们母女仨都死了,便一个人走了。要是不死,我两个女儿也该十七岁了。现在我人老了,特别思念她们,况且总觉得她们似乎没有死一般。”
袁永泉说:“也许真的没有死,我就是泸县的人。我回家时,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杨广智高兴地说:“好,真要找上了她们母女几个,我提拔你当排长。不,我不搞那一套,我请你喝三天好酒,你们泸州特曲。”
“酒我可不会,请多给我几天假,我回去看看我师父,看看兰花究竟有啥子事情没得。”袁永泉说到这里,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向杨文富讲了。最后又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安全。我虽然跟师父只学了一年多的手艺,但他对我的帮助和教育最大,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的。听别人说我师父也在张都督手下当个兵,你认识他?”
杨广智问:“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袁永泉答道:“薛振川!武功很好。”
杨广智说:“听说过,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岳云山、一个叫麻三强。他们三个人是生死兄弟,作战可勇敢了,是咱新军有名的战斗英雄。可惜只是一个标的,没有见过面。”
袁永泉说:“战斗英雄,我可从来没有听他讲过哩。”
杨广富说:“高手一般不显露自己。我们这支队伍,南征北战,四川各地乱跑乱窜,说不定哪一天就到了你们家乡了。到时候,你领我去拜望你岳父岳母。我这人一生崇拜英雄,主张正义。邬连长也是个钢铁汉子,喜欢那种打死不喊痛、宁死不弯腰的人,不然也不会叫你当班长的。当几天兵就当班长,在咱全师也怕只有你一个。既然上了马,就不要下来,应该扬鞭催马,一个劲儿地朝前冲。俗话说:胆大的骑龙骑虎,胆小的赶牛屁股。有了权有了势,回到家乡,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咱们了。你说我的话对头不对头?”
袁永泉点头应道:“对头,我们家乡的四牌坊屈家就有权有势,周围团转的人谁也不敢惹他们。那个老太爷就在军队当个旅长和军需官,权力就那么大,真可恨。”
“屈家我也晓得,老太爷屈长鑫自视清高、心狠毒辣,却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家伙。屈矮子屈宝骏和咱师长很是要好,我还亲自给他们家送过一次枪,光汉阳造就整整六十枝,五万发子弹,全是新的。他给咱师长回敬了两箱子礼物,是什么东西晓不得,反正很重,两个人抬不动,要四个人抬,估计是黄货。他们的交情就在一个字上面,钱。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袁永泉气愤地说:“屈家历来上捧下哄,阴倒做怪,我被扔到河里头,我还怀疑可能就是他们干的。”
“他们不认人,大家不认人,有了机会回去报仇嘛。”杨广富气愤地说。
两个人谈到了三更后,直到邬连长找来了才回兵营去了。
半个月后,队伍果然开拔了。沿着长江江岸的山路朝西南方向走去。队伍在临出发前,下达了许多命令,归纳起来有四点:一、打仗要勇敢,不怕牺牲,只许前进,不许后退。怕死者、后退者、逃跑者,当场枪毙。二、服从上峰命令,不许背叛,不许反水,不许投降。背叛者、反水者、投降者,格杀无论。三、行军途中不许开小差。私自逃跑者,一旦抓住,轻者打军棍,重者抽筋剁脚。四、沿途不许危害百姓,不许胡搞女人,一经发现,无论官兵一律重罚。
袁永泉听了这些命令,心中暗想:这只队伍还不错,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回到四川,肯定能给四川人民带来福音。
这次行军,一没坐船,二没坐车,三没骑马,全靠两条腿步行。他们沿着大三峡北岸的山路缓缓而行。
袁永泉是第一次徒步行走在大三峡峡谷内,见了这壮丽的山水,激起了他一阵阵的豪情,多少忧思、烦恼、怨恨似乎都被波涛汹涌的江水荡涤掉了。
杨广富在这条路不晓得跑了多少个来回了,对沿途的风土人情,名胜古迹非常熟悉。走一处介绍一处,到了西陵峡就介绍一泉二庙三滩四洞五峡,从南津关到神农架,无一不知。进入了巫峡,就专门介绍神女十二峰的故事。袁永泉看见那临江祈盼的神女像,骤然间想起了恋人薛明兰来,一缕思念之情油然袭上心头,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杨广富同样融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也陷入了深深的思恋之中。也许所有的官兵们都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母亲、妻子、姐妹、恋人及女儿,他们的亲人也许像这些神女一样,站在江边,不,站在河边、山顶、家门口痴迷地祈盼着他们回家去。所以,队伍走了很远,也没有人说话。
过了许久,楼运安打破了沉闷的空气,他大声说道:“我谁也不怨,就恨这大禹不该治水。”
人们惊了一跳,南玉龙说:“安娃子,你疯了是不是?尧舜禹是古代的三大圣君,三大英雄,你恨他干什么?”
楼运安声音仍然很大,不紧不慢地说:“我恨他当然是有理由的啦。你们想,咱四川过去是一个比海洋还大的大湖,大湖里全长些鱼虾螃蟹、乌龟王八,没有人类。可大禹偏偏多事,要把三峡劈开,让湖水流了出去,让大湖变成了四川盆地,天府之国,让人类大量繁殖。俗话说:鸟多了要争食,人多了要打仗。假如没有人类,就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仇杀,就没有那么的灾难、痛苦,螃蟹虾米乌龟王八,它们谁跟谁斗?”
马上有人附合说:“安娃子说得也对,我们人类还不如这些有嘴不能说话的动物,自相残杀,又凶又狠又傻。”
这时连长邬云龙走了过来,说道:“你们懂个屁,你们以为只有人类才互相残杀吗?动物界也是一样。不然哪里来这句话:‘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咪又吃子孓。’还有一句话叫:‘鱼恋鱼,虾恋虾,乌龟要嫁大王八。’看来贫穷富豪,高贵低贱不仅仅在人类存在,动物也存在。不信,你们仔细观察一下。”
楼运安仍然顶牛说:“我不信,人类非要互相残杀才好得了吗?你是大鱼,我是小鱼,难道你真要把我吃了不成?”
邬云龙笑了笑,说:“我现在肚皮不饿,一旦饿了,照吃你龟儿子不误。”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五百余里的路程整整走了五天,在第六天中午前到了云阳镇,上峰命令他们在此休息待命。这个时候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要去成都打刘湘,有的说要转去打吴佩孚,有的说要去重庆接受改编。这支队伍虽说有十多年的历史了,但主人恐怕也换了十几个人了。
紧紧张张,一晃一个月过去了,他们和谁也没有干上仗,却和英国佬打了一仗。起初是英国商船浪沉了我同胞的木船,他们不仅不赔偿道歉,反而说我们的木船太慢影响了他们的航程速度。师长一气之下便把英国商船扣了。英方又派出军舰三艘,企图劫走商船,未成,便开炮屠杀沿岸居民。杨司令下令开炮还击,打跑了英国军舰。在这场战斗之中,范师长亲临前沿阵地,正巧来到十八连一排一班的阵地上,班长袁永泉表现得特别勇敢,发出的炮弹准确无误,打得英国军舰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范师长直夸袁永泉打得好!这师长是绿林出身,一生好讲义气,当场把袁永泉提拔为排长,把排长孙宽提拔为连逼。给十八连送了五头肥猪,十头黄牛,三百八十斤太白酒,放假三天,以此作奖赏。
此次战斗后不久,队伍又返回了湖北,刚开始听说是要参加北伐战争,打北洋军阀吴佩孚!可到了湖北后,他们不但没参加北伐,反而和北伐军打了一仗。这一次战斗发生在仙桃的烂马地,交战的对方是中央独立师,师长是著名的战将叶挺,老九师哪里是他的对手?战斗一打响,范师长便负了重伤,袁永泉带领一班人拼命保护着他逃了出来,经过两个多月的奔波,才回到了四川万县。剩下的队伍死的死,伤的伤,最后都作了俘虏。听说许多人陷入了烂马地,活活地淹死了。
在万县驻了一个月,杨军长的队伍完全隶属于蒋介石先生的麾下了,范师长心头不痛快,一个人回老家求发展去了。
袁永泉正在走留不定之际,连长邬云龙带了十八连六十多个官兵奇迹般地回来了。老九师全靠江湖义气作精神支柱,打仗只靠个人勇敢,不讲纪律,真像一支绿林队伍,一旦打了败仗,个个灰心丧气。邬云龙平时对弟兄们非常好,大家都拼命为他打仗。他见全师已经陷入了灭顶之灾,周围除了北伐军,还有许多老百姓也参了战,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无可奈何,他们只好杀开一条血路,冲出了包围圈,换上了便衣,沿江而上靠拉纤回到了万县。杨军长不但没有嘉奖他们,反而批评他们不该换了军装,把枪杆换了大米、衣裳,丢了二十军的脸面。
邬云龙一气之下,带领弟兄们又出走了,投奔了远在江泸一带的二十四军。因为他们在拉纤的路上,听船老板介绍说,二十四军地盘宽,武器精良,待遇也好,容易得到提拔。
可他们没走多远,万县宪兵司令于渊追来了,劝他们回去。邬云龙本来十分崇拜于司令,听了他一番劝告后,便叫弟兄们留了下来。于是,队伍就编在他的麾下,邬云龙仍任连长,副连杨广富、孙宽,袁永泉任水上练使兼一排排长,连队名称叫做巡逻连。
在万县,战事稍有缓解,袁永泉便思起乡来,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写了两封家书,一封给父亲袁书奎,一封给师父薛振川,主要是询问两家人的情况,以及自己当兵的经过。他听别人讲邮电局传信是很快的,他们把许多人的书信集中起来,分东西南北把信送出去,再经过其他邮电局转。在万县发信,就要经过重庆,再由重庆送往泸州,又由泸州再送到泸县,泸县再送到嘉门镇,来回最多一个月时间。袁永泉虽然从未与他人通过信,但他晓得嘉门镇有个跑邮政的老头名叫老耿,专门把信和邮包送到各个乡场去。若师父还在嘉门镇的话,这信是很快会收到的。
他把信发出去后,天天盼望有信来,可等了一个月,不见回信,又等了一个月,仍不见回信,心中更加着急了。向连长邬云龙告假,邬云龙说:“我当兵已有十年了,还从没有回过一趟家,你当兵拢共才一年,就想回家去,根本不可能。不是我不同意你回去,是上峰有规定,任何人不让回家。除非打仗残废了,或者私自开小差,逃跑!除了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但开小差逃跑抓住了是要杀头的,你自己考虑吧!”
袁永泉只得认命,说:“人已走到这个地步,也无可奈何了,但我始终担心着我师父和兰花的安危。”
邬云龙说:“唉!谁叫我们是人家的鞍前马后呢?若是一个团长旅长就好了,想走哪里就走哪里,上峰拿你也没有办法。得罪了他们,就把队伍拉走了,自立为王,或者投靠别人去了。”
袁永泉问:“听说范师长叫人来请你去,有这件事吗?”
邬云龙毫不隐瞒的说:“有,我想把弟兄们拉走,投靠范师长去。他这个人讲义气,又管得不紧。”
袁永泉说:“可我们走了,也对不起于司令呀!”
邬云龙说:“唉!我也为此作难,所以没有把情况告诉你们,那就等等看吧!”
没过多久,一团奉令去南华山剿匪,到了梁山之后,才晓得这股土匪并非是那些打家劫舍的绿林中人,而是范师长的余留部队,至今还受着范师长和刘军长的支持。
队伍到达的当天晚上,范师长便把排以上军官请到了他的庄园作客,并提出让队伍归顺刘湘军长,目前他的势力最大,而杨森为人奸诈,反复无常。除了极少数人反对外,大家都同意易旗。就这样,队伍一下子从羊(杨)变成了牛(刘)。
没几天,队伍又扩充了兵源,补充了枪枝弹药,还专门调来了大批的猪羊鸡鹅鸭,改善士兵生活。在杨军长的手下当兵,吃不上羊肉,杨军长犯忌;现在给刘军长当兵,又吃不上牛肉了,刘军长同样犯忌。不管怎么说,队伍不打仗,又有好吃的,大家当然高兴,管它牛踢死羊,还是羊顶死牛。
这一天,刘军长来巡视部队。他先讲了一番全国的形势,又讲了一通四川的形势,最后说:“现在老蒋坐江山,我们都要拥护他,听从他的指挥。他说什么好,我们就说啥子好。他说什么不好,我们就说啥子不好,军人就是要唯命是从……”
此时袁永泉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思想正在开小差,在想家思亲。他听见刘军长说全川即将统一,混战的局面即将结束,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及家中的父亲。父亲今年五十多岁了,母亲又死得早,本该享他的福,现在反而为他时刻担忧。又想到了师父一家人,一年多来,他不知做了多少次梦,梦中都见到了他们,醒来后却是一场空。
偏偏碰上刘军长是个爱问话的人,以显示自己说话的水平。他见袁永泉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话,便点名问道:“袁排长,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袁永泉还在走神,没有听见刘军长在问他,旁边的杨广智拉了他一下,说:“哎,军长在问你的话呢?”
袁永泉一下子回过神来,立刻报告道:“报告军长,你的话我全听见了!”
刘军长高兴地问道:“我刚才说了些什么呀?”
袁永泉大声回答道:“你说,你说现在四川统一了,不打仗了,可以回家去看看父母高堂大人了,以尽作儿子的孝道,你说的好!”
一句话把周围的人都逗笑了。
刘军长的脸红了一阵,随后也笑了,自我解嘲道:“好你一个孝子,我就喜欢这种忠孝两全的人。我也是一个大孝子。批准你一个月假,回去看看父母,尽尽孝道。精忠报国,你是个英雄;孝敬父母,你也应该是个好汉!”
袁永泉激动地喊了一声:“刘军长万岁!”
第二天,袁永泉稍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临行前,连副杨广智对他说:“永泉兄弟,傻人有傻福,当兵才一年多,又当官又省亲,数你运气最好,没有第二个了。你回去后,若有时间,一定替我打听一下赵三姐和我两个女儿的下落。她不认我没关系,我只想晓得一下我那双女儿的情况。这点钱你先拿着,找上她们后,给她们买上几件像样的衣裳。地方弄准了,下一趟我专门去接她们!”他又替连长邬云龙打圆场说:“邬连长今年已经二十四五了,还是一个寡公子。你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的,脸色阴沉,但对女人还是很盼望的。不过,他的眼光要比我高,城市小姐,他害怕人家没孝心;富豪小姐,他害怕人家没爱心;贫家小姐,他又怕人家要伤心。唉!这样心,那样心,一点也不为自己操心。其实,他也是被抓壮丁抓来的,他受的苦并不比我们少,只是他不说出来罢了。这支队伍里当连长的,不是保定生,就是川速生,或者四川武备生,还有什么云南讲武生、重庆讲武生、黄埔军校生、四川宪兵生、四川军官生,五花八门。邬连长没有文化,一字不识,全靠拼杀出来的。我晓得他家还有一个老父亲和一个小妹妹叫邬云花。”
“他为什么不回去看一看?”袁永泉明知故问道。
杨广智说:“其实,我们打仗时,有两次路过他的家门,是他自己不回去的。他老家的仇家是一个当了清廷营长回去当民团局局长的。他发誓要当了团长以后才回去,当面羞辱仇人局长。”
袁永泉问:“他有什么仇?”
杨广智说:“他不对任何人谈,反正仇深似海。”
袁永泉说:“我也不回去了!”
杨广智惊讶地问:“为啥子?”
袁永泉说:“我的家乡有个大恶霸是旅长退武的,简直是个土皇帝,又阴险又毒辣,势力很大,谁都惹不起他。我要当了师长,非把他压下去不可。”
杨广智劝说道:“为了你师父,你也该回去一趟。回到家,请你师娘给邬连长物色一个对象吧。俗话说:‘巴金似金,巴玉似玉,巴着狐狸臭骚气。’跟好人作正人,跟歹人当流神。你师父师母品行高尚,打堆的人一定都是正人君子。她介绍的女子一定聪明贤惠,美丽大方,咱邬连长肯定是看得上的。”
袁永泉想通了,说:“请放心,我一定给邬连长找一个天下无二的大美人回来!”
袁永泉兴冲冲地上了路,这一次回家,非同小可有说教,竟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